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暮江吟 第二十七章 痛思往情挽性命 逢不多时又别亲

作者:三变 分类: 更新时间:2024-04-08 04:2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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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已落西山的阳光映红了天边,秦虚依旧呆坐在石岩上,泪水已经干透,眼睛肿胀血丝弥漫,他缓缓抬头望向天边,焕散的眼中只觉那残红如血,竟是那般的刺眼,这世间竟是那般的阴暗。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了轻身之念,从这突出的石岩上跳下去,千丈的高度,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再不念及父母,心中有愧。也不谈什么报仇雪恨,根本报不了。

去杀了师傅?他怎么忍心去杀恩师。

去杀舅舅?他是一国之君,别说杀了,恐怕连身都近不了。

去杀皇太后?那更不可能了,皇宫内院,不单是守护森严,那是要与整个宋国对抗,就凭他一己之力,又怎妄想撼动?再者杀了又如何!父母也回不来。

杀了师傅也会背上拭师之罪,往后也是生不如死。杀了皇帝,杀了太后,那后果更严重。

秦虚越想越是悲泣,缓缓起身幽幽的向着岩边移动。

一抹残红最终也落于深渊,黑暗如魔鬼一般袭来,夜间的风更大了,将他的长发吹乱,将他的长衫吹的哗啦作响,脚下的山谷在夜风中低沉的嗥叫着,在黑暗的深入,在岩隙间,似乎有什么在嘲笑着他,在如潮的山林间,在凌乱的思绪间,时而悠长寻不得归路,时而咆哮怒斥千秋如囚。

一时间他犹豫了,此般景象他突然感到似曾相识。静静的,任它风雷震耳,任它魅影如潮他的思绪又回到多年前。

一个几岁的娃娃迷失在尸山血海中,夜黑风高,一个个魔影在肆无忌惮掠夺着他的全部,他颤抖的忘了哭泣,手却紧紧抱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弟弟,在黑夜中狂奔着,无数次摔倒爬起。黑暗迷了视野,让他慌不择路。悲恐丧失了理智,让他无所畏惧。

路很长,夜很长,时间亦很长。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他再次摔倒,应该是将要摔倒,他前脚踏空,小小身体随着惯性翻了出去,随着整个人向下掉去,随后一声惨叫,便失去了意识,在他失去意识之际,他仍然紧紧抱着怀中的弟弟。

当他恍惚中醒转,却发现怀中的弟弟不见了,四周依旧漆黑一片,他摸爬着,撕心裂肺的狂喊着,却依然没有听到弟弟的哭声,只有风声,肆意怒嗥着。那远的,那近的,林岩间,枝蔓间无情的摇摆着,撕叫着,似乎都在嘲笑他,没用的小仔子,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眼前,眼睁睁看着那日夜陪伴最亲近的人,那陌生又熟悉的家人一个个死在眼前,最后连唯一的弟弟都保护不了,最后在这无情的嘲讽中终于绝望的崩溃了,一头栽倒在黑暗的林间,恶梦如鬼魅将他吞噬、消融。

思及此处,秦虚终于想到弟弟还在,就在前段时间他亲眼见到了,他并没有因那一次失去他,他还有亲人,现在还不能死。仇不管有多困难,还是得报。想到弟弟到临安的行为似乎也是在寻找什么,他不能让弟弟一个人冒险,有太多的事他不明白,有太多的过去他需要找师傅问清楚,还要去找那位高高在上的舅舅问清楚,千古坚难唯一死,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弃,还有兄弟,虎子、大哥、二哥,还有在临安的父母亲、祖父祖母,是他们让他活了第二世,祖父还病在床上人事不知,家人还活在痛苦中,他必须得尽快去药王谷,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默然间他明白了他存在的意义,精气神瞬间恢复,将手上的纸张叠好藏入怀中,拿起承影迅速离开洞府,

奔跃在熟悉的山路上,秦虚的心态稍有平复,比来时更快进入了村落,在这巍峨的山脚下,在这平静的黑暗中,秦虚突感这座孤立的山村是这般的祥和、温馨。

静静的他走近一户人家,本想上前敲门,可当手抬起时,他犹豫了,似乎是不愿打破这份平静,也不愿打扰这一家人休息。

静静的抬起的手还是放下了,“留几个字吧!”他心里思索着,毕竟这一次可能会去很久。

默然转身,就要离去,可手中的剑在转身的一刹却碰响了门,他心中微惊,停了半响,屋里没有动静,他放下心继续走着,可正当他将要走出院门时,身后的门响了,只听吱呀一声,他闻声转身,只见从门内探出一个人来,“是轩哥吗?”夜色很暗,只能见一个黑色的轮廓,然而他不需要看清面容,听声音他就知道那人是谁。

转过身他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虽然对面的人看不清楚,但他不介意自己有这样的行为,“虎子,是我。”

虎娃子听到声音急忙跑出门,来到秦虚的身前“轩哥,怎么这么晚下来?今晚的风大的有些异常,挺危险的,师傅回来没有?”说着拉着秦虚进屋。

秦虚没有动作,虎娃子见拉不动转头疑惑看着他“轩哥怎么了……”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的兄弟脸色苍白,眼中乏红,在这黑暗中仍能察觉他的异常。

“虎子,我就不进去了,你回去睡吧,我没事。”秦虚仍是勉强的笑道。

“轩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师傅没回山吗?”

“没回,虎子,云丫头还好吗?”

“云丫头没事,她一直在等你,刚睡下一会。”

秦虚点点头道:“没事就好,明天你跟叔叔婶婶说声,我就不去跟他们辞别了。”

虎娃子沉默了半响点点头道:“好的轩哥,我还是想轩哥明早再走。”

秦虚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早完事早回来,在家要照顾好妹妹,好好习练功夫,下次回来带你去闯江湖。”

虎娃子狠狠的点着头:“轩哥放心吧,我等轩哥早些回来。”说着转身向小茅屋走去。

待虎娃子将马牵出,秦虚接过疆绳深深看了虎娃子一眼笑道:“虎子,我没事的,回去吧。”

疑心重重的虎子也勉强对其一笑“好的轩哥,一路小心。”

秦虚点头转身牵着马走出院子,骑上马走了几步转头又看了身后一眼,虎娃子仍然一个人站在院门外,秦虚向他挥手示意他回去,他带着满心的疑惑仍然也微笑的向他挥手。

黑暗如同魔窟,掉进去了就再也看不见,虎娃子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一人一马,他心中的滋味难明,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会让他这么一个开朗不羁的兄弟落到这般境地,他那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很明显是受到了很大的情绪波动。如果只是他师傅不在,他不会这样,自他们认识以来,他所知道的他师傅不在是常事,“可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自思“轩哥也不肯说,想必是件超出他意料的事,他也很难说清楚。”

虎娃子呆呆的望着一人一马消失的前方,摇了摇郁闷疑惑的脑袋微微一叹转身入了院门。

油亮的黑马借着淡淡的月光不紧不慢在郊野的小径上跑着,他的主人神色有些阴沉,布满血丝眼睛泛着红光,如同一尊魔神在黑暗中苏醒。马没有勒疆绳,只是放在主人的手上。马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意,它一直向前,带着主人去想去的远方。

二十多年前,你的母亲从北国逃回,她是先皇最疼爱的柔福帝姬,也是圣上最终爱的二十一妹。本来你的母亲千辛万苦的逃回来是件幸事,当时圣上也很是高兴,朝野庆贺,可算是立朝以来最耀眼夺目的,二年受圣上旨婚,后来就有了你们兄弟,那段岁月算是你母亲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后来如今的太后,也就是圣上的生母,她也逃回来了。你母亲的惡难也就开始了,自从太后见了你母亲便认定你母亲是冒充,说柔福早已死在了北国,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的,我当时也为此事调查,但很可惜当时我并没有查到相关信息,知道的人太少了。

我与你的祖父,也就是秦丞相是生死至交,他曾经也是从北国逃回的,据你祖父所言,你的母亲不可能是冒充的,他在北国多次见过你母亲,你母亲能逃回来有一定原因是因你祖父。

然而太后的话已经牵动了朝野,圣上开始也是不相信,可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是军机将领,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庚子春二月十二,我接到杀你母亲的暗旨,我当时是犹豫的,可职务所在,我不能抗命。

后来你祖父知道了救下了你,只可惜找到你时,你弟弟已经不见了,你的祖父怕你在府里被人怀疑,故而想将你送走。经过那件事我知道我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我日夜受着罪恶的煎熬,最终我卸了官职,带着你逃避到这处洞府,为了给你证名,我必须改名换姓重新扬名,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成为秦府一员,我收你为徒完全是在为自己赎罪。

古人云:“大悲无泪”悲伤的情绪达到无法名状的麻木程度,任何的表现都是苍白的。

秦虚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黑暗,跑出了弯延的山道,回首那座巍峨连绵的山脉,远远的依然能在黑暗中看到它的轮廓,心中悲苦,泪早已流干,转过头一路沉默。

师傅信中的言语不断在他脑海中翻腾,他竭力想控制不去想,然而他又如何能抗住这种突出其来的冲击。

精神萎靡却又很亢奋,或许世间诸般人事皆是如此吧!明知不可为,却又难抛九霄。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纵马勒戈壁,悬崖难回首。师傅有言,似是早知祖父有难,故而独自去走最后该走的路,却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如今想寻他可算渺渺茫茫无觅途,摇摆晃晃风雨行舟。

恍恍惚惚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行到了何处,一路纵马颠簸,至黎明时分终于路经一处小镇,夜色朦胧看不分明,秦虚轻提马疆,马蹄放缓,走近路口门楼,见上书有三字‘渝贤镇’。

秦虚瞥一眼便穿过了门楼,十多尺宽的主道与镇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有少许的青石板嵌入地面,倒算平整。马蹄轻踏声在此时此处略显清晰,放眼几处灯火微明,微光映射在土木结构的房舍上,显得分外的陈旧斑驳,几处早起的人家独自忙碌着,只有那低矮的茅舍中有鸡犬不安的噪动声。

秦虚依旧默然的前行着,这是一座樊山下的小镇,在黑暗中他不知方位,当看到熟悉的镇名时才知这一路他跑了多远,前些年会偶尔带着虎子兄妹来这里玩,也就十几公里距离。

星月隐苍穹,夜枭悲世忧。借着灰蓝色天光,目不过数丈,偶尔一声夜枭的悲鸣声从屋旁的老槐树上传来,让这荒僻的小镇更显得老旧阴森。

秦虚缓缓的寻着记忆寻找镇上那一家最大的客栈想歇歇脚,前段时间的疲劳和昨日的突变让他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为了更好的赶路,他必须得休息,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从小就能独立完成所能完成的事,与自控力有莫大的关系。

那家客栈是他与虎子兄妹来此必去的一家,好酒好菜好招待,是虎子兄妹这等山里娃所羡慕的。

秦虚因在临安呆过,又是秦府小少爷,自然是见多的,带他们兄妹来此自然也得吃住最好的。

秦虚边走边回忆过往,内心泛起丝丝暖意,心中的煞气似也减少了几分。

正当他想着如果昨日师傅与他说的不是那些事,如果他的仇人与师傅无关,是不是一切都还如以往时,在这夜色的朦胧中,在那屋沿的拐角处,忽的冲出一个人来。

只见那人慌乱的就向他冲来,猝不及防之下,胯下黑马受惊,一声嘶鸣抬起前蹄就要向来人踩去。

秦虚眼疾手快,瞬间回神,提起马疆就向一边带去,马蹄落下时险险的从那人身侧划过,那人惊慌失措,急稳前冲的身势脚下失衡便惊坐在地,秦虚心中大是不悦眉头微皱定眼细瞧,模糊中那坐倒在地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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