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一波接一波，亨利挥剑到手臂几乎麻木，不止他手臂麻木，下方众多士兵的精神也已麻木。
在战场血腥气与喊杀声的感染下，他们的脑子早已被杀戮的念头所占据。
除了奥利茨，其他人的脑子里几乎容不下理智。
一开始还会有恐惧害怕等念头，随着尸体堆积一具接一具增加，血液泼洒的越来越多，士兵的双目就如地板颜色一般尽是猩红。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在小小的旅店内部构成一副疯魔般的地域景象。
亨利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个人了，下方尸体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也完全没有数的心思
波尔高的援军为什么还不来？
身为本地最大的领主，波尔高手下都是一等一的精锐，按理来说过了这么久，已经远远超出信使从特罗斯科维茨抵达特罗斯基，并且回返的时间了。
可援军依然没有人影，出了什么意外，信使被奥利茨的军队发现了？
亨利觉得应该不是这种情况，瑟鲁什在本地当了这么多年执政官，凭他那种精明的劲头，不至于连一个行踪隐秘的信使都做不到，奥利斯的军队初来乍到，最多只是针对性的打听清了自己与汉斯等人的情况，不可能把报信的信使都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问题一定不是出在信使身上，而是信使抵达城堡后，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波尔高不愿意派兵增援？
没道理的，奥利茨的军队在他的领地上如此肆意妄为，如果波尔高不出手干涉进行制止，等消息传出去后，他就是整个波西米亚王国贵族圈最大的笑话。
外地军队在他的领地上为非作歹肆意妄为，身为领主却龟缩在城堡畏缩不出，这打的不是波尔高的屁股，打的是波尔高的脸。
他的老脸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羞辱，所以波尔高肯定会出兵救援，而且还必须出重兵，必须坚决且毫不留情捍卫，身为特罗斯基领主的主权与尊严。
奥托三世·冯·波尔高出身于图灵根和迈森家庭，是一位名声显赫的波西米亚贵族，绝对丢不起这样的人。
稍作分析，答案便呼之欲出。
信使大概率成功抵达了特罗斯基城堡，向波尔高转达了特罗斯科维茨正在发生的事，波尔高下令军队前来救援。
不幸的是，在军队从特罗斯基，开往特罗斯科维茨的路上出了意外。
谁会去拦阻本地领主的正规军？难道奥利茨还派了一部分军队，驻扎在从城堡到此地的必经之路上？
只是略微思索亨利便推翻了这个想法，奥利茨若是这样做，几乎等同于向波尔高宣战。
这样做对造反阵营没有任何益处，奥利茨不是这样拎不清的人，从今天的行动就可以看出，他是抱着速战速决，在波尔高反应过来之前，就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来搞突袭的。
所以军队在路上遇到了阻碍，但绝对不是奥利茨的手下，那会是谁？
亨利忽然觉脊背发凉，他想到了一个最危险的可能——盗匪。
那一伙在自己一行人抵达特罗斯基领土后，悍然发动袭击的强盗，甚至胆大包天到袭击特罗斯基城堡的巡逻卫队。
如果是这样，情况可能就糟糕了，这伙盗匪战斗力强悍，身为精锐的巡逻队猝不及防遇袭之下，也只有队长托马斯重伤逃过一劫，
若真是盗匪在半路发动袭击，大概率今晚不会有援军了。
亨利的一颗心不由沉到谷底，若真如自己推测这般，当下的情况可以说十分危险了。
下方士兵一波接一波，发起汹涌如潮的冲击，人力有时尽，亨利现在的想法与下方士兵如出一辙。
他只是人，不是神。
即便有药剂加持，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也越发让他喘不过气，药剂可以增强他的身体素质，但却无法清除身体的疲惫。
至少在亨利与卡芙娜所掌握的配方里，没有这种药剂。
下方士兵抱着的是一样想法，每个人都觉得亨利已经油尽灯枯，只要自己在下一秒冲上去，就能将他斩于剑下。
格罗申会有的，爵位与封地也会有的。
勇敢的人先享受……死亡。
亨利将一个又一个士兵斩于剑下，鲜活的生命化作尸体滚落，经过一次又一次人潮的冲击，楼梯护栏早已被完全挤坏。
亨利能清晰感受到手臂肌肉的细微颤抖——药剂带来的爆发性增幅正随剧烈消耗飞速流逝。
这迫使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饮下药剂，以维持身体的强横姿态，这么做无异于透支生命饮鸩止渴，但亨利别无选择。
他必须要顶住，两方现在比拼的就是意志力，奥利茨赌的是，士兵意志力彻底崩溃之前能攻上楼梯，杀掉他和汉斯。
亨利赌的则是，自己能撑到士兵战斗意志完全崩溃。
先前还有援兵作为希望，但当援兵的幻想破碎后，这便成了一场关乎精神意志的较量。
渐渐的，秘银剑刃每一次与铠甲碰撞都震得亨利虎口发麻。
一呼一吸之间，火把燃出的油烟味混着血腥气渗入喉头，令嗓子火辣辣的疼。
“他的剑慢了！”
一名眼尖的士兵突然高喊，方才亨利劈砍下的剑锋，竟让冲在最前的敌人勉强用盾牌格挡成功。
虽然那人仍被巨力掀翻后倒，但这一瞬的前后差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点燃了人群的狂热。
露出这样的破绽，一半是因为体力愈发不支，但另一半则是亨利故意为之。
他必须表现出一副油尽灯枯即将崩溃的样子，才能吸引奥利茨亲自上阵，这样才有机会将他今天彻底结果在这里。
若是他现在拼尽全力冲杀下去，在众多士兵的掩护下，奥利茨必定来得及跑出门外纵马奔跑。
亨利必须要赌，他在这个世界形单影只，即便个体战斗力可怕，一旦错失今天的机会，再想逮到奥利茨，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杀父之仇，亨利今天一定要报
再渐渐地，四周的声响仿佛开始消失，时间流速也渐渐变慢，整个世界只剩下愈发灰暗的画面，以及它自己的粗重喘息声。
亨利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不知道自己在楼梯口坚守了多久，汉斯与卡芙娜偶尔会上前助他一臂之力，但很快便会被疾射而来的弩箭逼退到走廊内部。
他数不清西吉斯蒙德的士兵究竟射出了多少发弩箭，只知道左右还有后方的墙壁上，已经插满了箭枝，木板墙隐隐约约有要被射烂的迹象。
甚至有不少士兵已经开始捡拾地上被震荡到一旁后，滚落下的弩箭重新装填了。
卡芙娜的背包中药剂所剩无几，能够治愈伤势的【金盏花药剂】被亨利当做恢复体力的药剂，虽然效果微弱但聊胜于无，以至于大量消耗之下只剩一瓶。
仅剩的一瓶【金盏花药剂】，亨利放在腰间口袋，如果他的演技不能骗过奥利茨，就必须将自己拼到真正精疲力竭才能诱惑对方上钩，到那个时候这瓶【金盏花药剂】将是他唯一翻盘的底牌。
“堆上去！耗死他！”
奥利茨的光头在火光下涨成紫红色，声嘶力竭的咆哮几乎盖过士兵的喊杀以及金属盔甲撞击的声音。
当意识到亨利的挥剑愈发无力，难以击破盾牌之后，士兵士气大振，也随之改变了战术。
先前没用几次的大盾，再次被重新架了起来，前排持盾者半跪着放低身形往上前压，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
后方紧跟着长矛手，从盾墙缝隙中寻机突刺，逼至近前后亨利一剑砍下盾牌只是向后微歪，寒光如毒蛇吐信，从两面并排着的大盾缝隙中吐出。
逼得亨利不得不连忙撤剑，后退半步，躲过第一根刺来的长矛。
“当！”
另一支矛尖滑过秘银剑剑身，擦在亨利左肩，尖头衣料被瞬间划破，带起一串血迹。
伤口不深，但刺痛让亨利瞳孔骤缩——这是他开战以来首次被正面击中。
卡芙娜的惊叫从走廊传来，连忙将一瓶药剂扔向亨利，增强反应力的【活络药剂】。
亨利接过药瓶，来不及拔下木塞，直接将瓶颈捏碎，任由冰凉液体滑入喉中。
清凉在口中炸开，药力瞬间涌遍全身，濒临枯竭的神经重新绷紧，反应力重回一个台阶。
他猛然旋身横扫，秘银剑再次划出银月般的弧光，两名持钝手猝不及防，手中盾牌被齐齐砍落。
接着亨利闪身至靠墙位置，保持与墙壁平行，敏锐躲开刺来的两根长矛，同时双手握剑上撩，再狠狠斩下，来不及收回的两根长矛被秘银剑砍中。
矛头应声而断，断口齐整。
接着亨利回首身形，面向两名持盾士兵，紧握秘银剑大力横扫，厚重的剑身重斩在持盾士兵的钢制铠甲上，击得人从左往右横移。
因护栏早已没了踪影，这两人直接被亨利侧向扫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一楼木质地板上，没了动静。
后方两名长矛兵，眼看前边没了遮挡，自己手中的长矛已然成了木棍，瞬间慌神。想要后退却被后边同伴硬顶着继续往前冲，根本来不及闪躲。
两人毫无意外，吃了亨利一记重劈，连带着砸飞后方五六人。
亨利乘胜追击，突然矮身突进。
借着尸体倾倒的遮蔽，顺着血泊滑下台阶，剑锋自下而上捅穿两名士兵的腹部。
这个违反常理的突袭打乱了敌军阵型，引起一阵骚乱。
一击得中，亨利转身便撤，为防后背完全暴露，他特意将一具尸体扛在背上。
虽然亨利此刻余力已经不多，但依然远超常人，扛着一具尸体也丝毫不显迟缓，并未影响到他攀登楼梯的敏捷身形。
“叮！叮!”
好几支弩箭接连射在亨利所背尸体的后背钢甲上，但尸体的防护终究不如全身穿甲来的妥当，一支弩箭好巧不巧，射中亨利侧露出来的后背肩膀。
“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让亨利身形一顿，接着继续往楼梯上奔。
这次的弩箭并不是从肩膀上擦过，而是正中后肩，猝不及防下入肉极深，暗红色迅速在衣料上晕染开来。
用的还是特制的致伤弩箭。
好在这一波攻势得到暂时缓解，下方士兵乱作一团，需要时间重整旗鼓。
出乎意料的是，重整完毕后，敌方士兵并没有急着发起下一波进攻，而是在楼梯下方尽头架起大盾，防备亨利冲下。
不知道在打什么心思。
亨利踉跄退回走廊，这次重箭让他想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肩头中了一箭，就像现在这。
明明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回忆起来却仿佛相隔遥远，全因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让人觉得分外漫长。
卡芙娜拿出匕首，割开亨利后肩衣物，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箭头有倒刺，亨利，你忍一下。”
卡芙娜将匕首放在一旁墙壁烛火上炙烤刀尖，准备帮亨利取出嵌入血肉的弩箭。
下方士兵没有再次发动冲击，给了卡芙娜足够时间处理伤口。
她用加热消毒过的匕首一点点将伤口割开，一丝一毫地挪动倒钩，虽然动作很是轻微，但依旧疼地亨利接连发出闷哼。
并非亨利忍耐力差，实在是多种药剂相互作用，尤其是【活络药剂】，不但提升了他的反应能力，更让神经感知变得分外敏锐，代价就是痛觉神经也格外敏锐。
身为炼金师，尤其是亨利喝下的药剂都由她亲手炼制，卡芙娜对各种药剂的效果再清楚不过，生殖活络药剂会让人痛感倍增，所以处理起来格外小心。
他动作很是利落，亨利并没有疼痛太久，弩箭被快速取出，接着卡芙娜拿来一件衬衫撕成布条，将亨利伤口裹住，起到暂时性的止血效果。
楼下突然再次喧嚣起来，亨利一行人藏在走廊内，竟然听到一楼传来女子挣扎的声音，似乎还有两男人的叫喊，听声音是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
处理好伤口之后，亨利再次握住秘银剑，谨慎探头查看。
事实有些出乎亨利的意料奥利茨竟然将瑟鲁什以及他的儿子女儿带来了这里。
三人双手都被绑缚在身后，看士兵动向，竟然是想将几人当做人墙，顶在前方继续进攻。
瑟鲁什的执政官职务，是波尔高亲自任命的，奥利茨这么做，明显是急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