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萧瑀的安排，让程处默麻了。
“堂尊，对接番邦、羁縻州，不应该是中书省通事舍人与鸿胪寺典客署的活吗？丢到御史台是怎么回事？”
其实，丢到御史台程处默也没意见，有意见的是这活落到了程处默身上。
大唐的官员咋总是不务正业呢？
萧瑀抚须：“还不是你擒了突厥颉利可汗，让番邦震惊，所以明年元日大朝会番邦、羁縻州几乎都来，已经到了一百三十七家了。”
“番邦人敬重英雄，你的大功，能让他们少弄一些幺蛾子。”
程处默挺胸凸肚，得意地抚了抚不长的胡须。
原来，本官是那么个形象么？
“东谢蛮、西赵蛮、牂牁蛮、南平僚四家由你对接，不出纰漏你明年考功就是上中。”
京城品官，吏部考功司的考课时间截止九月底，已经结束了。
程处默因功，难得地获取了上上之评，得加俸禄一年。
一般来说，文武官员的考课最多给上中之评、加俸禄三季。
四方馆内，茶汤烹制起。
东谢蛮、西赵蛮与牂牁蛮的使者服饰都差不多，戴黑熊皮冠，额头上有金银饰品，身披毛帔，上身熟牛皮外衣，缚绑腿、穿皮履。
南平僚的装扮完全不同，左衽、露发、赤脚。
僚人里头，赤脚是普遍现象。
“东谢蛮谢文豪、西赵蛮赵诺、牂牁蛮谢元礼、南平僚朱之阁见过上官。”
四名使者齐齐叉手见礼。
程处默拱手还礼：“御史台殿中侍御史程处默，见过诸位使者。”
谢文豪一口浓重的西南口音：“上官，东谢蛮因为要在山地开荒，锄头、镐之类的农具损坏得太快，想求一批农具。”
东谢蛮不是不能煅造铁器，事实上他们煅造出来的刀具也有自己的特色，唯独产量是一个硬伤。
山地石头多，锄头一不小心就崩一个口子。
不在山坡开荒都不行，几家僚蛮所居，都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连坝子都少见，不在山坡开荒没得吃。
大唐诸州冶监，冶炼能力也就能满足本州的需要，满足不了东谢蛮所需，也只能求到朝廷头上了。
赵诺、谢元礼、朱之阁齐齐大笑：“同求。”
通事舍人崔行功步履匆匆，见到程处默只微笑点头，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没法，就这两天时间，又增加了西山八国、党项羌细封氏等番邦与羁縻州的使者。
程处默饮了一口茶汤，八卦地询问：“听说东谢蛮酋首一脉有秘法，只诞男婴、不诞女婴？”
谢文豪顿了一下：“没错，高姓谢氏不可下嫁，所以酋首一脉不诞女婴。”
这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赵诺他们都知道，可程处默是怎么知晓的？
再加上程处默猛将的身份，很难让谢文豪不浮想翩翩。
程处默看向朱之阁：“据闻南平僚居住之地，多沙虱、蝮蛇，人住木楼？”
朱之阁苦笑：“不仅如此，部中还男少女多，劳役都是靠妇人去做。”
“剑荔王久仰大唐威名，令我竭诚参拜天可汗，以表南平僚诚意。”
剑荔王是南平僚酋首的称号。
程处默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南平僚是紧邻渝州、涪州吗？”
北接涪州、南邻渝州，加上盛产毒虫，只有四千余户人家的南平僚日子并不好过。
看到朱之阁点头，程处默笑了：“内附大唐怎么样？别的不说，至少南平僚需要的农具、药物，朝廷可以让渝州、涪州供应。”
朱之阁竟然没有当场回绝，让程处默隐隐感觉有戏。
这种事，有意向就耐心等候，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
“牂牁蛮稻谷能一年二收，很不错啊！”程处默与谢元礼闲话。
“还行，不过是杀人之后可以用三十头牛赎死罪而已。”谢元礼笑得有几分得意。
相对而言，牂牁蛮居住的地方比较炎热，雨水充沛，比东谢蛮、西赵蛮富庶是必然的。
民风淳朴，治理也比较简单：偷盗物品双倍偿还，杀人者以三十头牛赎死罪。
赵诺忍不住彰显存在感：“我西赵蛮户数过万。”
谢元礼呵呵一笑：“隋末，我牂牁蛮酋首谢龙羽拥兵数万。”
比人口，牂牁蛮才是最大那一个。
吹嘘风土人情，攀比各部势力，让程处默眼界大开。
比如说东谢蛮嫁女，是岳母送女儿到夫家，新郎要“惭愧而逃”一旬才回来。
随行的令史景井禁记下了程处默的话，以及僚蛮的反应。
“其乐融融”的表象下，是各有所求。
大唐并不求东谢蛮、西赵蛮、牂牁蛮纳贡，只求他们把乌江以南的守宫僚、南谢蛮、西谢蛮等部落镇住，不要给大唐的边州添乱。
他们三家则需要大唐给予明确的认可，以保障他们不会莫名其妙遭到大唐的攻击。
只不过，谁都不想把话说得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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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寮房。
萧瑀听完程处默的话，倒吸一口西北风：“你是个有福气的，打仗能生擒可汗，接待番邦能让僚人有内附意向。”
“本官下午就入宫启奏，要是能赶在元日大朝会上内附，陛下脸上更光彩了。”
程处默点头：“据下官看来，南平僚内附的意图很明显，他们也迫切需要农具、药材。”
萧瑀饮了口茶汤：“这是小事，别说陛下会许可，就是本官也能令渝州、涪州拨给。”
南平僚的内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收获。
“陛下有意于元日之后，大蒐昆明池。”萧瑀透露消息。
大蒐（sōu），军队的大检阅，最早是五年一次。
明年的大蒐，目的是明确的，那就是敲打跳得青春动人的吐谷浑。
再寇边、再劫掠，莫怪大唐揍你了！
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是出了名的熊孩子，隋炀帝时就反复无常，寇边惹得隋炀帝大怒，率兵平了吐谷浑。
慕容伏允转进到老友黑党项敦善王那里，等隋军撤走了又回来。
大唐收复陇右时，吐谷浑多少也出过力，之后反复寇边也让大唐恼怒。
以前的主要精力是防御突厥，现在大唐可是腾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