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干!”一位达官贵人坐在傲人的金色扶手椅上,高举起了酒杯。
“大人,敬你,在下的事情,还望贵人相助……”一位面黄肌瘦的农民捧着一袋金子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
“哈哈哈,没说的,四海皆朋友!”达官贵人笑的嘴都歪了,显得十分丑陋扭曲。
这里是凝渊羽迹区,相传神鸟过处。此刻,却满目疮痍。
另一位穷苦人捧着一株人参从人群里冲出来,那株人参在他手中像心脏似的颤抖着,“请大人救救我的孩子!”。
达官贵人却不为所动,连脑袋都不转:“那什么,来了,就别带东西。”一面把金子狼吞虎咽的塞进口袋里,还不忘行家里手的用小拇指掂量一下分量。“四海皆朋友,是不是呢??”
人参颠簸的更厉害,牵动着所有拥上春色阁(羽迹区最奢华的茶楼,虽说是“最奢华”,但穷苦人依然能每天来这里喝一壶不要钱的上号浓茶)来瞻仰朝廷的大官的士农工商的心。这人参,一个人三辈子的积蓄,才能买到。这捧着人参的农民,他们也认识,儿子是瘟疫区的军人,现在也被感染了,卧床不起。
往来这中了瘟疫的人,三十天后必死,不多不少,每个人都是三十天。而现在,正是第十九天。
达官贵人压根就没有接过人参的意思,他依然在看着春色阁外的景色。
“你说,你的孩子生了病?”
“正是。”
达官贵人低下头,似在沉吟,又似在愠怒。
农民捧上人参:“请大人想办法吧……”
达官贵人摇了摇头,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我没办法。”
农民苦苦哀求:“我不求别的,只要赐在下一些大人所有的的珍奇药物……在下忘不了您的大恩!!”
达官贵人抬起了头,闭上了眼。
“大人!”
达官贵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大人,求求你……”
啪!
大人一把把那枚价值连城的人参打飞了出去,随着一声脆响,人参摔落在地板上,碎成两端。
“我的人参!!!”农民不由自己的嚎哭出声!而人群中一位商人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达官贵人高声道:“大家都是平等的,我凭什么帮你?要是我帮了你,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我的人参!!我的人参!农民依旧在哀嚎,声音高度不减。
达官贵人并没有多看向他一眼,而是转过头来,身体颤抖起来。农民只道,他很愤怒,因为自己送的礼不够厚重。
狗官啊,你等着我的!
农民愤恨的站起身来,这时候看着他的身姿,仿佛是一棵风中的枯树,很快便要被折成两截,颓然栽倒,结束他以“树”之名的一程,它所拥有的,拼尽全力拥有的,所竭力追求的,包括内心里残存的星火,却全部转而被泥土所掠夺,所吞没!
达官贵人再也没有抬头,农民也再也没有回首。
万籁俱寂。
在达官贵人的后方,有一群未穿着护甲的侍卫,他们都是路上从撤退的士兵群里收编来的,看着也还壮实,就是有几个人没穿着军服,对军中事物也知道甚少,但达官贵人也没有过于在意。
看着逐渐哗然的民众,达官贵人知道民愤要被点燃,这是自己无法逆转的结果。但是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尽力了。做到了尽善尽美。
真的是,各取所需罢了,哪有你们口中的大输家!
达官贵人颤抖着,手不禁握紧了自己华服的衣角。
他不会知道,自己亦将遭受灾祸。
啊!身后自己的一位心腹忽然惨叫连连!达官贵人猛一抬头,只见心腹被人按在桌子上,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你是什么人!”
对亲信痛下毒手的人并未有丝毫怜悯,而是一个翻身,执剑跳上了餐桌,达官贵人也拔刀迎接,但只一碰对手的兵器,便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对手的力道远在自己之上,一剑犹如泰山压卵直笼罩了自己上身全部要害,不由得他思索犹豫,两人又拆了几个回合。
来人站在桌子上,比起在地上跑的达官贵人,高出了不知多少,所以占尽优势,一连几剑,都逼得达官贵人措手不及,只见来人一个翻身,一道寒芒直取其咽喉!
达官贵人拿的是运用朝廷所掌握的“次纯粹”技术(刀刃的材质熔铸及其开刃的工艺,需要皇帝的御笔亲批的黄色许可证方可被授权使用,该许可证被老百信戏称为“黄威风”。市面上这种许可证十分罕见,持有人数在朝廷中犹如大江中的一粟;但宋青掌权之后,他所争夺权力的进程主要在兵权上,所以对这些兵刃工艺——其实他也不懂——就懒得管了,有人开黑市贩卖以假乱真的“黄威风”也不在意,反而嫌管理这样的小事很浪费精力。所以黑市在其“授意”下逐渐繁荣:只要是能出的起巨额资金的巨富之人,都可以散尽家财,来换的这许可证一张。)的兵刃,锋利无比,但在达官贵人这样的肥胖,养尊处优的颓废之人手中反而因为其用料厚导致的沉重变得十分鸡肋。现在一剑刺向咽喉,沉重的兵刃难以回剑招架,只得退后一步。
但谁料,后背处也早已站上一位!
“救命啊!”但侍卫只是站着偷着乐。
最终,达官贵人被擒获了。
“你们,要干什么!”达官贵人咬牙怒吼,一堆金子从他的口袋里滚落出来。落在地上,掷地有声。在阳光下闪烁着残忍的刺目金光。
“干什么?”来人平举兵刃,对准达官贵人的额头。“当然是为天下的黎民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嗜血的金属光泽刺入达官贵人的眼帘。
怎料,达官贵人听到“公道”,反而笑了,扑哧一声,在所有人的心里炸开。
“狗东西你还有脸笑!”
“年轻人啊,果然见少识寡。你太自大。”
“大胆!”来着扬起兵刃,就要给这个官员一点记号。却怎料一边围观的几个农民忽然奋起,像事先约好了一样,像恶狼一般,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来着瞬间被扑倒在地。一是他来不及保护自己了,二是他不肯伤害手无寸铁的平民。另一个来犯者要来救,却已迟晚。
“住手!”
“混账东西啊,还不如杀了我!”
农民恶狠狠的骂着。
来着狠狠挣扎,可奈何农民膀大腰圆,力大如牛,那几双大手就如铁钳一样,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达官贵人没有起身,而是抱住了膝盖:“老子见过的事,看过的规则,可比你们这些白面小生吃过的饭还多。想不到,这天下还是要落入你们之手。”
达官贵人脸上的贪婪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可是这些愚民的保护神呢。杀了我,他们怎么会让你们活着。”
“神……亏你说得出口……你是用什么手段麻痹了众人!”
“正如你所见,一分手段也没有。”达官贵人道。
话音未落,一位农民快步赶到达官贵人身边,匆忙启齿:“大人,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有上好的止疼药……”正是被打碎了人参的那个苦人。
真是个黑白颠倒!
达官贵人被搀扶起,眼神中的惊恐难以抑制,却已消退了大半。
现在局势完全反转,原本的“勇士”变成的阶下囚,原本被擒获的“恶人”转而高高站起,在其“爪牙”的协同下傲视群雄。
现在插一嘴,这两个对达官贵人痛下毒手的人是谁?没错,正是秋风庄势力的重无极和云复衡。被摁倒的是重无极,还呆立着的是云复衡。而那些其余秋风庄弟子,都已经在行军的过程中走散。那一日他们派遣弟子在凭栏关找地方逃跑,结果那个弟子胆小怕事,竟然出卖了他们,卑躬屈膝的向官军提供了秋风庄卧底的信息。
重无极当即表态:“逃走就会暴露,不如直接杀了那个叛徒。”
云复衡表示可以。
然后他们乘着夜色,大动干戈……终于是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而现在…………春色阁上…………
重无极怒不可遏,死命的挣扎:“狗奴才,你们看不出来吗?这个人只会收割你们的骨肉而根本无法救你们分毫!”他的嗓音早已沙哑,但那些控制他的农民无动于衷。越来越多的平民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把这个刚才发生过生死搏斗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逃跑已经不现实了,杀了这狗官也不现实,云复衡开始左右为难。
达官贵人打破了沉默。
只见他缓缓开口了:“年轻人啊,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这个世界还是要交给你们的——哪怕你们十分无能。”
本来是贪官污吏,现在却似乎反而成为了一位沧桑的长者。
“一件事情,不能只从一面去看,要看它的多个方面。”
其实,这一位达官贵人自己何尝不想治疗瘟疫带来的疾病啊,他自己也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也是瘟疫区的军人。他一直恪尽职守,老实本分,却还是被瘟疫感染了。达官贵人有意散尽家财相救治,但最后发现那些自称能治疗瘟疫疾病的郎中无一例外,全是骗子,卷了钱就跑的“王八犊子”。
后来,在一位好心的朝廷御医的口中,达官贵人得知这种“瘟疫”疾病无药可医,三十天后必然会死。与其费尽心机的救治,不如展望未来。
但这位父亲做不到啊。
他需要一个让自己得到慰藉的理由。
那便是传承。
他不能接受自己所希冀的生命延续端就这么凋零了,夭折了,不辞而别的,可耻的背叛他了。
他有几十年的阅历和那一张“黄威风”,只要有人能继承这一切就能给自己一点安慰。
还有,他不希望看到其他人再为这无解的瘟疫问题白白的花费钱财,散尽家财,却什么也没做到。
他也不愿完全放弃希望,让自己的孩子去死,虽然治愈已经得知是痴人说梦,但他依然不肯放弃希冀,几乎是身不由己的继续为孩子的治疗垫付资金。
但他没钱。
所以他当了贪官。
但不是无条件的贪婪,之前他拿小拇指掂量那些金子,他心里有数,知道那些是假的,但还是照收不误。因为一个朴实的平民拿假金子胡弄他只会有两种可能:1,他被骗了,2,他实在没钱了,又被生活逼到了穷途末路,不得不出此下策;之前他打碎那价值连城的人参,也只是想让那个农民断了搞关系弄药材救人的路子。现在骗子很多,自己如果不震慑住他,他之后肯定凶多吉少。至于那打碎的人参,他会原价赔偿。但会赔偿时,会换一个可以说的过去的理由,或假借一个身份。
目光随着逐渐随着泪水而出现裂纹的回忆回到如今,眼下。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仗着匹夫之勇,毅然挑战天威,却反被自己的一腔孤勇所误,差点犯下终身也难以挽回的错误。
达官贵人想到这里缓缓摇了摇头,但随即,心里希冀复燃。
“放开他吧!”
“混账!”
“滚!让你们放开还不快放手!去!你干什么!走开!”
“你……这个贪官!”
“这个,给你!”
“你的东西?脏了我的手!”
“拿着。”这两个字势若雷霆,令初入江湖的年轻人不寒而栗。
春色阁上,一封黄色的信封被转交。这正是那官员视如生命的“黄威风”,使用高端工艺的许可证!
而它的故事,还将在其他人的手里继续。
而他,早已得偿所愿,在解释完所有误会后,带着手下飘然离去。
只留下那年少的侠客,悔泪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