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小丑还在说个不停。时而抱怨,时而抱歉。
那些疯话莎莉茵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集中精力,聆听夜母的声音。
一个慢条斯理,仿佛刻意拉长的怪音。
“告诉西塞罗,沉默死亡之时,黑暗崛起之日。张开你的左手,他,自然明白。”
可我不明白。莎莉茵想问,又想到她不可能问出口。
“然后,去沃伦鲁德,找到【阿蒙德·莫提雷】,接受,他的委托,建立,血的契约。”
沃伦鲁德?阿蒙德·莫提雷?
这是夜母降下的命令吗?
莎莉茵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绷着的腿终于到极限了。
“呃。”
咔——
她不得不动动腿,结果撞到棺门。本来挺重的棺门和刚才一样,很不自然地打开。
她摔坐在地上。
“什么!?”
正在抒发感情的小丑先是一愣。瞬间,他那煞白的脸变得铁青。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抱头大喊,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你怎么在里面!?你竟敢,竟敢亵渎母亲的遗体!!这是何等的冒犯,大不敬!”
小丑手一闪就攥住匕首,指向莎莉茵。
“等一下,我有话说。”莎莉茵先爬起来。
“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辩解!!说——啊——!!!”
这咆哮简直是抽干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只为喊出全身的怒火。离谱的喊声很快引来了其他人。
大家一看这场景也是懵了半天,主要是他们都头一次看到夜母的本体。
“你干什么西塞罗?把匕首放下!”
阿斯垂德先走过去要夺小丑的匕首。小丑猛地一挥,差点连阿斯垂德也砍了。
后面的维萨拉已经几步靠上,那诡异的脚步和悄无声息的动作,完全是进入了暗杀状态。
他绝对是圣所里除了艾恩乔恩以外,第二个容不得别人对阿斯垂德无礼的人。
但阿斯垂德胳膊一抬拦住了他。
“说啊!说话啊!”
小丑只管把口水喷在莎莉茵脸上,莎莉茵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听到夜母的声音了。”
语惊四座。
“你说什么?”
小丑惊得慢慢摇头,越摇越快,咬牙切齿。
“胡说!谎言!骗子!”
他望了眼夜母,似乎期待母亲能亲口反驳。当然没有。
“十多年了,没有聆听者!自从香丁赫尔消失,就再没有过聆听者!而以后,也,不会有!!!”
他忍不了了。这个骗子不仅亵渎夜母,竟然还敢冒充聆听者。
小丑的手在匕首上一抹,就要手刃无礼之徒。
莎莉茵则是张开了左手。
“那你看好了。”
她一点没有犹豫。诸如刚才的话是幻听之类的想法完全没有,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就像是内心的缺口被填满一样。
莎莉茵明白了,她并不是为了波耶西亚而生。
她一定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为夜母服务。
“沉默死亡之时,黑暗崛起之日。”
话说完,她的左手逐渐浮现出墨一样的黑色印记。当它成形时,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分明是黑暗兄弟会的标志,黑色的手掌。
小丑更是丢掉匕首,靠近,端详着莎莉茵的左手。
“哦,哦!”
没错,是黑手印记。莎莉茵所说的话,则是“束缚之语”。那是夜母告诉给聆听者,聆听者只告诉给守护者的一段话。她会对不同的聆听者说不同的词,小丑自己也是从上一任聆听者那里听说的。
而莎莉茵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外人,这就意味着……
“是,是真的……”
小丑的愤怒化作惊讶,又变成了欣喜,大喜。
狂喜!
“真的!是真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跳着让人理解不了的舞蹈,围着莎莉茵跳,活像某种古老难懂的仪式。
“母亲选中了你!你就是聆听者!聆听者就是你!!”
聆听者诞生了?
众人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圣所里,加布里艾拉,菲斯图斯以及巴贝特,这三人经历过兄弟会有聆听者的那段日子。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亲眼见过聆听者的诞生。
诚然,身为守护者的小丑如此说,是错不了的。就冲他对夜母的态度,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犯错。
但,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你说夜母选择了莎莉茵,是吗?”
阿斯垂德的目光充满着不信和怀疑,于是小丑就在她面前跳着舞。
“是的,是的!绝不会错!聆听者降临了,降临了!”
“那,”阿斯垂德尽量不去理会小丑,看向莎莉茵,“夜母她说什么了?”
莎莉茵想了想。
“她要求我们去一个叫沃伦鲁德的地方,见一个叫阿蒙德·莫提雷的人,和他缔结契约。”
阿蒙德·莫提雷,阿斯垂德没听过。沃伦鲁德她知道,是一座地下墓穴。
虽说有的委托人会选择隐蔽到让人奇怪的地方举行黑暗仪式,但会有人去钻那个满是尸鬼的地方吗?
阿斯垂德一时没有答话。小丑只顾着手舞足蹈。菲斯图斯有些激动,他相信小丑的话,虽然一个丫头抢了聆听者的位置让他有些不服。
加布里艾拉和巴贝特在窃窃私语。维萨拉在看阿斯垂德的脸色。
杰瑞则是盯着莎莉茵。
这女孩越看越了不得。凭直感,他知道莎莉茵没说假话,而且很快就认下了聆听者这个身份。
真有意思,没想到自己能连着走运。刚来不几天就遇到了聆听者,看来跟夜母说上话的日子不远了。
“不需要犹豫,阿斯垂德。”
说话的是菲斯图斯,还是平时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心里正跟小丑一起跳舞。
“既然聆听者已经降临,夜母也发出了命令,我们必须遵从。马上行动吧!”
加布里艾拉赞同菲斯图斯的话。维萨拉和巴贝特没有表态。艾恩乔恩和纳兹尔不在圣所,不过他俩的态度也不难猜。
阿斯垂德思考了一阵。
“嗯,也是,聆听者出现,我们当然应该听话。不过……”
她看了看莎莉茵,还有小丑。
“不要忘了,我是圣所的头领。聆听者接受夜母的指令,但如何行动还是要听我的,对吧?”
“哦,哦,哦!那是当然,当然!”
小丑拍着手说。连他都同意,加布里艾拉和菲斯图斯也没有反对。杰瑞一个新人,自然是不会多说。
“好,既然这样,”阿斯垂德点点头,“莎莉茵……哦不,聆听者,就麻烦你去一趟沃伦鲁德,亲自见见那个委托人吧。”
“什么?”
小丑欢欣雀跃的样子立刻收回去。
“你竟敢,劳烦伟大的聆听者去跑腿?这是你们的工作!”
“冷静,西塞罗。”阿斯垂德摆着手,“我不是不信,只是担心。十多年了才出现聆听者,不知道夜母的话是否和过去一样可靠,所以请聆听者亲自去确认。她直接听到夜母的声音,应该能很快找到吧?”
“可你……”
“没关系西塞罗。跑腿而已,让我去吧。”
莎莉茵打断了小丑后面大段的抱怨。
“啊,这,既然您这么说,那好吧,西塞罗没有意见。”
小丑的声音低了下去。聆听者的话能压住他的不满,却压不住他的喜悦。
一想到聆听者时隔十多年终于出现,小丑就按捺不住,又哼起了歌。
“事不宜迟,马上出发。阿斯垂德,麻烦告诉我地点。”
莎莉茵很熟练地发着话,从众人面前走过,在杰瑞身边停下。
“你跟我一起来。”
*****
大概午饭刚过的时候,纳兹尔和艾恩乔恩回来了。圣所里除了外出的莎莉茵和杰瑞,以及仍在夜母房间里自嗨的小丑,其他人都在餐厅的大饭桌集合。
也就是这圣所的原班人马。讨论的问题,自然是夜母和聆听者。
“我承认,阿斯垂德你做得很好。如今咱们的圣所还能坚持运作,也是多亏有你。”
菲斯图斯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他得想一个不得罪人的说法。
“但是,咱们已经群龙无首太久了。兄弟会的传统,以及五大戒律也丢弃太久了。我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兄弟会只是一群拿钱杀人的刽子手,很丢人。”
他到底还是没控制好情绪。这些意见他憋了不知多长时间。
阿斯垂德没有生气,至少表情上没有,只是微微颔首。
“其他人呢?”
纳兹尔斜靠着椅子,瞧了瞧身边的小巴贝特。巴贝特揉着眼睛,现在本该是她睡觉的时候。
“无所谓吧?硬要说的话……”
她舔了舔颜色变淡的嘴唇。
“……300年前我也许会为了那老太太去死,现在我觉得不至于。”
“我们是要忠于夜母,不是去送死。”菲斯图斯忍不住反驳,“这是忠诚的问题,我们必须听从夜母,听从……聆听者。”
他的语气忽然落下去,显然还在对一个刚来几天的新人突然变成聆听者而耿耿于怀。
“哦,老爷子,不至于上升到忠诚问题吧。”
纳兹尔正起身子,不以为然地说。他对这个问题看得很简单。
“我觉得咱们可以灵活一点,再不济可以改个名头嘛。”
“我不认为是好主意。”加布里艾拉摇头说,“比起杀人,我们应该更重视如何服务西帝斯,奉献给虚无。这是信仰。”
“这我没意见。”纳兹尔说,那表情好像看见了死去几天的雪鼠,“只是我讨厌唱诗的,玩球的,耍刀的,还有小丑。”
场面一时静下去,夹杂着艾恩乔恩和巴贝特的笑声。菲斯图斯也是捂了捂头。
阿斯垂德挤着嘴唇。太遗憾了,如果守护者和聆听者是在座这些人当中的两个,事情一定会顺利得多。
“老公,你怎么说?”
她问向身边的艾恩乔恩。大个子不屑地哼了哼。
“一个恶心的小丑和他的尸体宠物?算了吧。”
“你这笨狗!”
菲斯图斯拍案而起。加布里艾拉拽着他的袖口,让他坐下。又说道。
“最好还是注意一下言辞。不管怎样,我认为夜母的到来无疑是圣所这些年最好的消息。我们一定要接纳夜母,需要讨论的只是方式。”
大家差不多都发言了。阿斯垂德沉默片刻,看向维萨拉。
“维萨拉,你怎么想?”
一直不言不语的亚龙人保持着坐姿,说出低沉的声音。
“我不理解为什么杀人也要有信仰。我只知道自从你救我一命那天起,我就归你了。所以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才是阿斯垂德想听到的回答,不过也只有维萨拉会这样回答。
多年前,她去亚龙人的故乡——黑沼泽处理某个委托,碰巧救下了被追杀的维萨拉。
这个亚龙人从小被名为“影鳞”的杀手组织选中,那是一支为国王服务的忠诚队伍。维萨拉接受了严格了刺杀训练和忠君思想,论身手他绝对数一数二。
然而随着国王的死,影鳞遭到清算。维萨拉被迫逃亡,又遇到了阿斯垂德。
可能的话,阿斯垂德真希望所有部下都能和维萨拉一样。但既然夜母和聆听者出现,这恐怕不可能。
看看大家的样子就知道。
一向团结的圣所和家族,似乎有了点裂痕?
阿斯垂德靠着椅子沉思,最后这样说。
“总之,咱们先看这次委托的情况吧。听从夜母的指示合情合理,不过有一件事不会变。”
她先站起来。
“那就是具体事务要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