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疾中不失力重，成行成列，无龙吟虎啸之音，只有涟漪泛滥之声。暖暖打落了左侧的，右侧的又盘桓而至。长影交织，不是她所知的任何暗器。
可那些向下掉落的，又被僧人掌风挟裹，向另一方位迫进。暖暖看不清形貌，只有僧人的身影隔在黑影后。她迅速将手势横竖变换，前一招“春风化雨”，后一招“寒风拂雨”，横轻力化左侧黑影，竖重力拂右侧黑影。
这两招，意在使这群黑影左右自乱，互不能辅，自行反击。
佛珠转动之音很轻，与方才转动又有极大差异。现在是相邻佛珠朝相反方位转动，也不是手拨佛珠，是前后招从不同方位掠落在佛珠上。
黑影中突然生出一道笔直缝隙，形似一线之景。透过这缝隙，暖暖见僧人闭目念佛，鹤形手而龙行步，迈步挥手，左手高举右手横在胸前。这是佛家的“莲净禅功”，本是不带任何攻击的，他使来有莲之韵，也有莲开天涯之绝，莲红海天之盛。
暖暖只撞上了这缝隙。她内力本已锐减，打空之后更是无物可助。
黑影没有变幻任何方位，一点一点笔直撞来。撞上之时，不觉任何锋刃寒冷，甚至没有重力，只有很轻很轻，绵绵不绝的刺痛。由重及轻，僧人这样的招式收放自如。
血染佛前。
不是飞溅喷落的血，是一滴一滴花雨缓洒的血。
衣衫上淡淡的红，鲜艳的红，很暖的日光下，痛得很深。
暖暖是向后退去，坠下山道的。
辛亏衣衫被林木勾住，可枝桠弯折掉落，她又被甩入瀑布间。
水很冷，血流到水中，很快不见。暖暖抬头，望不见那位僧人。她没有沉入水中，是因为瀑布下，水潭中，漂着一块木板。她正好抓住了这块木板，这是斫琴师浸在水中，用做琴面的。“它没有成为琴，先救了我。”暖暖随之浮到了水潭边缘，运转了几次内息，这才放下木板，走上岸，和它挥了挥手。
天色已晚。不知离寺庙多远了，寻了条荒僻的路，这才找了废弃农家。
不知是不是雨太大，还是此处太偏，暖暖不见炊烟，但她终于想到了僧人的兵刃是什么，是香，佛前线香。
“箫错不可能先回家，算算日子，他应该也到了。”暖暖想起当年在星月楼见过的那个孩子，早就长大了。“庄栩，箫错的性子，该打就打，不会藏着。”
“这山中寂静了好久。”雨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些惬意，敲打着房门。
谁会来此？
不过，该来的躲不掉。
暖暖答道：“山中自有山中生灵，虫鱼鸟兽，怎会寂静？”
“暖暖，你这伤得不轻。我来得还算及时。”门外的人晃动着什么东西，沙沙作响。
是皓冉。
暖暖开了门，其实那也算不得门，早就腐朽了，是暖暖用几只陶罐顶住了门。
皓冉撑着伞，汲水而过。手上是一只陶瓮。“我带了些疗伤的药。”
陶瓮已丢给了暖暖。
这一丢的撞击之力可不小，暖暖左手手肘，手臂酸痛之后，又沉又麻，陶瓮与她擦身而过，向墙壁砸落。暖暖右手从左手下穿过，这才接住陶瓮口沿。
陶瓮比看不上去更沉，带着暖暖向后摔跌。暖暖右手心向上，脱开口沿，在陶瓮上一拂，托住陶瓮底，将下坠之力转为横蔓，避了出去。
有了暖暖这最后一托陶瓮缓缓跌在地上，暖暖也避到了石墙前。皓冉将伞放置在地，等雨水沿伞沿沥干。“暖暖，这招倾风吞雨，是逼迫敌手来的力道改变方位，陶瓮自己不会动，你一放一拂间，是借助了反弹之力。”
一声很长的破空之音，伴着皓冉话音落下。陶瓮成了一堆碎片，所幸其中藏着药丸的锦盒未碎。
皓冉长袖飞跃而出，折了几折，红红绿绿的锦盒被翻卷到一张旧桌上。“我在化雾潭那捡到了你碎了的珠花，猜测你可能受伤了，除了我自带的疗伤药，又山间一郎中处买了些药。我怕被雨打湿，特意寻了个陶瓮。陶瓮上本有盖，这扇门打开时，被碰落了。”长袖还在翻转，却折到了暖暖身侧。
时断时续的内力沿着长袖中不断掠出，冲击着暖暖伤口。
似有一阵一阵烟，从很远处缥缈而至，落在那些很细很狭长的伤口中，长出凝露。这些凝露轻轻触及暖暖被阻滞的穴位，向全身疏通。
暖暖手心流出冷汗，几处伤口竟又冒出黑紫色的血。
“淤血被带出了。”暖暖顺着皓冉内力来势，闭目运转肃玉所授“星辰经”，以自己内力绕之旋转。
长袖上渐渐打出厚而苍劲的白影。皓冉内力与方才已全不一样，这并非他用了什么奇异法门，而是运转方位上，用后着带动前着上下起伏。后着越来越多，起伏得也就越来越快，内力高处与低处落差也大。
“星影苍茫，笛摧人泣。”暖暖默念口诀，内力放空，任凭长袖白影在伤口处与骨髓间游离。
手指尖的冰冷一点一点散去，暖暖伤口深处，慢慢缝合。
“这雨还未停。”皓冉望着山间雨，收掌得极为迅速，这收掌也是治伤的一个关键。
暖暖执礼叩谢，皓冉摇头：“这道不必，哪一天我死了，我那些太争气的门人，若是要求十里琅嬅主持公道，肃玉山长秉公而断即可。”
“皓冉掌门说笑了，我们如何能主持谁的公道。”
“真到了那时，你们不主持公道，我那些门人，自然也就有自己的公道了。”皓冉晃了晃墙上悬着的一个纸鸢，“就像这个，现在残破了，可从这骨架看，他必定飞的很高很远。”
“皓冉掌门，我酿些酒，送到你府上去。”
“这正好。”皓冉也不再言其他，指出暖暖伤势重点：“这些伤，不是寻常习武之人能刺出，伤口很细，却伤得很深。我就想到以内力灌在长袖上，以柔势去散开你伤口处的淤血和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