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依然在下着,带来的并非是沁人心脾的清凉,而是锋利的割痛,以及远超表皮,深入身体五脏六腑的钝痛。
仿佛刀斩在了自己的脏器上,留着碗口一般大的伤口,而任由破碎的皮肤将其包裹得看起来要更完整一些,然而疼痛却不减半分。
兰德依然紧紧握着那把特六级机械造物,他能够感觉到重狙如同战鼓一般的心跳,甚至不止如此。
还有枪械的体温,以及皮肤的纹理所带来的触感,宛如亲切的战友,又或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一切,即便在觉醒超凡之后他能够看清所有机械造物的结构,而是依然看得不完全。
就是隐隐知道那些结构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要让你将那些结构像是图纸一样地画出来,那就不行。
因为即便看清了也无法理解。
所以就算是将机械图纸画出来这种事情都无法做到,更别说亲自将这些机械造物一个个地造出来,那时他能够做的就是在触摸到机械造物的一瞬间就能精通它。
可是他现在不同了。
在紧紧握着那把特六级机械造物的时候,不只是一瞬间精通这个机械造物的使用方法,而且他几乎可以用最为完美的姿态使用机械造物。
他不仅将机械的结构看得清清楚楚,那无数钢铁的线条也由之前紊乱的状态变得整齐,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得清楚过,而且还理解了这种结构为何存在于这里,而那个零件为何又存在于那里。
只要给兰德足够的时间和材料,以及足够的超凡之力和对超凡之力的掌控,他可以再造出来一把完全一样的特六级机械造物。
暴雨之下,兰德的脸早已经血肉淋漓,他扛着剧烈的疼痛垂首望着怀中的“蟒”,这个由钢铁和火焰铸造而成的特六级机械造物此时已经完全不是机械的样子。
温暖而又如同蟒蛇鳞片一般的纹理,滑动而又喷吐着粘稠唾液的分叉舌,指头大的眼睛中竖立着棕色的瞳孔。
一条史无前例的巨蟒盘绕在他身上。
身前的雨幕再也不是能够阻挡在黑白祭司面前的盾牌,竟然如同薄薄的纸片一般可以轻易击碎。
重要的是手中的重狙。
雨幕对于兰德这个人来说,倘若没有这特六级机械造物的重狙,必然如同尖刀利刃,难以阻挡。
此时重狙在手,即便没有开出任何一枪,他都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和那个时候开枪的完全不同。
一个人在拿到一把枪没有开出任何一颗子弹的时候,他是没有办法对这把枪的威力做出准确的判断的,除非两者之间有着天和地之间的差距。
比如说一把手枪在百米距离能不能打破一张薄纸,答案自然是肯定的,这种事情就算是屁都不懂的小孩都知道,并且告诉你:在百米范围内手枪还可以打破人的脑袋。
可是倘若是极为相近的东西呢,那被超凡之力包裹的雨水便如同重重的防护盾放在了黑白祭司面前。
这种超凡之力所凝聚的雨水既有可能极大地缓冲掉子弹的动能,使得子弹在经历过重重雨滴之后就像是燃尽的树枝一样黯然离场。
也有可能突破那些雨滴的屏障,继续打碎黑白祭司的脑袋。
即便此时重狙和兰德都已经发生了变化,谁也不知道那两种可能之间是否存在天和地之间的巨大区别。
兰德也不知道。
更准确的说,从外表上看没有谁人能够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除非这把重狙有着自己的意识,告诉其他人,说着:“我能,我可以,这雨幕重重依然抵挡不住我的锋芒毕露。”
除非它有意识……是的,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尽管所有人、哪怕是创造了这把重狙的工坊主也不会说认为这把重狙有着自己的意识,有着自己的生命。
但是兰德的的确确是感受到了这一点,甚至以自己的意识融入到枪械之中,进而将自己视作了枪械本身。
所以兰德知道,这雨幕不再是那位黑白祭司的保命盾牌。
它在枪械的锋芒之下。
忍受着身上传来的剧痛,这种痛楚逐渐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并非是雨水的凌厉弱了,而是长时间的痛楚令人麻木。
可是身体上的麻木并没有让兰德的心灵变得麻木。
暴雨之下,他就像是往常一样握紧了枪,将瞄准镜抬了起来,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那位黑白祭司。
在黑暗中,黑白祭司依然无法看见兰德的所见,那微末的超凡之力确实如同一颗杂草一般没有办法引起人的注意。
所以,等到兰德对准黑白祭司的脑袋,手指扣动扳机,集中全部精神,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包括凌厉的雨声,掉落在地上的践踏声,以及那由超凡之力组成的“斩”字和普通雨滴声音的截然不同,开出了平生以来最为巅峰的一枪的时候。
子弹透过雨水,以不可阻挡的姿态穿过黑白祭司的脑袋,而后者没有任何察觉就感受到了死亡将至,在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极为意外地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啪嗒一声,穿着祭司教服的人倒在暴雨下流动的浑浊污水中。
兰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子黑漆漆的一片,仿佛再次下坠,坠入深渊之中。
时间又过了许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暴雨消失了,躺在浑浊污水中的尸体也消失了,所站的地方并非是那破落街道和旧巷子。
面前一张脸模模糊糊地就像是极大的烧饼一样凑近了他来看,然后对方似乎发现兰德醒了,走远了一步。
离得远了,他才发现这张脸并非像是烧饼一样圆,甚至还十分有着明细的棱角,呈现出一种特有的男人魅力。
像极了午后在篮球场上抛洒汗水的阳光帅气的男大。
金色短发,只是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人皱着眉头想着什么东西,思考了许久。
想到这神山上近些时候除了那位师兄,就只有一个有点骄傲却又有些傻缺的男人坚持每天都来。
所以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