“阿嚏——!”
陆步巡盯着辅警看了半天,看得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到底是什么信息差,直接说吧你就,这大半夜荒郊野岭的,快冷死老子了。”陆步巡终于忍不住催促张行云。
“哎,你说对了,就是冷。”张行云答道。
“这算什么信息差?法医没有半夜来这里被冻过,所以脑子不清醒,导致尸检报告写错了?”
半夜的山风吹过,陆步巡已经开始有些发抖。
两名辅警也耸了耸肩,同时把手里的厚外套披上。随后扭头交代道:“时间不早了,建议你们尽量早点回去,再晚一会儿这里会更冷。”
“喏,这就是我说的信息。”张行云接过话茬,朝身旁的岑凯说道:“现在几点,这里的气温多少度?”
岑凯看了眼手表,道:“九点二十分,气温是十三度。”
“岑凯手上的是运动手表,显示的气温是对周围环境事实检测的数据,而不是转载天气预报的结论。”张行云淡淡补充道。
“你的意思是...陈静是被冻死的?”陆步巡回答着,瑟瑟发抖。
十三度的天气,对于穿着短袖短裤的陆步巡而言,已经是属于极端寒冷了。
“没错。现在才九点二十分,等到案发的凌晨两点,这里的气温估计会到十度以下,冻死个人绰绰有余。”张行云解释道。
陆步巡瞬间理解了刚刚张行云提到的信息差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六月底的盛夏,在这种高海拔的山上,夜晚气温竟然可以降到十度以下。如果不是亲自在现场,自己绝不可能想到这一点。而法医不知道这个信息,确实很容易因为季节,而将冻死的结论排除。”
“而如果引入气温和冻死,这两个关键信息,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说得通了。”张行云说到。
“当晚,陈静半夜想上厕所。别墅二楼厕所有点远,因为我们的房间在楼梯口,所以她选择到一楼厕所。结果因为喝多了酒,磕磕绊绊滑倒之后,摔在了高尔夫球杆上,导致头部重伤,但并未死亡,只是躺在地上无法起身。”
“此时,夜色已深。半山腰的地形,加上暴风雨的天气,导致气温急剧下降,躺在地上的陈静很快就出现了低温过低的症状,乃至出现反常脱衣。”
“脱衣?”一旁的岑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冻死不应该到处找衣服穿吗?怎么还会脱衣服?行云你是不是搞错了。”
“当人的体温处在34到27摄氏度低温状态时,因为体表温度下降得比中心温度快,导致体温调节中枢麻痹,所以皮肤感受器会传递热的感觉。表现出来,就是死于低温的死者经常会出现脱衣服的行为。”张行云耐心解释。
反常脱衣,是一个法医学的概念。长期从事刑侦工作的陆步巡也略有耳闻,因此没提出疑问。
可是,为什么张行云也能知道。而且从他用词的专业性来看,显然不只是从什么小说、电视剧里所得到的浅显认知。
这小子,到底躲起来学了多少东西?
“哦——还有这回事,是我孤陋寡闻了。”岑凯尴尬地挠了挠头。
张行云继续说道:“按理说,反常脱衣现象,只是低温症的早期症状。如果此时及时发现,并送医,陈静完全有机会活下来。结果,他遇到了佘伟志。”
“佘伟志把陈静的反常脱衣现象,看作是一种勾引。以为是喝醉了的女生在自己家里发酒疯,因此产生了占便宜的想法。结果发现陈静私处有他人dna,从而中止行为,离开现场。”
陆步巡顺着张行云的推理往下捋了捋佘伟志的供词,如此荒唐的供词,突然间就变得十分合理。
“不仅如此,他的入侵行为,打开了别墅的窗户。在暴风雨的半夜,这对于已经处在低温症中的陈静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就这样,陈静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导致死亡。”
张行云说罢,眼神落在了陈静尸体被发现的位置。
整个别墅的客厅顿时被沉默笼罩。
这三个人,有两名是这场意外的亲历者,其中主导推断出案件真相的男人,还是死者的男朋友。
当晚,只要有人稍微注意一下,陈静其实完全有活下来的机会。
然而,从张行云的记忆中,他可以感觉出来,当夜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穿越前的张行云,心中对于曾经做过夜场的陈静,心里总有一种不太看得起的感觉。
证据就是,连曾经的追求者林巍奕,也都准备了毕业礼物,而记忆中的张行云却没有任何表示。
更令人唏嘘的,是这唯一的毕业礼物,最终竟然成为了陈静的催命符。
如果不是张行云原先心中的成见,作为当晚共处一室的男友,只要对同床共枕的人多上一点心。
在察觉对方长期没回来的时候,但凡出门多看两眼,悲剧就不会发生。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而这座山,有时是可以压死人的。
一连串的成见与意外,巧合地构成了这样一场人间悲剧,不得不说令人唏嘘。
......
第二天,高光远法医痔疮康复出院。
复岗后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在陆步巡的申请下,验证张行云提出的冻死推断属实。
而嫌疑人佘伟志,也因为侮辱尸体罪与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发起公诉,等待判决。
“这过失致人死亡罪会不会有点牵强啊,咱量刑建议怎么跟检察院那边说呢?”
陆步巡朝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张行云发问。
“嫌疑人是户外运动爱好者,身上装备十分专业。从他的个人特性里,完全可以推断出,他对陈静的死亡拥有预见的能力,可是他还是放任事情的发生,甚至还做出了加重事情发生进展的行为,很难讲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只能说怎么判都不冤。”
“行,就这么写。至于怎么判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工作了。”
陆步巡说着拿起笔,唰唰就完成了犯罪嫌疑人佘伟志的量刑建议。
张行云趁机“借”起陆步巡的茶杯呷了一口:“别说,张局这茶叶确实不错。”
未曾想刚一放下茶杯,办公室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