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够卑鄙无耻的。”李乾开口,他半蹲在剑冢阵法界眼之处,双手撑地,破解那遗留的一角镇纹,试图将其参透掌握。
“卑鄙无耻?”那数百丈长的蛇夜叉双翅振动,掀起飓风烟尘,两只眸子像是明灯般瞪着面前渺小不堪的人族,让人神魂悸动。
“不不,我说这里的村民们。”李乾神色大变,赶忙陪笑道,那头巨大的妖魔眨眼之间逼近了他的面门,血盆大口中的腥风吹得他发丝乱舞,宛若柱子般的獠牙冷芒刺骨。
石凉则在一旁沉默、并未有何动作,他能感受得到蛇夜叉不曾有强烈的杀意,而是有话想要一吐为快。
纵使那妖魔有杀心,石凉也能确保在这短短的距离之内将李乾救走,也仅仅是救走。
他无法对那宛若巨藤虬龙般的蛇夜叉出手,虽然自己一身澎湃战力能够抗衡此等天妖级别的巨兽,但那如跗骨之蛆般的反噬可能会将所有的剑冢村民杀死,等若石凉间接行凶。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凭啥相信你?”石凉反问道,他将自身的气息归纳于体内,安然若素,让那蛇夜叉明白自己在等它的诠释。
“我为何要你等相信?其中缘由天知地知,还是说可以将你等人族视同草木,不辩黑白是非,图妄颠倒黑白!”
“人族,自古以来便冠以虚伪与欺诈的头衔,他们贪婪而狡猾,从始至终都是夺取它物机缘与潜途。”
“在你等人族眼中,除却本族皆为异类,你们自诩万物之灵,视世间所参练修行之法的千万种族、非人之物为妖,本意之间便认为我等妖物本性即是贪图杀戮、残忍无情,而你等恩将仇报、忘本负义的人族天生便乃无辜弱者?”
“在这茫茫天地之中,亿万生灵本就平等,只不过人族多了几窍,先天具有灵智,便吃尽了世间之因,让妖物偿还后天之果。”
“不过那又如何,不还是成为了我之奴仆,定下死契永世无法翻身!”蛇夜叉蜿蜒爬行在石林上,如同铁甲般的鳞片将土石化为碾粉,一座又一座的白骨石山接连不断地倒塌。
它眼中的竖瞳倒映着石凉的影子,庞大的身躯遮住了半天天空,巨大的头颅贴伏着地面,看那人族少年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狡辩。
“杀我子嗣,毁我道心,此间深仇大恨,汝等如何偿还!”蛇夜叉朝天怒吼,一根根青紫色的鳞羽像是神剑飞出,全都在燃烧,铺天盖地。
这里彻底崩碎,白骨石林都在崩塌,石凉脚心发光、身躯迷幻,一步之间带着李乾与布拉消失在原地。
那万千根剑羽太过密集,即便迷踪步法超凡脱俗,却依然刺中了石凉,他的肤表被割开数道血口,疼得忍不住龇牙。
“石凉,你体内的灵气宛若海潮,将其灌入我的身体,借我一用!”李乾变色,他深知以石凉的性子定会顾虑太多,不会盲目出手,不肯与那蛇夜叉抗衡,不然对所有剑冢的村民们来说是一场灾难。
“好!”石凉身躯发光,一念之间他体内千丝万缕厚重的灵气缓缓汇聚在李乾的手中,熠熠生辉。
纵使石凉有意减缓流通的律脉,但那灵气如海如潮,涨得李乾脸色赤红、经脉鼓起,让他一阵心惊,这还真是引气境的修士么,居然拥有如此庞大数目的灵气储蓄。
如果说李乾体内的灵气是一具水缸的容量,那么石凉便是一汪池塘。
灵气浓郁成霞,在半空之中隐隐约约有凝成雾流之状,需要十几名修士协力才能激活摧动的阵法,却在这一刻于李乾的手心当中复苏,神秘符号刹那间斑驳百丈光辉,一道惊人的威压从那阵法中心界盘之处弥漫交织。
白骨石林地脉不断震动,李乾像是撑起了一片天空,他抬手之间所有的成型山石破碎着拔地而起,这处山体耸峻的剑冢古村落露出它原有一望无垠的土地原貌。
李乾脸上青筋暴起,显然强撑到了极限,他咬破食指、以精血临摹镇纹,刹那间成百上千道宛若利剑般的山体猛得朝那蛇夜叉镇压而去。
“虽然我们无法与你为敌,但我与镇纹界盘通灵得知,百年前修士们便是利用源于你身鳞片所化的山石作为进攻手段,以彼之躯,攻彼之身,且剑冢的村民们不会受到任何死契之伤!”李乾的肤表溢出了血液,运转如此海量的灵气终究还是太逞强,不过好在阵法已经完全被他掌控,加持石凉源源不断灌入的灵气,爆发出了无穷威势。
“咝!”蛇夜叉发狂,它身躯被那接连不断降下的山体砸得狼狈不堪,鲜血染红了长空。
但不过一会儿,李乾与石凉就感到了不对,那大妖虽然受创严重、身躯撕裂,骨肉都露了出来,但它一改颓势,居然将伤势稳固住了。
蛇夜叉躯体有澎湃的血气涟漪扩散,它将破碎的身躯重组,让血液极速倒流、归纳与体内,这便是天妖级别妖兽的蛮横恢复手段!
“还是不行吗,为何会如此!难不成一定要以神剑才能斩它?”李乾神识恍惚,他咬破舌尖,钻心的疼痛让他避免了昏死过去。
眼下唯一拥有剑冢血脉的布拉已经晕厥,若强行使用功法复苏他的识海,会造成不可逆的大伤,凡人终究还是太过脆弱。
“哼!今日你们都将被我斩杀!自此过后,我将镇守一方,人族修士见一个杀一个!”蛇夜叉大吼,数道神通爆发,它的尾骨抽碎了漫野山丘,甚至打出了音爆声。
李乾无力躲避,这生死攸关的一刻,石凉冲上前去挡在他的身前,硬生生替其吃了那一记能够打死通灵者的尾鞭。
妖物相比人族,或许诞生之初灵智蒙蔽、无法胜过,但得天独厚的是其肉身强横无匹,像是受到上苍眷顾,远超人族修士。
“嘭!”
一声滔天巨响,石凉当场横飞出去,化成一抹金色弧线,将地面撞出一个人形大坑。
“石凉!”李乾与史冰同时惊呼出声、脸色苍白,那可怕无边的一击即使是长老级别的大能来了都吃不消,更何况修为只有引气境界的石凉。
让两人出乎意料的是,眨眼间一道人影从炸开的地面中脱困而出,石凉嘴角有些许溢血,但看起来完全无关痛痒。
这里顿时沉寂了下去,蛇夜叉慑人的竖瞳微睁、尾骨疼痛,它难以相信这等结果,在那方才猛烈的一击下,这名人族修士竟然面不改色,天底下还有这种人族存在?其肉身强横程度堪比远古凶兽了。
石凉心头冒火,即便他不想出手,但眼前这种危局,唯有将这尊妖魔镇压降服,才能避免任何人与妖物的死亡。
他跨越数千丈,一步迈到了阵法界盘中间的神剑之处,将其握紧。
“没用的,阵法通灵告诉我,只有剑冢血脉的人才能拔起它。”李乾焦急,他望向不远处躺地昏死过去的布拉,心中一阵无奈。
“明明长老占卜的此行因果明朗,怎么会这样。”史冰擦拭掉嘴边的鲜血,识海一片空白,他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轰!”
宛若山崩地裂,李乾史冰同时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大到了极限,他们见证了一副难以置信的场面。
只见石凉身躯踏空而立,他手握神剑剑柄,浑身爆发出无量金光,实在太璀璨了。
阵法中心地面裂开,界盘上的神秘铭纹宛若晶石破碎,一道地震般的巨响过后,石凉握着神剑、连带其插着的那块巨型石山拔地而起!
神剑依旧插在石山当中,渺小的石凉陷入了阴影里,两只金色的眸子如同夜空中的恒星般闪耀。
“……”李乾与史冰已经彻底沉默,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或者该用什么神态来面对这个让人哑口无言的画面,这到底算是将神剑拔出来了还是没拔出来?
石凉身躯本源之炁宛若游龙归海,遨游在人体十处秘境之中,他手臂使出惊人蛮力、握着剑柄,连带着将巨型石山举过了头顶。
“啪!”
这座巨型石山被石凉挥动,结实地打在了蛇夜叉的数百丈庞大身躯上,它躲避不及,瞬间骨肉四溅、鲜血横流。
蛇夜叉遭遇到了巨大的危机,那柄神剑是由它的子嗣神魂献祭而成,等若自身的血脉攻伐自身,以彼之躯、攻彼之身,不会触发死契的存在。
它的鲜血染红了巨型石山,溅射到了那柄神剑剑躯,浓郁的血气竟淌成了溪流,充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石凉刚想再度挥剑,但突如其来的一道神念自剑躯之中诞生,让他停下了手。
那道神念并未有丝毫恶意,石凉能感受得到其带着一股源于血脉亲情的悸动,这让他一阵恍惚。
神念破开空间,一下子进入了下方李乾的识海当中,与之掌控的镇纹交织在了一起,让他的躯体散发出一股妖性的光辉。
“母上!别再打了!”李乾目光呆滞,口中道出了一股陌生的音色,朝着那差一些陷入癫狂之中的蛇夜叉焦急大喊。
“?!”蛇夜叉打出了真火,若不是这句熟悉的道音停下了身形,它与石凉的交战会彻底毁了这座古村落,让其化为废墟。
“我儿!?”蛇夜叉瞬间洞悉了那人族身躯散发的气息,以人族修士的身躯与阵法作为媒介、与之通灵,“我儿,你不是已经陨落了么?!”
“母上!孩儿一直都在!别再打了,母上!我沐浴你的血液苏醒了过来,再打你会死去的!”李乾泪眼婆娑,借用他身体的那只妖灵融合了阵法,以此通灵与蛇夜叉对话。
“我儿!你受苦了!等我杀了所有的人,用他们的鲜血祭奠你。”蛇夜叉眼眶滑下水缸般大小的泪珠,虽然它的身躯破碎,但如果彻底消耗掉生命精气、以死亡为诅咒,它有把握能镇杀眼前的人族修士们。
“母上,不要在继续了,百年前你犯了一场无边杀劫,百年后怎可再度重现那样的惨状!”李乾声音嘶哑,颤抖的语气中带着悲苦的祈求,泪水打湿了面庞。
“百年前我犯了杀劫?!”蛇夜叉仿佛陷入了死寂、一动不动,它明白那是它的子嗣借助人族修士身躯通灵与其对话,那等血溶于水的气息它再熟悉不过。
……
百年之前,剑冢古村当中哭喊声响彻天空,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浓烈的黑烟夹杂着炽盛的火焰,这是一片炼狱的景象。
“小主!不行!即使没有这把神剑,我们拼尽全力,未尝不可镇压主上!”一名壮汉拦住了一位年轻人。
他肤色苍白、姿态干瘦,眼中一道竖瞳显现了其妖族的身份。
在那远处,群山都在崩塌,剑冢中的修士不断陨落、失去了生机,化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而他们的对手,便是那通灵进阶失利,导致迷失了神智、走火入魔的蛇夜叉,它失去了往日那德高望重的姿态,变成了一只嗜血弑杀的大妖魔。
癫狂的蛇夜叉眸子血红,它毫无缘由地杀戮,而早先与它签订契约的剑冢之人无法真正对其出手,伤亡极其惨重。
“大伯!快让开,护村大阵濒临破碎,若我不以血肉为炉火、以骨脊炼为神剑,将我母上镇压,你们都要死!”年轻人急得跺脚。
“不可啊小主,你与主上对我等皆有天恩,怎可牺牲你的性命,以神魂无法轮回为代价,炼成神剑镇压主上,你不许!我不会让你过去的!”壮汉连连摇头,挡在了铸剑炉的面前,宛若大山一般让年轻人无法更近一步。
“你们都会死的!你给我让开!我命令你给我让开!”年轻人大声呵斥,虚弱的身体让他止不住的咳嗽。
“不行!我们一定可以镇压主上!小主也不会死去!”壮汉的话音落下,他眼前突然一花,神智漆黑一片,倒地不省人事。
当壮汉再次醒来时,面前早已经没有了那名年轻人的身影,只留下了台上的一封书信,与炉火中那柄散发着无上神威、赤芒百丈的神剑!
“或许这便是我的宿命,我无力阻止母上,却也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活着,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献祭成为了这柄剑,唯有这一种办法,才能将母上镇压,也能保护你们不受契约的反噬。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族,虽然你们称我为小主,但我从来都把你们当做家人、当做叔伯、婶娘、兄弟姐妹,在未来的某一天,剑冢的所有人一定会过得更加幸福快乐,我希望你们能忘掉这段痛苦的回忆、忘掉母上的这段厉行,那并不是她,也并非她的本意,我知道母上是一位仁爱的大妖,你们以我身为剑,不要顾虑镇压母上,我相信母上也是如此想的。”
“再见了,剑冢的各位,永远爱你们的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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