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与朱标从裁缝铺离开以后,两人便相互拜别。
朱标行色匆匆,陈牧猜测,他应该是将刚才所见,回去通报给皇帝了。
而这,正是陈牧的目的。
朱元璋身居上位,周围的一群文武自然是会为了自己的仕途前去粉饰太平。
久而久之,就连生性谨慎的朱元璋也相信了。
如此长久的蒙蔽视听之下,导致朱元璋只能看到一些宏观的大是大非。
但是在老百姓生死存亡的小事情上,容易疏忽。
而做皇帝的一个疏忽,往往会害死几百甚至上千条人命。
朱元璋在上位的位置待得太久了,是时候让他亲自去看看,大明真正的样子了。
………………
应天,大明皇宫。
朱元璋正忙着筹措科举之事。
他先前已经给刘伯温下了御令,可是刘伯温在文臣之中并无什么朋党。
光凭他自己,恐怕很难将科举的事情推行下去。
因此,朱元璋又先后叫来了李善长、杨宪两人,协助刘伯温共同推动科举的进行。
国子监和翰林院眼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据说,还从国子监里传出来不少经世的好文章。
朱元璋不懂什么文章的好坏,但还是遣人给送来了几份。
看着桌案上摆放着的“好文章”,朱元璋喜不自胜。
他心想着,等到标儿来了,让标儿好好看看。
正琢磨着,大殿外传来了太监的高唱:
“太子殿下到——!”
朱元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刚还想着标儿呢,标儿就来了。”
朱元璋起身相迎。
对这个大儿子,朱元璋是打从心眼儿里喜欢。
“标儿,你来得正好。”
“国子监那边说做出了几篇经世的好文章来。”
“咱不懂什么好不好文章的,你给咱看看。”
听到父皇说道“国子监”三个字,朱标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接过父皇递来的好文章。
草草地品读了一番,心中的凝重更甚。
因为,这些文章的确称得上一个“好”字。
不仅行文如流水般顺畅,文才更是斐然,文章的中心思想也可圈可点。
但是,这些文章,与先前在裁缝铺中所看到的文风一模一样!
这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见太子脸色凝重,朱元璋不禁疑惑,他关切问道:
“标儿,何事如此忧愁?”
朱标抬眼看着自己的父皇,他发现,父皇的两鬓已经斑白。
曾经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有些佝偻苍老了。
朱标有些于心不忍,他不忍心去戳破父皇的盛世梦。
他不忍心去伤这个老人的心。
可是,他是太子,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是万千国民们心中的希望。
心中挣扎良久,太子终于还是轻叹口气,说出了实话。
朱标将方才在裁缝铺中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原本还脸上挂满了笑容的朱元璋,在听着太子的叙述后,脸色瞬间冰寒难看。
他呼吸变得不再平稳,握紧的双拳开始些微地颤抖。
朱元璋勃然大怒!
他大手一挥,将桌案上国子监送来的文章全都掀翻在地!
周围的侍女宫仆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全都跪在地上五体投地。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朱元璋怒目圆瞪,怒声暴喝:
“咱还没有开恩科,这帮蛀虫们就已经开始舞弊了!”
他豁然起身,左右看了看,随后拔出天子剑,怒声说道:
“走!跟咱到国子监里去,宰了这些个徇私舞弊的蛀虫们!”
朱标闻言急忙上前阻拦。
朱元璋看着太子那焦急的面容,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天子剑的手。
良久,才是收剑入鞘,冷冷地说道:
“更衣!”
朱元璋换上了一身草民的衣服。
他唤来毛骧作陪,与太子朱标三人一同微服私访,出了皇宫。
路上,朱元璋脸色阴沉。
“咱倒是要看看,这帮贪官污吏,究竟如何一手遮天的!”
………………
陈牧回到大理寺后,继续整理着百姓们的卷宗。
朱勇案宣判斩首以后,以前受到勋贵们欺压不敢申冤的百姓们,这下一股脑儿全出来了。
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
这些人里,也不乏有些借着申冤的幌子,想要来公报私仇的。
所以,甄别这些案件的真假,也是大理寺的工作之一。
陈牧看着下面的人筛选出来的重大冤案。
拿起一张血书的宣纸,上面用殷红的鲜血,血淋淋地书写着冤屈:
“当朝大将蓝玉的义子,当街调戏我家中小女。致使我家中小女不堪受辱,上吊自缢!”
字数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都血淋淋。
陈牧在这封血书的字里行间里,读出了滔天的委屈,滔天的恨意,滔天的冤屈!
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权力、地位代表着一切。
蓝玉贵为开国元勋,是王侯!
他的义子们,自然也能享受蓝玉的福荫,受地方官员的尊敬与追捧!
蓝玉的义子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简直就是将“纨绔”儿子写在了脸上!
接着翻看下一封奏折。
“蓝玉义子,霸占良田,打伤前来索要田宅的老汉,致其重伤而亡!”
“蓝玉义子,不肯支付货款,当街打赏货郎,致使货郎终身残疾!”
“蓝玉义子,醉酒闹事,调戏良家妇女……”
“蓝玉义子,干涉打更郎,胡乱敲锣,惊扰百姓!”
“蓝玉义子……”
这些呈递上来的案件,几乎全都是蓝玉的义子们所为。
看着这些惨无人道,目无王法的案件。
陈牧的脸上流露出极其厌恶的神情。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一封封奏折。
一双眼睛愤怒得甚至都能喷出火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上一任大理寺卿给积压了下来。
甚至,就连立案都未曾立案过。
听大理寺里的老人们说。
当年置办这些案子的官员们,非但不给立案,反而还把前来申冤的冤主给打了一顿。
每每想到这些,陈牧心中的怒火就难以压制。
他唤来大理寺的监丞。
“大人,您叫我?”
陈牧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监丞的面前,喝问道:
“为何这些案件挤压如此之久?直到现在才翻出来?”
监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
“回禀大人,当初我们曾经派人前去调查过。可这些冤主们因为畏惧蓝玉将军的权势,全都收回了状纸,不告了。”
“因此,这些案件也就不了了之,积压了下来。”
听着监丞的报告,陈牧怒火中烧。
“蓝玉,我要是不让你凌迟处死,我就不是大理寺卿!”
陈牧豁然起身,他叫上了府上主簿、监丞一同前往。
“走!跟我去一一拜访这些冤主!”
“别人不敢做主,我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