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甜香,随风润心,浅浅得醉着豁达的心。
醉汉在此间,时跌时撞。吆喝着东西南北的山歌。淋漓尽致的粗旷浇洒着柔柔酥酥的十里琅嬅。泥被踩得烂了,烂出一个一个窟窿,杂乱得交叠、吞没。
“醉汉怎么如此目中无人?这分明都是他在发疯。”暖暖嘟嘟囔囔。与潇湘一起扶着梨裳在林间石屋歇息。
“这位妹妹,我们也是江城的,等把这醉汉赶走了,我们同你一起回去。”潇湘宽慰着梨裳。她丝毫不会武功,甚至以为她相公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在酒楼里卑微得低头谋生,抬头除尘。
一点点姜汤的温热在石屋中散开,梨嫦稍稍有些不拘谨了“这醉汉怎么就缠上那位长孙老先生了?”她说家贫,从不品茶,暖暖就将姜汁放在热水中煮了,加了七分红糖,三分冰糖。
暖暖道“醉汉吗,我们家主不过去问询几句,他便缠不清了。家主是怕这人生出什么乱子,让乡亲们不愉快。”
阿修与肃玉一前一后,装醉的人,往往最蠢最难缠。
肃玉首先发现了醉汉的帮手。是个六十余岁的花白胡子老者,扁扁的背篓,破旧的地方胡乱用一团布塞着。他慢悠悠摘着樱桃,看着热闹,与无牵无挂,无亲无故的鳏夫没什么两样。
英雄堂禹涯,他的暗器是虫卵,触及肌肤,不痒不痛。
过几日伤者能渐次听闻乱雨敲琵琶之音,疾,缓,粗,细,涩,润,点点滋味,循环飘渺。
那是脏腑骨骼被毒虫一点一点啃噬之音!
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一具血骷髅。
无人能医,无药可救,无针可施。
凤凰山的山长蚩荼都不敢与此人对毒。遥遥送了他一个“仙名”,血煞仙翁。
醉汉绕来绕去,跌东撞西,打空踩无,没有方位,招乱式错,可他核心在于,不断挤压围截长孙未平。
长孙未平似乎一个访山的隐士,没有守势,只见青绿,不见险峰。
“阁下当是凉州剑门巷长安酒家霄墨,你的酒显是没有你的两仪步好,否则,我也醉了。”长孙未平并不喜欢临阵竖敌。
长安酒家,是个破败的酒家。流连的只有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和更穷困潦倒的老歌女。
酒和水一半一半掺杂着,老歌女最爱凭酒入妆,演绎着自己过往的一点风流,尽管现在只残存了一丝回忆。
偶尔会有个酒鬼,歌女死去。也不管他们生前是否相识,是否情缘深浅,掌故指使人挖一个坑,攒齐了一男一女,丢在一个坑里。
这个挖坑的人就是霄墨。没人见他清醒过,他们也不知道他叫霄墨,随着掌柜叫他“大善人”。
霄墨,眼神中出一滴亮光,转瞬既逝。
这是一片浑浊中落了一滴清泉。
清泉知道自己会消亡,会被同化,还是义无反馈,万一聚来许多清泉呢。
他没法遮掩了,有些清醒有些慌。
一个真的醉汉是不会慌的,醉了是将自己的伪装,一点一点撕开,露出最苦的风霜,最骚的风情,最浪的意志,最狂的妄想。
两仪步,每个穴位,每处关节都是关卡,同时糅合掌法,腿法,拳法,不断将敌手挤压到死角,让敌手没有出手的机会。
长孙未平,一开始就没有出手,也不准备出手。
他闪避着,退让着,任由霄墨手脚七上八下施展到了第五招-“清凉境界”。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兵刃,霄墨没有可夺取的形,质,也就没有可切入的夺取方位。
发簪!
霄墨是想到了,长孙未平的发簪稍稍一刺,他颅骨也就被刺穿了。
双肩一震,向前一立,双掌拍向长孙未平腰身处。长孙未平顺着霄墨内力贯涌来的方向,迎了上去。这是正面对敌之招,意在提前戳断霄墨连贯的掌风。
霄墨向左迈出一步,右掌放空的时候,也垂了下来,贴在衣衫上。左手腕轻轻一转,手背对准长孙未平的右手心。
这不是对掌。
霄墨很多年前就知道长孙未平掌风中何处柔,何处是攻击的先锋之处。寻到攻守相交处,自己掌风边缘与长孙未平掌风边缘在此相括,互推,互斫不如借此反弹。
霄墨酒色褪了一点,他陡然间有了一种“象立苍林”的气势,他以此招轴,衣衫及地,留影不留痕,被长孙未平稳稳反弹开几尺。
这是很险的招,霄墨若是算计的方位差了一分,两人内力掌风要么错开,于霄墨而言,要么正面交错,都会错过良机。
暖暖只看清霄墨衣衫旋转,荡开几尺,右手稳稳按到了长孙未平发簪上。明明两人方才还隔着数尺,现在已并肩而立,隔着几寸。
“家主小心。”阿修长剑飞花乱红,刺向霄墨膻中穴。
这是剑法中的快招,刹那就能命中,可剑影向天盘旋,如龙吟如虎啸,是阿修力到中途,收了回去,凝滞在半空。
“你的剑招太锋利,反而脱离了昭冲剑的本质。”霄墨的话还没说话,他在剑上看见了自己扭曲的脸。他的右手怎么都无法从长孙未平的发簪上脱出。拧,扭,打,拔,按,夹,都无济于事。
长孙未平从从容容在发簪上一弹,霄墨真若一个烂醉瘫软的醉汉,被拖曳到了地上,几颗樱桃震落下来,覆在他脸上,唇上。
是长孙未平引霄墨去攻发簪的。
长孙未平是何时出的手?从哪个方位出的手?
霄墨真的不知道。
阿修笑声爽朗,剑上几粒樱桃,舞而不落。
“肃玉,你来说说。”长孙未平指了指肃玉“那位禹涯前辈,作恶实在太多,我是不能放他走了。我们有个硫磺窖,专治毒虫,让硫磺将虫卵都灭了吧。”
阿修剑上樱桃直飞而去,那是几粒被虫蛀的樱桃,发烂发黄,禹涯手指似在抓无形之物,点戳碰拈,神色中依旧是农人的淳朴。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在林木间驱赶蚊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