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以身殉道
心有惧意,必败无疑。
这已是无论什么武学造诣的武者都应当明白的道理,倘若武者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这个人也注定只能成为死人。
柳生但马守当然不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柳生但马守甚至也已后悔实在不应当和严无常说话,他不应当和严无常说一句话,说话的时候,他的气势就已落在了下风,落在下风本就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情,更可怕的是他的心中已有惧意已有了忌惮。
——他忌惮这个昔年击败了上一任东瀛第一高手石田斋彦左卫门的严无常,他甚至于畏惧这个叫严无常的顶尖剑客。
一个人心中已有了惧意,实在不应当出手。
两个武学造诣相差无几的剑客,倘若心中有了惧意,那他的剑法就会慢,剑势也就会弱,剑招也会失去平日的灵动,这样的交手,只有必败无疑。
胜是生,败就是死。
这个道理无论那个人都应当非常清楚非常明白。
柳生但马守只要出刀,那就必死无疑,绝对不可能有第二种结果,可柳生但马守也已准备出剑。
他的请字说出来以后,手就已握住了剑。
他的眼神深处还有惧意。
他惧怕严无常这个人,惧意虽然已被压下,可还是存在,正如同死亡一样,死亡虽然不可预料,可的确是存在的。
只要惧意存在,柳生但马守的武功就不可能发挥至登峰造极的境界,而最可怕的是这时候柳生但马守施展出来的武学就会出现破绽。
只要柳生但马守的武学出现了一丁点破绽,那就必死无疑。
世上无论什么人的身上只要有破绽,那就是死在严无常的手中。
严无常的夺命十三剑并不是用来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是用来看的,夺命十三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破绽的克制,都可以电光火石之间攻向对手的破绽,一入破绽,必杀无疑,也必死无疑。
这就是夺命十三剑最可怕的地方,也最无敌的地方。
在严无常眼中,柳生但马守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可他冰冷的面色已流露出了情绪波动。
他的面色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的身上居然已流露出一种肃穆的神情,他那如寒星利剑的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生但马守,冷酷吸力的眼睛中居然也已有了敬佩之色。
对于任何人来说,死都是件可怕的事情。
可有些人并不畏惧死亡,他们为了做某些事情,甚至可以不惧怕死亡,这种人本就已是非常值得佩服的。
而最值得佩服的是最后一种人——他们明知道前路是必死无疑,可他们不选择退缩,而是前进坦然面对死亡。
这种人不能不值得人佩服,足以值得世上任何一个人佩服,即便铁石心肠的严无常也佩服这种人。
严无常望着柳生但马守。
他没有说一句话,可柳生但马守可以看得出严无常那冷漠的眼中已流露出了尊敬之色。
一种对于殉道精神的尊敬,一种对于勇士的尊敬。
柳生但马守也没有任何话语了,他的手握住剑,可严无常也可以看得出柳生但马守眼中的那一抹谢意与快意。
人生在世,击败不可数计的强敌固然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可更值得欣喜的事却是有一个仇敌的知己。
对手是仇敌,又是知己。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柳生但马守心中已开始笑了,他的手稳稳握住腰间上的武士刀。
现在他的手已稳定了下来,稳如泰山。
他这时候也就已出刀了。
——出刀必死,可他还是出刀了。
这是武士的荣耀,这是武者的尊严。
柳生但马守已出刀。
一道凄艳的雪白刀光在半空中一闪而逝,天地也都在这一瞬间被照亮,刺眼的刀光已令人睁不开眼睛了。
这一刀当然是赐予人死亡的刀法。
这一刀挥出的一瞬间,柳生但马守已进入了无天无地无神无我的境地。
他已不在乎胜负,更不在乎生死。
他只有这一刀。
他的人就是刀,刀也就是人。
刀挥出,人也挥出,他的人在这一瞬间已是空,已是无。
严无常瞧见了柳生但马守的刀。
他知道这一刀是柳生但马守最精华的刀法,这一刀叫飘雪人间,是一招极其可怕但也极其华丽的刀法。
这套刀法之中有三十六刀虚招,真正的一刀,真正致命的只有一刀。
这一刀就藏在那三十六刀虚招之中。
无论什么人想要从三十六刀虚招之中寻到真正致命的一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这一刀实在太快太快了。
快到了如光似电,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只可惜严无常不是别人,严无常就是严无常,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严无常。
严无常是不希望柳生但马守出手的。
在他看来柳生但马守是一个值得交手的人,可现在的柳生但马守绝不是他的对手,柳生但马守的心已出现了破绽,一个人的心已出现了破绽,那刀法必然乱,刀法一乱,那就是破绽,而破绽就只有死。
可他又希望柳生但马守出刀,敢在心出现破绽的时候还出刀的人,这种人是不怕死的人,是一个将生命都奉献于刀道上的人,这样的人也才配和他严无常交手。
柳生但马守终于还是出刀了。
柳生但马守并没有令他失望,而他呢?
他严无常怎么可能能令柳生但马守失望。
两人的相见,交谈,一共也不过短短几句话,可两人却已非常了解彼此了。
他们已不用任何言语交手,他们只需要用自己的刀与剑。
严无常也已出剑了,柳生但马守的刀拔出鞘的时候,严无常的剑才拔出剑。
他的剑拔出的慢了一些,可他出剑的速度却很快,比闪电还快,比毒蛇还刁钻。
这一剑狠狠刺出,刺进了那漫天的刀光之中。
这一剑也如毒蛇一般狠狠刺中了刀光的命门,刺中了飘雪人间这一刀法之中最为致命的一刀。
一声叮的声响,柳生但马守已被击飞出去,狠狠坠落在了院中。
严无常还握着剑。
他的剑在手中,剑尖上只有一点鲜血,鲜红的血。
鲜血顺着暗白的剑身划下,滴落在门口的门槛上。
木子云已又喝了一口酒,这杯酒喝下的时候,他的人已从桌上起身,已走到了严无常的身前,很快就已出现在了院中,望着柳生但马守。
柳生但马守的身上单膝跪倒在地上,他还是一身白衣如雪,身上只有一丁点血迹,一点血迹。
血迹在胸口,只有一丁点。
可这一点却就是最为致命的一点。
木子云走到柳生但马守面前,又已从酒壶中倒了一杯酒,递给柳生但马守。
刀已坠落在了地上,柳生但马守拾起刀,慢慢插进刀鞘,一口饮下杯中美酒,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两个字。
他的人还立着,可他已死了。
严无常的剑绝对致命,致命的一剑,因此柳生但马守还是死了。
木子云叹了口气,对着壶口狠狠灌了一口酒转过身望向已将剑收入剑鞘的严无常:“何必呢?”
“何必?”
“你不想杀他,又何必杀他?”
“因为我是严无常,他是柳生但马守。”
木子云望着严无常:“是不是因为世上有了严无常,柳生但马守就得死?”
“不是?”
“那么你的意思是……”
严无常冷冷望着木子云:“世上有了柳生但马守,柳生但马守就的死。”
若无生,哪来的死?若无败,又哪来的胜呢?
木子云已明白了严无常的意思。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无论生也好,死也罢,他们都不太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如何生,如何死。
与其让柳生但马守死在其他人的手里,不是死在我严无常的手中,这是严无常的意思。
而柳生但马守的意思也非常明白:“我柳生但马守与其死在其他人手中,不如死在严无常的手中。”
柳生但马守、严无常。
他们是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他们是的仇敌,也是知己。
这种关系寻常人难以理解,只有真正的剑客才能理解,真正的武者才能理解。
木子云是的。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