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涯山脉,海涯峰。
夜色如墨,泼洒在整座山峰之上,为整座山峰铺上了一层黑衣。
峰顶的几栋小屋中,点点灯光透射出来,犹如这只黑色猛兽的双眼,看起来狰狞可怖。
许凡和孙非孙老坐在小院中,身前的圆桌上,摆满了散发出阵阵香气的美味佳肴。
许凡给孙老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将酒杯倒满,这才看向了孙老房子里偷偷向外看的宫,对着他招了招手。
“嘁。”宫没想到许凡的感知这么敏锐,被发现时,还有一丝慌乱。但马上就恢复了平常臭屁的模样,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圆桌旁。
“废物,你是不是入九境了。”宫直言不讳,他体内的灵力虽然稀薄,但眼力,却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嗯。”许凡看着他笑了笑,又转过头和孙老碰了一杯,随后一口而尽。
两人杯中之物,是新开辟没多久的沧澜峰的特产果子酒,入口香醇,后劲十足。即便是许凡和孙老这般跨入九境的顶尖人物,也无法完全将酒气逼出。
“我也要喝。”宫看了两人不搭理自己的样子,赌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许凡和孙老相视而笑。
“嗝。”宫捂着嘴,打了个嗝,正要贬低一番这果子酒没什么酒味,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双眼睛都变得迷离起来。
果子酒本身就是为修道之人酿制的特殊酒水,酒劲极大,普通人喝一口,恐怕会直接昏死过去。宫现在只有差不多一境的实力,即便身体有些特殊,但还是承受不了这恐怖的酒劲,只喝了一杯,就感觉自己昏昏沉沉,想要栽倒。
“呵呵,醉了吧?小屁孩喝什么酒。”许凡瞥了一眼宫,脸上故意露出一副鄙视表情。
升入九境之后,许凡的各种感知,都提高了无数倍。但即便是他,依然看不透宫身体中的奥秘。
那是很复杂的一种感觉。
普通人的灵魂和肉体,相伴相生,探查起来,会发觉普通人浑身上下都是一个整体,分不出肉体和灵魂。
但宫的身体并不是这样,他的身体,给人的感觉很怪异。一眼看去,肉体和灵魂的界限分的很清楚。而且,灵魂的强度很恐怖,即便是九境的许凡,在精神强度上都不敢说比宫还要强。
这种差异,让宫看起来极为神秘。
就好像,他脆弱的肉体,根本承受不了自己灵魂的重量一般。
回想起在迷雾山秘境中,孙老口中曾提到过的妖神宫,许凡的脑袋就生疼。他身边的事儿已经足够多了,要是这宫再和妖神宫有点关系,那真是要把人折腾死了。
“我,我才没醉。”宫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差点就栽在桌子上了。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强撑着不露醉相。
没多久,他脑袋一晕,咚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沉沉睡去。
“呼,总算是睡了。”许凡看着宫的模样,松了口气,“我就知道这小子看见什么都要尝试一下,还好故意带了些果子酒来,有些话,当着他的面说,总归是不好的。”
孙老笑吟吟地看着许凡,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孙老,您的身体休养的如何了?”
孙老微微一笑,手指一弹,一道劲气透指而出,穿过四五片落叶,轻轻敲击在院门的铃铛上,发出一声极小的清脆声响。
看着这精妙的控制力,许凡也是心中叹服。
“我本就打算,等你迈入九境,就和你好好聊聊。”孙老比起在迷雾山秘境的地牢中时,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他看了看自己粗糙衰老的手掌,脸上涌现出浓浓的追忆神色。
许凡不敢打断孙老回忆,只是默默为他将酒杯满上,静静的听着。
“我孙非修道五十余载,九岁入境,十八岁破五境,二十岁破河境,三十五岁入沉境,辗转五十余年,才终于是看到了沉境的风景。”
“本来,我自以为是天地间少有的天才,在孙家,更是百年难遇的血脉传承者,是孙家最有可能破天入道的人选。”
孙老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眼睛中满是感叹神色。
“但自诩天才的我,却还是倒在了十境面前。”
“九境与十境之间,隔着一道鸿沟。那些踏天者们,包括我,穷极一生,也找不到迈入十境的方法。”
“我之前说,突破十境的方法在最终之岛上,其实并没有骗你。”孙老认真的注视着许凡的双眼,语气凝重。
过了一会,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容,“许凡,我老了。”
许凡听到这句话,心中猛地一震。
“我真的老了啊,许凡。人力有时穷,突破九境,迈入终境,不仅仅是要不断的苦修,更要机缘啊。”孙老迷茫的望着天空,望向遥远的北方。
“我们这些老不死,一直都放不下。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将一生的时间,都浪费在寻找这缥缈的东西上。”
“我们本可以,找个人组成一个家庭,生个大胖小子,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但是我做不到,他们也做不到。迈入十境,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一天没有实现,我们就一天没法沉下心去做别的事。”
孙老说着说着,双眼已经渐渐变得通红。
他转过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许凡,你是我见过,全大陆最具天赋的人,如果连你也无法突破到十境,那只能说明......”
“只能说明,在天武大陆,不会再有人能突破到十境了啊。”
许凡怔怔地看着孙老,看着他激动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一定要找到最终之岛,找到那里的秘密。这是我这个老头子,最后的请求。”
孙老说完这句话,就这么直直的站起身,对着许凡郑重的行了一礼。
秋风拂过,撩起许凡的发丝,吹起孙老衣服的一角。
许凡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孙老微微弯下的身子,他那本就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越发萧索。
修道,到底是什么呢?
许凡想不通。
无数人哪怕将自己的一生都贡献到寻找长生的道路上,也丝毫没有怨言。
这种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许凡站起身,扶住了孙老的手臂。
孙老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坚定的眼睛。
“好。”
就在这萧瑟的夜晚,一老一少两人,完成了踏天者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