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国人最小的群落就是镇,极少出现村落,因为村级别的人类聚居地无法抵御强大的野兽。
而根据女帝下达的法典,镇被定义为‘从县’‘属县’,多以‘一县从八镇’的规格存在。
女帝在镇中设立‘从县衙’作为最小的行政单位,更方便管理的同时,又进一步的约束权力。
早饭时候……
马桥镇的‘从县衙’里,‘从县令’正在衙门后院的厢房里抱着一位美妇人呼呼大睡,那妇人一条腿还挂在红绸上呢。
忽然有一人破门而入,火急火燎的来,急匆匆的喊:“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县令吓的惊醒过来,下意识的先拉上了裤子。
等他揉眼一看,发现来的人是自家师爷,于是勃然大怒:“除了本县的事之外哪来的大事?!”
师爷一看自家老爷发起床气了,当时就怕了,唯唯诺诺道:“是下官唐突了,应该没吵醒夫人吧?”
县令也不知道是气傻了还是没醒,张口就来:“不打紧,令夫人睡的正香呢。”
师爷:“????”
师爷:“马南柏,我与你拼了!”
于是,马桥镇开始流传今天第二件大新闻,早饭的时候,县令和师爷在县令房里打了起来。
听说是因为县令偷了师爷的老婆,但很快就被人认定是谣言,因为师爷的老婆前年病死了,还没再娶呢。
这个事儿很多人都忘了,就连师爷也是打完之后才想起来……
不过被惊醒的县令夫人吓坏了,看到他俩打起来,还以为什么事情暴露了呢。
马南柏:???
当误会解除,鼻青脸肿的两个人站在房门口干瞪眼的时候,一个衙役跑了过来,汇报道:“老爷,莫洛已经抓住了,现暂押在牢房。”
县令当时就迷了,问道:“他一个德行兼优的三好孤儿,你抓他干嘛?”
师爷这才想起正事来,也挺疑惑的:“这么快?咋抓的?详细说说。”
那衙役如实汇报,他们去抓人的时候,莫洛正坐在聂家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呢,门后浓郁的血腥气让衙役们不敢靠近他,还是莫洛晒够了,自己把双手拷起来走到衙门的。
县令越听越迷,要不是嘴角的拳印隐隐发疼他还以为做梦呢。
师爷这才解释道:“聂家昨晚被人灭门了,死者185人,无一幸免。”
县令:“????”
师爷又道:“凶手已经抓住了,就是莫洛。”
县令:“????”
县令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响起了无数个问号,卧了个草!怎么一觉醒来镇子上最大的家族就被一个人弄没了,一个不剩!特么凶手还是自己一直特地关照的三好孤儿!
县令摸了摸嘴角的红痕,觉得可能是今天的起床方式不对……
呸,本来就不对!
他是被吵醒的!然后莫名就被打了一顿,然后就被告知聂家被灭门了……
县令想着想着还有点开心,毕竟聂家一直是马桥镇的毒瘤,连衙门都拿它没办法。
事实证明,人在任何时候总能找点乐子出来……
县令收起思绪,马上带人赶往案发现场,开始处理这个大案,向来严谨的他要记录案件的每一个细节。
隔着半条街就能闻到聂家大院里骇人的血腥味,县令皱了皱眉,向左右问道:“仵作呢?仵作何在?”
有人答道:“老爷,仵作已经进去了,正在里头吃早饭呢。”
县令:????
一进门,果然看见仵作端着碗馄饨在查验尸体,不时还喝上一口,还吧唧嘴!
这场面,看的县令都有点想……吐了!
那仵作见了他,还冲他打招呼呢,县令当时就怒了:“要吃就出去吃!”
结果那仵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碗收了起来,一脸委屈道:“老爷,我可没在上班的时候吃东西……”
县令:????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哪里出了点问题……
这件案子的处理工作使衙门飞快的运转起来,查验伤口,核验身份,案件细节记录,以及凶器,作案动机等等一系列的资料被整理记录下来。
在连续一天一夜的忙碌之后,焦头烂额的县令和师爷一协商,决定将这个案件定义为‘不可能案件’。
因为实在是太离谱了!
莫洛一介‘凡人’,竟然将聂家灭门了,要知道这种情况,恐怕连武夫都不能做到。
而整个马桥镇就聂家家主和县令以及师爷是武夫……
如果是武修的话还可以做到,可莫洛连武夫都不是,更别说武修了。
而且仵作给出的结论也很离奇,什么‘一击毙命’,‘刀锋极为锋利’,‘没有找到凶器’,‘没有搏斗痕迹’。
县令头都是大的,他都不知道莫洛到底是不是凶手,毕竟怎么看都不像。
反正现在问题是大条了!
不对,还有更大条的,大名鼎鼎的程秋水老先生正在他们马桥镇上做客呢。
刚还听说老先生对仵作吃馄饨的事儿挺感兴趣呢……
就特么离谱儿!
这肯定不能草草结案了,毕竟这么大的事儿,还被老先生看着,可这案到底怎么结嘛……
正当县令和师爷一起枯坐,两个头四个大的时候,师爷忽然开口了。
“老爷,莫洛这孩子挺好的,估计是被人拿来顶包了,毕竟本案疑点实在太多了,还望老爷审他的时候,莫要用严刑逼供的手段。”
县令点了点头,示意师爷继续说下去。
“他若是招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便将此案当做悬案上报,暂且收押莫洛。”
师爷叹了口气:“关在牢里总比死了强……”
……
聂家惨案后的第三天,从县衙门终于开始了对莫洛的公审。
一大早衙门口就聚了一堆镇民,他们一半是来凑热闹的,一半是来替莫洛喊冤的,毕竟镇民们也觉得挺离谱儿的。
当然,不管公审结果如何,荼毒马桥镇已久的聂家没了,还是挺大快人心的。
这三天来,镇子上每天都有放爆竹庆祝的,镇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跟特么过节似的……
这时,升堂鼓终于响了!
咚!咚!咚!
威――
武――
县令马南柏坐在高堂之上,桌上惊堂木一响,便有左右高声喝道:
“带犯人莫洛!”
还没说完呢,莫洛自己就上来了,直直的站在中间。
此时的莫洛看上去神态萧条,蓬头垢面,双目暗淡无光,单丛神色看像一个行尸走肉的死人。
师爷一直在旁观察,心道:此子神色,颇有死志。
县令眉头一皱,手中惊堂木急响,呵斥道:“堂下何人?!因何不跪?!”
莫洛语气平淡道:“有罪者跪,无罪何跪?杀人者有罪,杀仇者无罪,我屠聂家,于心无罪。”
说着,还抬头环视一圈公堂,以示自己立场。
这一看不要紧,一眼就看到了带着戎甲青年在一旁陪审的程秋水,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程秋水也挺惊讶的,看到莫洛脸的那一刻,他心想,呦,这不是拿脚走那娃娃吗。
换个人公堂不跪早就大刑伺候了,可县令想起师爷说过不让用刑,并且觉得莫洛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于是只是皱了皱眉头。
县令道:“莫洛,本县现公审你屠杀聂家满门一案,本案有诸多疑点,本县问你,你且一一供述!”
莫洛道:“知无不言。”
其实莫洛确实挺想说的,毕竟他肯定会被判处死刑,一命偿聂家全部,但死之前他得让大家知道自己活着的时候都干了什么,又因何而死。
毕竟莫洛也觉得自己屠了聂家挺了不起的……
县令见莫洛态度不错,于是问出了第一个疑点:“仵作验尸之后,说死者伤口皆在咽喉,伤口整齐狭长,为利器所为,但并未在现场找到凶器。本官问你,凶器何在?”
莫洛道:“不知道。”
县令:“???”
你特么不是知无不言吗?
县令只得又问道:“你与聂家有何仇怨?杀人动机何在?”
莫洛答道:“七年前,聂家害我父母意外丧生,夺我家产,使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共戴天!可惜那时我年幼,只得等到如今才能报此仇。”
公堂沉默了,其实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此事。
七年前,马桥镇有两个大户,聂家和莫家,但是忽然有一天莫洛的父母意外身亡,聂家迅速吞并了莫家的家产,而那时的莫洛便从一个富家公子一夜之间变成个穷小子。
从此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甚至还要遭受聂家的打压和摧残,毕竟聂家没弄死他已经算命好,根本不会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师爷和县令对视了一眼,这个案件被他们定义为‘不可能’,然而此时的莫洛供述出了自己的作案动机,那莫洛便是第一嫌疑人,这个案子很难定义为悬案了。
县令略带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公堂的寂静:“莫洛,你可曾习武?”
莫洛冷笑道:“聂家心肠歹毒,他们不会给我任何习武的机会,如果我习武,等待我的将是死亡。”
师爷忍不住站了出来:“荒缪!你未曾习武,区区‘凡人’之躯,如何能杀的了聂家185人性命?何况聂家家主还是第三境的武夫!”
莫洛嗤笑道:“聂白纵然是巅峰武夫,可他一直身患暗疾,聂老五为了夺取家主之位,为了和聂白的小妾行苟且,偷偷在他爹的药里投毒,我去杀他时,聂白早已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师爷想起仵作对于聂白的报告,明确说明了聂白体内含有大量的毒素,可师爷没想到这些毒素已经让聂白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更没想到的是,这些毒竟然都是聂家老五下的,堂堂马桥镇霸主聂白,竟然会被自己的儿子弑父。
师爷又问道:“聂家养有十余头恶犬,向来凶残,你是如何弄死这些恶犬的?投毒?”
“嗯,投毒。”莫洛点头道。
“荒缪!”师爷大声质疑:“衙门每年都要处理几宗聂家恶犬咬死人的案子,聂家纵犬伤人,镇子上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投毒。”
“但没有一次成功过!这些恶犬机灵的很,无论是用什么毒药,什么诱饵,不管是用饭、用肉、用屎……它们都不吃!你是怎么把它们毒死的?”
莫洛沉默了。
师爷以为抓住了关键,于是与县令对视一眼,县令会意,一拍惊堂木喝道:“莫洛!”
莫洛这才说道:“一直以来,聂家养的恶犬咬死过不少人,也吃过不少人,那些妄图翻进聂家行窃的人,都被犬群咬死、分而食之,他们被啃尽的尸骨还埋在聂家院子里。”
“它们尝过人肉的滋味,所以它们无法拒绝诱惑,我找到了这群畜牲的弱点……”莫洛嗓音低沉。
整个公堂都安静下来,安静到可以听到慌乱的呼吸声,可以感受到惊骇的目光。
“其实我早就试过各种方法毒杀这些畜牲,但都没有成功,于是我想出了这个方法,可我一直犹豫,不愿执行……”莫洛开始阐述。
“可是聂白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随时都可能死去,但不是死在我手上,我急了……”
“十几天前,镇子上新来一个乞丐,叫癞瘸子,他一来到镇子上就遇到了我,他欺负我,还辱骂我父母,于是,他成为了我的目标。”
“我开始每天给他送吃的,在给他吃的面饼里,包了大量的【犬蕨】,”莫洛解释道:“犬蕨,它对人体无害,甚至很美味,可它对于那些畜牲来说却是剧毒。”
“犬蕨馅的面饼他吃了十二天,最后他的整个身体对于犬类都是剧毒,于是他成为最诱惑的诱饵。”
“我把癞瘸子的嘴堵上,把他骗进聂家大院,他翻墙而入的那一刻,那些恶犬便用利齿咬烂了他的喉咙……”
“癞哥儿,下辈子别遇到我这样的……”莫洛垂着头,语气像是叹息又像是忏悔。
师爷张大了嘴,倒吸着凉气,一股凉意从后背蔓延至全身,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心底都有凉意在蔓延,那些站在公堂外听审的人们,他们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惊骇、恐惧、厌恶、后怕……
如果没有外来的乞丐,恐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那个诱饵……
莫洛,成了人们眼中的妖魔。
惊堂木突兀的响了起来,急促的节奏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口,敲的人惊魂落魄。
县令还算淡定,急促道:“仵作呢?仵作何在?!”
他要验证这一切!
眼窝深陷的仵作从一旁走了出来,答道:“启禀老爷,我查验过那些犬尸,都是肌肉紧绷,口角有涎,舌苔发黑,确实是犬蕨中毒而死。”
仵作又拿出一幅卷宗,边翻边道:“我们在院墙底下发现了一具被啃食的男尸,和一些被撕烂的衣物碎片……”
县令捂着额头,摆了摆手,示意仵作不要再说下去。
县令盯着莫洛,沉声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在豪发无伤的情况下杀掉聂家185人的?”
“因为我比他们更了解聂家大院啊!”
莫洛索性坐在地上,讲述他的复仇故事,公堂上的所有人都成了他最忠实的听众。
“七年前,聂家开始吞噬我的家产时我便警惕起来,选择主动放弃家产,小心的藏起仇恨卑微的活着,因为我太弱小,没办法报仇。”
“可仇恨是一颗种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每夜潜伏在聂家大院,筹划着复仇。”
“一开始我还进不去聂家大院,因为有高墙,有吃人的恶犬,我只能在墙外的阴影里努力聆听墙里的动静,我只能躲在树梢上偷偷向里头张望。”
莫洛语气平缓,像是陷入了回忆。
“那时的我就很谨慎,因为我不能被发现,不能失败。”
“可我依然进不去院子里,直到有一天,我给镇子上的药铺采药,从药铺里知道了【白蚁草】。”
“白蚁草拥有刺鼻的气味,那些恶犬闻到会腐蚀它们的嗅觉,如果长期闻到,它们就会选择性的略过白蚁草的味道,因为它们不想鼻子失灵。”
“于是我开始在夜里向聂家大院播种白蚁草的种子,让那些恶犬和聂家人都熟悉这种味道,可我并没有选择进入聂家大院,因为我足够谨慎。”
“我在自己的衣服上涂满白蚁草的汁液,开始趴在院墙上的每一处阴影里,我在院墙上观察聂家人的作息规律,观察院子里的地形,并将它们牢牢的烙印在脑子里,这一趴就是一年。”
“然后我才进到院子里,我开始潜伏在聂家的每一处阴影中、每一处角落里,我了解聂家每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知道他们的一切肮脏丑事,我熟悉聂家的每一处地形,甚至连地上的凹坑都记得一清二楚。”
“或许聂家人永远都不知道,过去的七年里,每当夜深,都会有一双眼睛窥伺着他们的一切!”
莫洛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比聂家更了解聂家啊!”
县令马南柏目光深沉的看着莫洛,他的脑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难以想象,一个衙门特殊照顾,每年他都亲自发下救济金的‘三好孤儿’,忽然一夜之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恐怖的屠夫!
而早在七年前他就开始谋划一切了!
那时他还是孩子啊!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而莫洛,就像是一个偷人性命的贼,他不光惦记,他还在你家里疯狂采点,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家!
就像是匍匐在床底的毒蛇,令人头皮发麻!
镇民们看莫洛的眼神彻底变了,他不再是一个冷血的妖魔,他更像是一个怪物!
莫洛成了人们眼中的怪物!
而这可怕的事件必将口口相传,必将谣传不断,莫洛终将以可怕的名声被传颂。
而此时的莫洛显得愈发沉默了。
如果将仇恨比做一颗种子,那这颗种子在心口攀缘生长,七年间已长成参天大树。
终于,莫洛将树连根伐倒,大树枯死,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同枯竭。
仇之一字,占据了他的全部,仇没了,他也没了……
啪――
县令举起惊堂木狠狠砸下。
“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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