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概是天黑。
犯人们吃过晚饭后,继续在各自的岗位上干活。不知过了多久,守卫们说可以休息,这意味着他们快要回到牢房里睡觉了。
矿坑里闷得很,干了一天的活,杰瑞身上早就被汗浸透。他现在特别想洗个澡,想喝口酒,想吃块肉。
虽说是为了打听斧子的下落,主动来到这里。但静下来一想,杰瑞觉得亏大发了。这一天暗无天日的劳动生活,累倒不算累,就是太憋屈了。
其实不用这样也能弄到斧子吧?其实不用斧子也能说服卡拉威库斯吧?其实绕过卡拉威库斯也能有别的办法吧?其实……
一个又一个“其实”在脑海中浮现,希望早点完事吧。
“杰瑞!杰瑞!过来!”
有个守卫朝杰瑞走来,喊着他的名字。杰瑞叹了口气,在犯人们又担心又敬畏的目光中,跟那个守卫走了。
但守卫一言不发,只和杰瑞一路走着。走进一条矿道以后。
“差不多这里吧,附近没人经过,小点声就行。”
杰瑞这样说道。守卫立刻被黑烟卷住,变形,成了巴巴斯。
“真是的,这地方也太大了吧?”他张口就抱怨起来,“而且你手腕上那个东西好像能限制魔力?我费了好大劲才追踪到你的魔力反应。”
哦对了,巴巴斯还不知道自己是魔神。而杰瑞为了不引起多余的麻烦,在监狱里一直压抑着自己的魔力。
“能找着就行。”杰瑞说,“瑟拉娜那边怎么样了?”
“你被抓走以后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卫兵,把现场收拾了。我们跟踪他们到了银血家,我进去听了听,银血正为你们的两败俱伤感到高兴呢。”
“也就是说他根本想不到监狱要出事了啊,哼,果然是俗人。”
一想到那张有几个臭钱就目空一切的脸,杰瑞就有些火大。
“弃誓者的动向呢?”他继续问道。
“今天城外不远的地方,有弃誓者在聚集。但什么都不做,似乎在等待啥。”
等啥?等迈德纳奇越狱呗。怪不得多奇说内波斯已经没用了,因为他们马上要登上舞台,继续跟诺德人同场竞技。
下面轮到巴巴斯问问题。
“你这边怎么样?监狱待得还舒服吗?”
“舒服透了,以至于我想把你留在这舒服舒服。”杰瑞瞅了眼矿道两头,暂时还没人过来。
“有斧子的消息吗?”
“还没,但我估计很难了。这帮家伙恐怕待不上几天就会越狱,而且我带着他们同伴的人命,再怎么刷好感度,也看不到斧子吧?”
巴巴斯甩着尾巴。
“话说回来,这帮家伙要斧子干什么呢?”
“这个嘛……”
杰瑞说了迈德纳奇的计划,巴巴斯直摇头。
“我去,他们也太看得起维尔了吧?那破斧子就算有强行实现愿望的力量,但他们说的那个真办不到啊,又不是阿莱西娅教团那帮人玩龙破。”
“阿莱西娅教团?”
这个词,在杰瑞脑中,似乎要激活什么信息,但却很朦胧。仿佛是你走过一段熟悉的路,回头看时,却被迷雾遮盖,忘了它的样子一样。
巴巴斯坐下去。
“你一个赛洛迪尔出身的帝国人,居然不知道这大事吗?”
*****
之前曾说过,凡人的信仰可以造就圣灵信仰集合体,代替圣灵行使权能。而圣灵阿卡有三个集合体,或者说三个“马甲”。其中奥瑞埃尔和阿卡托什的性质相似,奥杜因与二者都不同。
那么问题来了,性质相似的奥瑞埃尔和阿卡托什,可以和平共存吗?
当然不能。
这就好比你在家里准备了半天,穿上一身特别中意的行头,走在大街上。结果遇到一个跟你打扮几乎一样的人,撞衫了。那肯定有人心里会不舒服。
阿莱西娅教团就是如此。
过去,精灵和他们的文化,一直在泰姆瑞尔占主导地位。从第一纪元阿莱西娅建国开始,精灵地位下降,他们的神系自然也受到挑战。
阿莱西娅为了巩固新生的帝国,不可能继续沿用精灵的神系,所以她创立了八圣灵,号召人们信奉“阿卡托什”,对抗奥瑞埃尔。据说她还和阿卡托什做了交易,得到了阿卡托什的力量象征,能防止迪德拉入侵凡界的“龙火”。
也就是在湮灭危机中,被大衮熄灭的那个玩意。
但是,阿卡托什作为新生的信仰集合体,在概念上仍然被更早出现的奥瑞埃尔覆盖。其能力和显现程度不如奥瑞埃尔,甚至精灵们将他称为奥瑞埃尔的一个别名。阿莱西娅教团认为这样下去不好,于是在第一纪元1200年,整了个大活。
一群阿莱西娅教团的精英法师,来到四座原石塔之一的精金塔,开始作法。精金塔是阿卡的象征,代表时间。法师们在这种地方创造的魔法,直接打破了奥瑞埃尔的稳定。
奥瑞埃尔具有阿卡的权能,而阿卡就是时间本身。这就导致从创世开始到第一纪元1200年的这段时间和历史出现了紊乱,分裂出多个时间流。
打个比方就是,从创世到第一纪元1200年,中间只有一条路。但是阿莱西娅教团法师们整完活以后,这两点之间出现了好几条路。而且走过这段路的人们,记不清自己走的是哪条路,路上有什么风景,又遇到了什么事。
因为阿卡的时间之流被打破了,而阿卡的形象是龙,所以这一事件就被称为“龙破”。
龙破的影响极其恶劣。时间和历史的紊乱,直接导致了人们记忆的混乱。第一纪元1200年前发生的事情,大多出现了多个版本。就连龙破发生的时间,恐怕也未必是那一年。
不过这种影响基本止步于凡界,因为湮灭领域有独立的时空法则,不会受到多少冲击。至于杰瑞为什么会感到记忆混乱,大概是因为他凡人的那一面抑制了身为魔神的记忆?
也可能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不管怎样,阿莱西娅教团这波操作下来,奥瑞埃尔的权能大大减弱。相对的,阿卡托什的权能急剧上升。
听巴巴斯说到这,杰瑞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倒霉的雪精灵大主教维阿瑟,之所以没有得到奥瑞埃尔的庇护,说不定就跟奥瑞埃尔权能被削弱有关吧。
“阿莱西娅教团当年费了好大劲,才将阿卡托什从奥瑞埃尔的覆盖下分离出来。就算弃誓者要做的事情难度比那个低,但如果没有干涉圣灵的手段,光靠维尔的斧子是不可能的。”
最后,巴巴斯这样总结。
也就是说,那个迈德纳奇除了斧子,还有其他东西?又或者,他们掌握了什么特殊的魔法?
杰瑞想不出来,也不打算想。不管褴褛国王要干什么,自己的目标都不变。
哒哒——
脚步声靠近了。巴巴斯立刻变成守卫,推着杰瑞,原路返回。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他靠近杰瑞,在耳边说。
杰瑞目不斜视,前面有两个守卫走进了矿道,和杰瑞巴巴斯擦肩而过。他们看了巴巴斯一眼,然后走过去了。
“听仔细了。”杰瑞说。
*****
迈德纳奇的房间里,他正跟多奇和布莱吉讨论事情。越狱的日子就快到了,在那之前,要把细节都打点好。
与房间相连的通道那边,传来了开门和关门声。不一会儿,垂头丧气的乌拉岑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看来他们也没怎么为难你啊,真不错。”
迈德纳奇半开玩笑地说。乌拉岑白了他一眼,抓起桌上的杯子喝起来。
“要来一点吗?”多奇递过装着斯库玛的瓶子。
“我不要。”乌拉岑一摆手,“迈德纳奇,我听说了。你真要让那个杰瑞加入计划?”
“是啊,”迈德纳奇一点头,“他能抵抗这镣铐的抑制,说明他有人外的力量。这对我们很有帮助。”
接着他就看到乌拉岑瞪着自己,感觉再瞪一会儿就要有杀意了。迈德纳奇只是微笑以对,旁边的布莱吉连忙出来打圆场。
“相信我,乌拉岑,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但眼下咱们需要这样的弃子。我们刚才商量了,原本安排给波库尔的任务,可以让那小子处理。”
“那我岂不是没有机会亲手杀了他,给我女儿报仇了吗!?”
“你特么给我小点声。”
迈德纳奇的笑容瞬间消失,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他的样子不愤怒,但这往往代表了他已经不想再听到反对声。
乌拉岑咬着嘴唇。他一直听从迈德纳奇,从没抗过命,早就决心与这个人同生死共进退了。
但,这次……
“我需要,一个能接受的理由,迈德纳奇。”
“理由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迈德纳奇平静地回答,“留着他,可以确保波库尔的安全。到时候不管杰瑞是死是活,咱们都是安全的。还是说,你想马上去报仇,跟他拼命?那值得吗?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一起完成复仇大业吗?”
“就是啊,乌拉岑,”布莱吉也继续劝说,“等自由了,咱们真正的战斗才要开始。在那之前,先忍耐吧。”
同样感受过丧女之痛,布莱吉的话对乌拉岑还是有效果的。老父亲颓然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这算是默许了吧。
多奇同情地看着两个父亲,又继续着跟迈德纳奇的话题。
“说回来,陛下。那个杰瑞真的会按咱们的要求做吗?”
“你有担心?”迈德纳奇看向他。
“他一个人灭了内波斯家。那里安排的可都是些本领不差的杀手,他居然自己就搞定了。再加上他今天的表现,我总觉得这个人……”
“是故意被抓的,你想这么说吧?”
多奇点了点头。
“有这等身手,杀完人再逃走,应该不成问题吧?而且听调查现场的卫兵说,有个杯子里的酒带毒。说明内波斯连那个毒药都用了,也没干掉他。就这种人,你说他能独自越狱,我都信。”
“哈哈,有理。”
迈德纳奇呵呵地笑着,肯定着多奇的话,但是自信之情也溢于言表。
“多奇啊,你以为你能看到的事,我会看不到?”
“我是没打算在陛下面前卖弄啦,”多奇也苦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他说自己是帝国军,恐怕是真的。他或许是故意被抓进来,打算从内部搞垮我们,甚至是为了那把斧子。”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不会知道斧子在哪,更不会知道……”
迈德纳奇推开桌上一摞书,下面露出了半张平铺的卷轴,另一半被另外一摞书压着。
“……上古卷轴在这里。”
“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一点诱导他。”布莱吉补充说。
“呵,你个糟老头子也坏得很啊。”
把书挪回去,迈德纳奇在书上拍了两下。咳了一声后,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我还是要说。对我而言,没有比同胞的性命更重要的。那小子杀了内波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活命的可能,这是早晚的事。我重视你们,还有这监狱里其他同胞的性命,所以要利用他。”
“如果到时候,他真冲着斧子来的话……”
多奇提出了最后的疑问。迈德纳奇冷笑一声,手指在脖子上一划。
“那正好,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