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折一折的翻、卷之力从容若与庄栩掌力相接边缘向内扩散而来,坍塌之势。
这是庄栩圈套!他已经从老先生鸿蒙又虚无的内力中避了过去。所以,他根本不是要与容若合力对战老先生,而是诱使容若放松警惕。必竟枯荣掌进退是可以重叠的,庄栩在冲锋中转折,转折中碰撞了容若掌风边缘。而容若一心冲向老生想,内力全聚在掌风正中,边缘薄弱。
原来这是老先生要通过容若,考验庄栩。
容若已是孤军奋战,陷入老先生内力之中。四处都是路,路上浓云深雾。老先生根本没有硬打硬拼,他巧妙借势枯荣掌进退间隙与重叠,代之一处一处突起,凹陷,容若触及,掌风内劲自断。也不是老先生独自一人无法反击容若,只是告诉庄栩,他们两人是盟友,他可以襄助他,这里,只有容若是敌人。
很轻很细小的一掌,落在容若中指指腹上。
从指腹向全身,容若内力断成一场风沙。他是看着自己被这场风沙旋向虚无处,溪水流淌之声,越来越清晰,他跌下了溪畔。
溪水漫上,他半沉在溪中,不用抬头,也能看见星光。
星光很远。
是谁坠入了溪中?意涵听到溪水猛然撞击出浪花声,她向前冲去。
溪水激起的白浪,很高,很冷,容若渐渐湮没其中。庄栩踩过溪畔泥沙与水草,走向容若,低头看他。“我在天地间,四处漂泊,没有归宿。我并未一定要杀你。只因为我不是一个好人,也做不了一个好人,一直不是。”他没有什么杀人的快意,只有囚禁自己的不安。“你也不是我杀的。”他这句话比前面的话,说得更响,更能穿透溪水冰寒。
只要没人施之援手,容若困在溪中,被溪石戳,打,磨,被溪水淹没口鼻,他是活不成的。老先生那一着,破的是容若的质。
一支未出鞘的长剑伸了过来,持剑人左掌托向容若。容若右手握住剑柄,持剑人的内力沿着剑,源源不断张扬而起,在溪水中破出一个缺口。容若站了起来。
没有那么亮的月色,容若看不清这位侠士的面容,隐隐有些熟悉。
剑鞘脱了出去,长剑随之刺向庄栩。
这柄剑是在庄栩身侧的,所蓄积的内力带着溪水反泼向他。一行接着一行,紧密排列,从左向右,他的枯荣掌,根本无法停泊在这内力之上。
庄栩弹向剑刃,剑刃微微震了一下,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又劈上他右臂,弹了出去,斜插入溪中。
“行舟伯伯。”容若看清了持剑人。今夜行舟一袭秘色衣衫,染了青莲色山水,不像十里琅嬅的筏子客,没有风浪中生出的苦难,只有豁达与淡然。
行舟说道:“容若,你和庄栩都受伤了,我这老东西来得算不上及时。”他并不顾及老先生,看向老先生所站方位。老先生身影像一把剑,没有锋,很钝,很老,剑意无拙,不知从何处起,落向何处。“我与你合力,也不可能是这位老前辈对手。他与庄栩狼狈为奸,可谓江山代代有人,各领风骚。”
老先生哈哈大笑:“赵旭熹,你在十里琅嬅,避这个江湖,避几十年了。”
“我避也好,逃也好,总之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行舟磊落坦荡。一个筏子客在江湖上行走,可以是不起眼的,也可以是卑微的,可离开十里琅嬅,他如何做、如何安心做一个无争的筏子客。
一记掌风缠向行舟,老先生招式不是行舟所知任何一个门派的,是中华的武学的质,不快,不疾,水一样蔓延过来。容若捡起那刺入溪中的剑,拦在行舟之前,剑气迎上这一掌。
剑刃从中折断,碎片飞扬,在石上刻出一道一道痕迹。
血痕飞溅,容若脏腑间没有痛楚,似乎失去了彼此的联系,血液刹那之间流得缓慢。行舟疾行而上,掌风如行行杨柳轻拂,将容若推向正赶来的意涵。“意涵,你看好容若哥哥。”意涵抱住容若,两人一起倚坐在一方巨石前。
掌风围猎,互拧互抵。溪上,无风无浪,唯见两道身影,如月落如日斜。
掌风绵绵而起,骨骼关节转动之音,长长短短。行舟不打老先生大穴要穴,只对准他发稍。老先生更怪异,只打行舟身侧无物处。他们不是以命相搏的样子,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一触即退。
“我完全看不懂他招式所蕴含武学之道,千万不能硬接硬撞,只能等他招式运用得多了,推算出可能的破绽。”行舟刻意在掌风即将相撞之时,放慢速度,滑出、旋出、回折、跌回。老先生猜到行舟之意,打空无处,逼迫行舟朝这些方位自救。他只要一自救,那么以老先生的修为,只要向自己方位运转“水天一色”撤掌,行舟所有内力都会凝在这个“自救”的地方,其他地方内力不管他是否愿意,都会随之向此处倾倒。这其他地方内力全部刹那成空,气血必定同时轻重分明,重的向轻的倾斜,只会自己伤了自己。
秘色衣衫随风荡,青莲山水起伏如画。是老先生掌风打到了行舟胸口几寸处。
与敌过招,即便他前面所有招式都是悬而不打,打虚不打实,这并不是说现在同样是悬而不打。武学上的虚实与人心的虚实,从来都是难猜,难料。
护在心口,还是不管不顾,不回掌自救,继续点老先生发稍?
行舟并未思考太久,掌风一颤,升中有扬起,已勾住了老先生发稍。老先生掌风余劲稍稍一偏,松开行舟这一勾。行舟未消之掌移到了老先生发髻上。
发髻靠近百会穴,若是旁人,必定会非常在意此处。
可老先生毫无在意,掌风在行舟膻中穴几寸处悬着,似攻非攻。
“老先生破绽根本不在招式本身,而在招式意境上。寻常武学,意境都是连贯的,可他的意境是断的,互相没有联系。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武学的不同精进方向,刚、柔、有劲、无劲、虚空、有实、断山、破云、沉雾、染霜、冲月、散雨。。。。。”即便同样的掌,所依靠的武学的质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如何做到的?
少林高僧,或其他已知的武学前辈,根本无人能企及过这般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