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看女人,天下只有男人和女人,既然都是诸神造出的人,说明女人从来都不是弱小。你们想想,打从那个女人进入城,兄弟们的油水是不是越来越少?以前是流进兜里溢在影子里,现在用刀片刮,都刮不到几个碎钱子。若是继续让那个女人当家做主,往后啊,别说我们这些小虾米,就是裘大人也得喝野林阴风。”
“女人就是女人,再厉害也就是个女人。”
“我瞅着那女人娇滴滴的,一点都不像长了蛇蝎心肠的样子,怪人疼的。”
“反正这回是够裘大人头疼的咯。”
男孩这回索性跳上凳子,举起双臂撑住屋顶,嚷道:“就是就是,天塌下,也有裘大人顶着。”
一个马脸的男人朝男孩怀里丢了一块鸡腿,笑道:“都说你傻不拉叽,我看你才是最聪明的。”随即脸色一沉,骂了起来。“你们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这是说着好玩的事吗?也不想想,这屋子里谁不是跟着裘大人混饭吃的,裘大人要是顶不住,天不塌地也得陷。到了时候,你们就得直接去地府阎王那报道。”
“来来来,兄弟们,今日不如打个赌,看看这城最后是落入大少主还是二少主手里?”一个猴子般精瘦的男人窜了出来,空出一张小桌子,腹部顶着桌边,张开双臂招呼大家下赌注。“来呀,就你们兜里剩下的这些碎钱是可以买婆娘还是卖地盖楼啊?不如在我这儿下个注,保不准赢了还能多喝几天小酒,多做几天神仙。来来,看看谁运气好,快活似神仙。”
随即,一个个士兵扑了过去,将猴样男人围住,纷纷翻出钱袋子,另个一个差不多模样的男人负责在一旁记录。
“你谁啊?”负责记录的男人大声问生脸。
田老头咧嘴笑道:“老子是谁你都不知道,老子是这红房子后面的人。”
“里头的人?去去去,一边去,这是兄弟们的消遣。赢了你,日后保不准给酒里多下什么。”
猝不及防,田老头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子,说:“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我家主人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往裘大人兄弟酒水里下毒,那就那他的皮囊当酒袋子使。”
“胀死,这么狠?”男人脸色惨白,随即摇头道,“那你更不能赌了。你不是我们兄弟,万一有个算不清的,那是你吃亏还是我们吃亏?再说,我们也不认识你啊。”
“嘿,这年头,还有不认钱的。你管老子是不是你兄弟,只要这钱和你是亲兄弟,不就好了。也不瞧瞧这是里头什么地方,红房子的人能缺这点碎钱?”田老头把从无利先生那索来的银子砸在前面,“认识不?认识老子顶个屁用,这才是真主子。”
猴样男人立即拉长脖子嚷:“费什么话!瞎耽误工夫。来来来,有钱都是亲生的。老头,你要是输了个精光,到时候可不许耍赖。别说红房子主人来索钱,就是地狱魔尊来,我也能得理。”
“你也输了也别跑,天涯海角,茅坑房顶,老子也能把你揪出来!”田老头说罢,便把自己的钱袋子往前一推。
“老头,你去城里头打听打听,我猴子什么时候当过缩头乌龟!我这张脸,就是信誉的保证。”猴子直接站上桌子,俯视所有人,指着自己的脸皮说,“我猴子可以不要命,但是要脸皮。我有脸皮,我娘就有饭吃。”
一个只手拍着田老头的肩膀,保证道:“放心吧,老头。猴子是个孝子,老娘在城里,坏了双腿,又不是鸟,飞不了。”随即仰头冲猴子叫,“赶紧下来,还等着下注。”
猴子闻言,立即翻身滚下来,继续招呼。
“那那那那......”
“那什么那,你要是敢取笑结巴,小心结巴牙,他说话不利索,咬人可干净利落得很。”
“那不就是那个野人?”有个年轻男人眯着眼睛,四方脸已经烧得通红,乱发嚼在牙缝中,酒气直冲向外。“这年头,野人都能上红房,什么狗屁世道。”
士兵们忙着下注,无人关注醉话。从衣着打扮来看,年轻男人像极了四处混日子的野林流浪汉。对这种人言,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明天有无活头。
“那那那个野人,你过......你,给我过来!”年轻男人踉跄不止,手中的竹节不停地向外泼撒,整个身体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要在哪个方向倒下。
红房子为这群流浪汉提供了生存的机会,毕竟是个男人,总是有点力气,比如帮红房子的女人看家护院,在有客人胡搅蛮缠时充个场面之类。只要有酒,流浪汉才不会在乎其他男人来红房子做什么,各需所需,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小点心。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上前夺下年轻男人的酒筒子。“安疯子,不要以为几口黄水下肚子,你就可以乘机胡作非为。你也瞧瞧这是什么地盘,轮到你这个流浪汉吆五喝六充大爷。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还不清楚。老子早就该把你的舌头拔掉,舍得到处乱吠。”
原来年轻男人名叫安疯子。
“不就是比我早饿了几年。牛鼻子,当了看门狗看了几天门,真就把自己当个爷了!”安疯子一把抓过自己的酒筒子。“叫你一声牛鼻子,那是我看得起你,还真当自己牛气冲天了。我安疯子再不是个玩意儿,也比你专给女人垫脚有种。你好歹是个爷们的,怎么脖子都缩没了。”安疯子的面盘烧了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种动一下试试看,狗饿坏了,还知道摇尾乞怜要根骨头。”牛鼻子的帽子掉在脚后跟,安疯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抓。“呸,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谁知牛鼻子踩在自己的帽子上,猛然一个后倒,安疯子失去了忠心,与他叠在地上。
“滚开!”牛鼻子嚷起来。
“不要以为你给我一点吃的,就是我的祖宗。”安疯子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我今天就有种一回。”
下注的人们被彻底打断了,都纷纷围了过来,争吵声越大,围观的人越多。
“来啊,狗儿子。”牛鼻子受不得激将,立即凸出眼珠子,抡起拳头。“今天倒是让老子见识你的厉害。你要是没种动真格的,那就麻利点当着大伙的面给老子磕三响头,承认自己天生是个孬货。刚才的事老子就当个屁放了,以后老子还能当你是个废物,心情舒坦时便赏你一口吃食。只要有老子在,你就饿不死。你要是连抡起拳头的胆子都没有,立即给老子加紧腿缝弯下腰,跪地求饶。”
“狗娘的牛鼻子,我非得......”安疯子抡起的拳头在胸口前颤抖。
“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喝了点尿,个个就都当自己是个爷了。”猴子愤愤而来,扒拉开人群道,“都嫌钱多是吧?赶紧的,要耍的就有个耍的样子,不耍的,都给我一边去,少挡大伙财路。”说罢,便将人一个个像外拽。“牛鼻子,你也别门缝里看安疯子,指不定那天他也有出人头地的时候。”
“就他这怂样,还想出人头地,做白日大梦去吧。要不是老子我没事时就赏你们娘俩一口粮食,你们孤儿寡母能在城里活下来?狗儿子,滚一边去,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可安疯子不知道为何,竟爬上桌子,低头对大家嚷叫起来:“你们看,那就是裘大人买来的野人!”
霎那,目光纷纷射了过去。牛鼻子立即挥臂把安疯子从桌子硬拖了下来,摔在地上,跺脚道:“吃饱撑的,让你多嘴瞎嚷嚷。”
“干嘛呢,这些钱都不要是吧!”猴子又把人喊了回去。
“他明明就是......”
安疯子还没有说完,牛鼻子瞪目喝道:“是什么!老子瞧你就是没脑子。”
“这些钱没有主人,那都是我的咯。”猴子作势收钱,大家见状便都迅速围了上去。
“我有眼睛!”安疯子昂起下巴,继续用手指比划着方向。“这么大个人,瞎子才看不见。”
“就你能说会道,别人都是哑巴。”牛鼻子将安疯子拉到一旁,抡起拳头直怼安疯子的眼睛。
安疯子立即抱住头:“你答应过我娘不打我的头。”
“只是答应不打你的头,没说不打你。”
“你骗我,我的眼睛不骗我。”
“安疯子,谁太娘还没有一双眼睛!就你眼珠子大,别人都是芝麻贴的。你看谁的眼睛是假的,别他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原装货?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看不到,就偏偏你看见?眼睛看见的东西,一定要嚷给大家听吗?你以为你是谁?你的眼睛要是宝石镶的,倒是能让你娘过上好日子。迟早,老子得拔了你的舌头,省得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在别人面前穷嚷嚷,我就把你娘挂到门墙上吹成冰棍子。”
“你敢,我就和你拼命。”
安疯子踢了牛鼻子一脚,疼得牛鼻子抱着膝盖,唉叫了几声。“你个聋了的瞎子,听不懂人话。老子真是倒了几辈子血霉了,会碰上你这么个缺了大心眼的蠢货。你赶紧带你上你娘,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
闻言,安疯子便往角落里蜷缩,还小声嘟囔:“明明就是个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