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护卫船的士兵们终于踏上卡塔瑞亚号时，这座海上堡垒的火已经无法扑灭了。
他们冲进火海，一边寻找生还者一边前往皇帝寝室。
最后只找到满地尸体。皇帝寝室的墙壁漏出一个大洞，刺客不见踪影。
而皇帝已经凉了。
*****
“呼……”
从水里爬出来，杰瑞直接躺在海滩上好好喘口气。
他和纳兹尔中途就游不动了。还是巴贝特一个拉着他们两个，慢慢游上了岸。
至于亲手弑君的莎莉茵，人家有洛克空运，悠哉得很。
“精神精神，快回去吧。等独孤城知道这事，说不定又要去圣所串门了。”
巴贝特活动两下胳膊，把扎起来的长袍放下，拧着水。
“在那之前……”
杰瑞忽然坐起来。
“……给我站好别动吸血鬼。放心，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谢啦，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圣所见！”
说着巴贝特一举手，放下莎莉茵的洛克顺势飞过，抓起巴贝特的胳膊飞走了。
“嘁，那个混蛋。”
杰瑞望了望那个飞远的影子。他刚才是说着玩的。人家好歹救了自己一次，怎么可能一剑弄死呢？
顶多是给她点着火，让她自己想办法而已。
“我说杰瑞，你就别吓唬小巴贝特啦。”
纳兹尔摘下湿透的头巾，拧来拧去。
“我是真的烦吸血鬼。”杰瑞指着巴贝特飞走的方向，“话说你们能跟这种恶心的东西待在一块儿，也够可以的。”
“瞧你说的，我们不也是一丘之貉？”
“呵，这倒没错。”
“行啦，你歇着吧。我去把马牵过来，准备跑路。”
拖着一身水淋淋的衣服和靴子，纳兹尔迈着有些重的脚步，走向他们藏身的洞窟。
杰瑞则是坐着，看那大雾。
话说真的成功了啊。刺杀皇帝，几百年前兄弟会的壮举又完成了一次。
虽然不是值得称赞的举动，不过论难度系数，说不定和屠龙有一拼？
“你怎么费了那么大劲？”
眼睛望着迷雾，杰瑞把问话丢给莎莉茵。女孩正走到杰瑞身后，跟他望着同一个方向。
“我听皇帝讲了些事。”
她把皇帝的目的，刺杀的真相说出来。杰瑞不时嗯两声。
这个皇帝可真行。
就算有非常时期这个条件，也不是随便用的。否则为什么要有皇储？还不是为了应对皇帝突然驾崩这种情况。
但刺杀发生在天际，内战之地，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多了。那个格里菲恩会以此为借口，把矛头指向风暴斗篷。
如果他真的在元老会有足够势力，那么元老会一定会支持他。皇储奥图鲁会临时掌一阵子权，然后格里菲恩这期间把天际的问题摆平，给自己拉一波人气，最后带着巨大的压力把奥图鲁踢掉。
差不多就是这个剧本。不过这些跟自己无关。
“挺不错的皇帝，可惜了。”听莎莉茵讲完，杰瑞这样说。
他的头被莎莉茵的手轻轻扶住。
“他说，死亡是有意义的。”
“也许吧。”
“但我只是个凶手，我不知道被杀的人在想什么。”
“所以你打算今后搞暗杀之前，先让目标说几句辞世的话吗？恐怕除了啊啊啊没有别的吧？”
“或者会冲上来反抗。”
“真可怕。”拍拍沾在衣服上的石子，杰瑞站起来。“意义什么的，还不都是人的自我满足。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他拔出破晓，看着剑身的光芒，想起了两个自我满足而死的女人。
“死去的人怎么想我不知道，留下的人可是很难受的。痛苦，狂躁，复仇。”
洞窟那边，纳兹尔牵着马朝这边走来。杰瑞把破晓塞回剑鞘，迎着走过去。
“这么一想，人活着真累呀。”
“是你自己嫌麻烦吧？”
莎莉茵也跟上杰瑞，纤细的小手拉住了杰瑞的手。
“不是说讨厌让我拿你当小孩吗？”
杰瑞不怀好意地瞟了莎莉茵一眼。莎莉茵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
“回应女士的要求是基本礼节，笨蛋。”
*****
杰瑞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在夜母的房间里面对夜母。
莎莉茵立在夜母身边，纳兹尔和巴贝特两个观众站得有些远。西塞罗则是靠着墙，注视杰瑞的一举一动。
他现在仍然是刺客状态。
莎莉茵全神贯注，聆听着夜母的话，然后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西塞罗，你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这很好。”
当莎莉茵复述夜母的话时，也看向了西塞罗。
“聆听者和守护者重新齐聚一堂。今后，你们要同心协力，为虚无大君献上更多的灵魂。”
“西塞罗，听从母亲的吩咐。”
守护者向着夜母微微鞠躬，虽然他不喜欢莎莉茵的语气。别忘了西塞罗可是与上一位聆听者阿丽桑共过事的。人家传达夜母命令时更加严肃，还会模仿夜母的语气。
“接下来，杰瑞。”
杰瑞站直身子。
“我准备好了，请履行你的承诺。”
“当然。虚无大君很满意你们献上的灵魂，我也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莎莉茵忽然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是夜母沉默了，还是她在组织语言。
片刻之后。
“我知道，你期待与魔神的会面，你期待魔神的力量，为了寻回你自己。但，这条路也即将走到尽头。”
杰瑞皱起眉来。
“怎么说？”
“其他魔神，可以修复你灵魂中残破的部分，可以唤醒你记忆中丢弃的东西，然而无法完全修复，完全唤醒。除了一位……”
“是哪位？”
莎莉茵又断了一会儿，接着说出一个名字。
“【谢尔格拉】。”
“谢尔，格拉？”
杰瑞似乎在魔法学院的书里见过这个名字。但相关的介绍少得可怜，甚至没有一本专门的书籍。
因为这位魔神是个疯子，也被称作“疯神”。他的行为和言语毫无规律可循，简直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幻，无法沟通。他对凡人的兴趣也是一阵高一阵低，捉摸不定。
既无法带来利益，也不会影响凡界，自然就鲜有人愿意深入接触这位魔神。
“那疯子有这本事？”杰瑞显然是不信。
“疯狂，是他的表象。他是思维的领主，心灵的主宰，一切混乱，在他手中，都能找到答案。”
意思就是与其找其他魔神一点点恢复记忆，不如找到谢尔格拉一次性解决吗？
那样的话。
“我该去哪里找他？”
“没人知道，他在哪。”
就连莎莉茵复述完这句话也露出了些许惊讶。杰瑞更是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没人会主动寻觅他，也就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那你跟我提他干啥？弄得我心里直痒痒。
杰瑞本想抱怨一通，考虑到西塞罗正盯着自己，便作罢了。
行吧，起码是多了一个可以努力的目标，虽然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我会留意的。”
“那就好。还有一件事，站到我面前，看着我。”
莎莉茵指着夜母。杰瑞摆出一张“不用你说”的脸走过去。
“你有着自己的旅途，尽管离去便是。不过，作为你努力至今的报酬，一个简单的情报，显得过于单薄。”
“哪里，客气了。”
嘴上这么说的同时，杰瑞把笑意压了下去，心里一个劲在喊“多给点”。
他本来还想怎么当着西塞罗的面委婉点提要求，现在看这老太太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嘛。
“无妨，虚无大君也同意了。我便以西帝斯之名，赐予你这枯萎的力量吧。”
接着，出现了让所有人震惊的画面。
一直歪着头的夜母慢慢把头正了过来。就在杰瑞傻看着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从那两个空洞里射出紫色的光线。
兹——
正中杰瑞的双眼！
“呜哇啊啊——！！”
剧痛，无比的剧痛。眼睛被硬生生刺穿，刺进脑子，而且还在不停地捅。
杰瑞想闭眼，闭不上。想扭头，动不了。全身僵硬，只能忍受剧痛的折磨。
“呃！”
其他人眨了五六下眼睛后，光线消失了。杰瑞瘫倒下去，捂着眼睛还在哀嚎。
莎莉茵赶紧去扶他。
“你还好吗？”
“疼，疼……”
使劲闭着眼睛，杰瑞消化掉痛苦的余波。摸一摸，眼睛还在，没漏，没血，没受伤。
他试着睁开眼睛，看到了周围人模糊的脸。清晰之后，全都是惊讶的神色。
被夜母冲击的瞳孔里滚动着紫色的魔力，很快就消失了，仿佛是钻进了眼睛深处。
杰瑞哆嗦着呼出一口气。
“这，这是什么？”
“这是枯萎之力。”看杰瑞没什么事，莎莉茵继续转达着夜母的话。“你知道该如何使用。”
是的，杰瑞知道。当这力量涌入身体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只不过，夜母毕竟不是魔神。杰瑞只感觉到夜母赐予的力量，但没有回忆起新的能力。
难免有些失望。
“夜母说你可以走了。”莎莉茵说。
“我知道。”
眼睛也不疼了，杰瑞爬起来，捏了捏太阳穴。
“总算能告别这里了。”
“别这么绝情嘛，以后说不定还会再见呢。”
巴贝特说着打趣的话，结果换来了杰瑞的冷眼。
“你还是离我远点吧，别作死。”
“哈哈，放心，”纳兹尔也笑着说，“只要你在晚上管住腿，别出门瞎溜达就行。”
“还要管住你的嘴，别到处乱说。”
西塞罗可没有什么送别的意思，而是发出纯粹的警告。杰瑞有些汗颜地看了他一眼。
“我巴不得把你们全忘了，拜拜。”
扛起收拾好的包袱，杰瑞逃一样地跑出圣所。
外面是傍晚，离天黑还有段时间。杰瑞寻思就在佛克瑞斯住一晚，明天再赶路。
他打算再去一趟魔法学院。
谢尔格拉这条路太不靠谱，眼下还是采取比较稳妥的办法。他想好好给那个兽人管理员道个歉，认个错。大不了跪下，请人家当自己的介绍人。
这样才好进入兽人部落，想办法接触玛拉卡斯。
在那之前。
“你还有啥事吗？”
杰瑞回头望着跟出来的莎莉茵。女孩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没表情。
“还记得在雪漫城听到的预言吗？挺准的。”
“你说那个叫奥拉瓦还是奥瓦拉的老太太。”
“早晨与星空，指的是晨星城。海边，说的是新圣所的位置。沙漠代表纳兹尔，他故乡的沙漠是一片难以形容的鲜红。黑夜代表巴贝特，儿童吸血鬼也被称为夜之子。最后那个倒在沙滩上的儿子，就是西塞罗。”
哦是吧，大概是吧。杰瑞点着头附和，反正老太太说的话他没记清。
“关于你的预言应该也是准确的。”莎莉茵说。
杰瑞无奈地耸肩：“这么说我的未来很可怕咯？能把老太太吓出病来也是没谁了。”
“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非得坚持到底，知难而退不可耻。”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再见。”
“等一下。”
正要走的杰瑞又被莎莉茵叫住，他有些不耐烦。
“还怎么着？”
“最后一个请求，蹲下。”
“啊？”
“蹲下。”
莎莉茵声音不高，但是不容分说。杰瑞只想赶紧走人，便照做了。
然后就被莎莉茵抱住。
女孩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埋得很紧。
“谢谢你。”
在杰瑞耳边轻声说了句，莎莉茵转身跑进了圣所那黑乎乎的入口。
留下了一脸懵逼的杰瑞。
半晌，他摸着脸，朝佛克瑞斯走去。
“这家伙真不是小孩子了。”
*****
天际某座山上，那片空中要塞般的古诺德建筑越来越热闹。
不久前，这里还只有奥杜因和几头巨龙，现在有差不多二十头。不过这会儿都外出了。
建筑的最高处，一片巨大的平台上，漂浮着一位圣龙祭司。他面前的地上是一圈圈等心的石圆环，圆心位置立着一根法杖。顶端晶莹的宝石在三根爪形饰物中间不断旋转，电闪雷鸣。
不一会儿，石圆环一圈接一圈地陷下去，变成阶梯状。然后旋转，松散，露出很大的空隙。
那下面是混乱不堪的光芒，就像通往其他世界的入口。
轰——
从这入口升起直冲天际的光柱。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立刻凭空出现了黑压压的云层，变成了万里乌云，遮蔽着阳光。
“哇，哇！终于出来啦！”
圣龙祭司惊讶而戏谑，兴奋地拍着手，看着眼前的光柱里飞出巨龙之王——奥杜因。
龙王在空中盘旋，释放着压抑许久的怒吼。
“哈，就跟在牢里憋了几年给放出来了一样！”
圣龙祭司手搭凉棚，仰望奥杜因，口无遮拦地说着。
很快，奥杜因缓缓降落，在圣龙祭司面前悬停。
“真会说啊，【纳克林】。”
“哦，请不要误会，奥杜因大人。我是在愉悦，没错，愉悦啊！我甚至想马上开个聚会，热闹一下！嗯？要不就这么做吧？”
“给我收声！”
呼——
奥杜因深渊般的巨口吐出冲击的烈焰，把纳克林烧得连影都看不见。
但烈焰过后，圣龙祭司居然完好无损，只是面具歪了一些。
他两手按住，稍稍调整。
“抱歉，奥杜因大人。聚会的事还是下次吧。那么，您的力量已经恢复了？”
“哼，七八成吧，但足够了！”
奥杜因双翼一振，带着能把人刮跑的强风逐渐升空。
当得知撒洛克尼尔也被干掉的时候，奥杜因知道这个龙裔需要他亲自出马了。摧毁海尔根以来，他一边复活巨龙，一边在松加德吞噬灵魂以恢复力量。
如今，时机已到。
“这次你不会走运了，龙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