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公这次让你受苦了。”
李绩府中,李绩裹着一张摊子坐在床上,浑身瑟瑟发抖,面色有些苍白。
长孙无忌看着歉疚说道,李绩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是年轻小伙子。
为了做的逼真,不得已给自己身上浇上水,在这反常天气中冻了一个时辰,这次称病,他们做的是真真切切的。
无他,孙思邈在京中,从一开始大家就明白,皇帝一旦猜忌李绩,想要李绩离开,就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借口而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李绩强忍着浑身的寒冷感觉,嘴唇有些哆嗦,苦笑说道:“无妨,只要能够对大局有利即可。”
相比李氏一门的衰落,这点苦楚算什么。
如果皇帝一定要杀他,他也会舍自身而保家族安全。
等待时机,再次重现李氏家族的荣耀。
士族人能够控制天下千百年,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可以更狠。
这一点那些小民百姓做不到。
能够做到的,在这千百年的漫长时间,都已经渐渐跻身更高的阶层了。
那些小民百姓很少有这样的眼光。
他们的精力完全被生活的艰辛所牵扯,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人生,小民百姓的时间思考每天如何活下去,吃饱穿暖都很艰辛。
而李恪做的事情,就是朝廷提小民百姓进行思考。
无论是推动教育、鼓励养殖还是发展农业。
其实本质都是以朝廷的身份来替小民百姓进行思考,引导小民百姓进行阶层的跃进,解放小民百姓的时间,让小民百姓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和精力。
这就是他们最怕李恪,最反对革新的原因。
当小民百姓不在为活着而耗费太多精力的时候,小民百姓就会去思考。
这是人的本能。
他们这些人很明白,当一个人有了精力去思考人生的时候,庞大的底层百姓基数中,一定出现大批杰出人物。
更进一步的实现阶层的跳跃。
这一次跃进,就是对士族最大的挑战和冲击!
士族的统治理念,一直都是百姓活的吃饱穿暖,但是这种吃饱穿暖的程度是要进行遏制的。
让百姓可以通过勤劳的劳作,获得生活所需即可。
很少有百姓有精力去思考人生,思考未来。
如此就可以很好的控制庞大底层对上一个阶层的挑战。
科举打破了这种默契。
而李恪,彻底的将这种局面完全肢解了。
新出现的商贾阶层,某种程度,已经是一种跃进,已经开始发起对士族的挑战。
而普通百姓而通过朝廷的引导,从科举方面对士族发起挑战。
这种挑战,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
这种上一个阶层,试图让更低一个阶层陷入为活着而无休止奔波的陷阱,其实就是历朝历代的一种默契统治方式。
也是许多统治阶层追求的一种所为完美状态。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当这些繁复的念头从脑海划过后,李绩不由的摇了摇头,适才这些想法十分奇怪,他前所未有对这种统治与被统治。
阶层控制这些事情思考的如此清楚。
李绩收回杂乱的思绪,凝重询问道:“辅机,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陛下的破绽?”
屋内的几人全都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郑重说道:“陛下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右手,右手一直藏在衣袖中。”
“这完全不符合陛下的习惯。”
“六十多年的习惯,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变化呢?”
“除非一种可能!”温彦博接住话茬,严肃说道:“陛下他的右手在当时是不方便活动的,为什么不方便活动?”
李绩默默点了点头,拧眉担忧道:“恐怕我这个病装不了太长时间,孙思邈为我诊断开方……”话中,李绩不由苦笑。
大家都听明白了。
均都约而同面露沉凝之色。
他们猜测皇帝是隐瞒了健康状况。
可是皇帝如果迟迟无事,李绩这个病就拖不了太长时间。
……
太极宫。
“陛下,李将军的确病了,风寒入体,臣已经开了方子。”孙思邈恭恭敬敬的站在暖他前汇禀着。
李世民靠着软塌,面上的虚弱十分明显,手指轻轻摩擦着案牍,沉凝道:“怕是故意让自己生病吧?”
任谁都能听出皇帝这平淡话语中的淡淡寒气。
“孙神医,懋公的病需要多久才能好?”
“最多十日。”
“那就好,不耽误事。”
李世民面露轻松,扭头看向王德:“王德,三天后,不管李绩的病有没有好,都给朕拟旨,催促李绩动身,不得耽误!”
“老奴遵旨!”
……
杜府。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杜如晦的房中传出。
房玄龄坐在杜如晦身边,连忙替杜如晦拍了拍,苦笑说道:“老伙计,你可不能有事,现在这朝局,压抑的很。”
呼呼……
杜如晦喘气有些粗重,许久后才平复一些,询问道:“以你观察,陛下是不是真的无碍?”
房玄龄摇头。
哎!
杜如晦不由叹了口气:“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等。”
他们绝对不会做任何不利皇帝,动摇皇帝统治的事情。
纵使他们决定扶李恪一把,那也是皇帝之后的事情。
皇帝在位期间,作为皇帝的肱骨心腹,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动作。
杜如晦紧接着分析道:“尉迟的右武卫他控制不住,长安换防虽然是辅机他们推动兵部下达的命令。”
“但是若是没有右武卫的配合,是不会提前换防的。”
“你今日多与知节走动走动,程知节表面粗鄙,心却很细,这些年左武卫一直是他掌控着。”
“尤其是吐谷浑之战,左右武位损害殆尽,重新建立,左武卫三分之二是从陇右府兵征调,有部分是从并州征调。”
“关陇系对左武卫的染指不深,我唯一担心的是知节这个人。”
“陛下在,我们这些人自然都会效忠陛下,支持陛下,但是陛下一旦不在了,有人会处于公义去站队,有人会处于私利而站队,程知节想什么,我们不知道,但一定要搞清楚。”
房玄龄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好好保重身体,这些事情交给我吧。”
他知道老伙计心中的担心。
只要陛下一倒下,又有多少人真的会为天下为做出选择?
说实话,现在还完全忠于陛下的老兄弟,其实忠于的不是朝廷、不是朝廷的公理正义。
而是陛下这个人。
忠于陛下的知遇之恩,忠于陛下的提拔之恩等等。
皇帝不在了,一定会有人要为自身利益考量。
恐怕这些人还不会少!
十日后。
“英公接旨,陛下闻英公康复,责令英公马上赶赴岭南,接旨之日,不得有任何拖延,马上启程!”英国公李绩府中,王德说完后,笑着将李绩搀扶起来。
把圣旨交给李绩,安抚道:“国公,陛下只是一只盛怒,国公且先去岭南避避风头,很快陛下就会转变心意的。”
“英公的荣耀在将来,不在现在。”
李绩心中一动,想到了当初他们分析皇帝贬他去岭南的目的。
皇帝贬他,留给继承者提拔他,施恩于他。
以此得到他的忠心。
但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不能走!
李绩面露苦涩,拱手小心翼翼请求道:“王大监,是否能请陛下宽限几日,家母九十高龄,此离开,或许就是诀别。”
“在离开之前,李绩想为家母举行寿宴。”
“百善孝为先,请陛下恩准。”
说着李绩从袖口拿出折子,双手捧着奉上。
王德虽然依旧笑呵呵,可心中却十分紧张,李绩这分明就是托着不走!
而且借口还很好。
百善孝为先!
皇帝怎么拒绝。
何况皇帝本身在孝道方面有些污点,若是不允李绩的话,天下百姓怎么看待!
王德笑着询问:“不知英公需要多长时间,老奴也好转达陛下。”
“五日吧。”李绩斟酌说道。
“英公的请求,老奴会转达陛下的。”王德热情笑着将折子接过。
李绩目送王德离开,满嘴苦涩,心中也充满了恐惧。
他们是在赌皇帝的病情绝对没有康复,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他留下来,以他的声望,京城附近的兵马都能产生很大影响力。
只是若是赌输了,就彻底失去了帝心!
别管理由多么充分,他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其实皇帝心里也明白。
皇帝本身就已经猜忌他了。
他再如此?
恐怕生死难料……
哼!
太极宫内,李世民看了李绩的折子后,面色瞬间变得漆黑,怒而冷哼,王德看着连忙安抚道:“陛下,息怒,您现在不能动怒!”
王德说着,眼睛就变红。
李世民也没有忘记孙思邈的叮嘱,他控制着胸中愤怒,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朕某些地方的举动,打草惊蛇了。”
“王德,你说新城到了新罗没有?”
王德知道,这二十日的时间是跟阎王爷抢来的,对皇帝,对大唐朝廷的重要性。
“陛下应该差不多了,三宝和公主殿下都知道此行的目的,他们不会在路上耽搁的。”
“希望如此吧,朕想最后见见那个混球。”
对李恪,李世民心中是充满亏欠的。
那个混球为了他,为了这个天下做了太多事情了。
且不说其中受了多少委屈。
而他明知李恪不愿意坐这个位子,还从贞观十四年开始布局,当父亲的‘算计’一个孝顺的儿子。
他心中就觉得十分亏欠。
而他们父子也整整五年没有见面了。
……
于此同时。
新罗王宫。
“一拜天地……”
李恪亲自主持魏叔玉与妹妹新城的婚礼。
大礼完成之后,宴会开始。
李恪刚要招待来给妹妹送上祝福的宾客之际,三宝悄悄来到李恪身边:“殿下,公主要见你。”
“新城想家了?”李恪还不知道,笑着打趣道。
却也跟着三宝去看望妹妹。
不过等他到了的时候,就看到新房大殿内,不但叔玉在,就连崔莺莺、苏婵儿等人也在。
倒是伺候在里面的侍女全都被打发走了。
新城站在一边不停焦急的走动着。
李恪笑着说道:“新城,怎么了?是不是不适应,有什么不适应……”
当新城转身,李恪看着昔日这个小姑娘一脸惊慌悲恸,泪流满面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声音也停下来了。
“皇兄,父皇不行了。”新城终于忍不住悲恸大哭道。
在场的所有人面色全都变了。
李恪快步走到妹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询问道:“新城,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早点说?”
新城哭着从袖口拿出一封信说道:“父皇让我来了新罗,婚礼之后才能对你说。”
“这是父皇给皇兄的信,父皇想让皇兄你能回去一趟,他想最后见你一面。”
李恪连忙接过信,急躁打开。
吾儿恪:
“当新城将信交给你后,你应该明白爹的情况了……”
“我们天家父子,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爹对你多有亏欠,爹心中知道,从土门关开始……”
……
“爹能最后见你一面……”
李恪看完信后,无声中,已经泪流满面了,这封信中,父皇从土门关开始,历数他推动革新的点点滴滴。
以及其中他受的委屈。
李恪到不觉得委屈,如果他觉得委屈,他就不会一直坚持做下去。
他只是从这封信中,感受了一个当父亲的自责以及希望他回去一趟的殷切。
李恪想回去告诉皇帝老子,他没有觉得委屈,让皇帝老子不要自责。
“叔玉,马上准备,我们现在就走!”李恪转身说道。
“皇兄,父皇让我举行婚礼之后再对你说,是因为父皇知道有人不想让你回去,婚礼是个幌子,他希望你能秘密动身。”新城拉住李恪,哭着提醒道。
李恪醒悟过来。
他点了点头:“别哭,别哭,我知道,我知道……”
崔莺莺看着丈夫安慰妹妹,从丈夫反复的话中,就知道丈夫心乱了。
着急想要回去见皇帝一面。
她尽可能柔声说道:“王爷,现在你应该与臣妾一同去外面感谢新罗以及大唐方面的宾客。”
在大唐二字上,崔莺莺加重了音调。
这是在提醒李恪,这些大唐方面的宾客,未必就没有人监视。
“大宴结束后,王爷和叔玉秘密先行,黑骑找一个名义,由善德派遣离开新罗王城……”
崔莺莺迅速的为丈夫分析着。
$(".noveContent").last().addClass("halfHidden");setTimeout(function(){$(".tips").last().before("点击继续阅读本小说更多精彩内容,接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