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江花闲的日子,继续风平浪静。
肃玉又有好些时日不曾出门了。
长孙未平却是早出晚归。
肃玉一直是个刻苦的人,她从来不忘练武。
肃玉姐姐,暖暖在花丛中探出一张脸,你猜猜我在做什么?
我,猜不到
我,我在给你找寻雪公子。暖暖笑嘻嘻的,握着一个糖人,是一个长身公子的模样。
肃玉有些淡淡的开心,但却谈不上多大的开心。开心的是暖暖总是解散她的忧愁。可愁去了又来,散不开了。
暖暖,你买些礼物,送给那个筏子客。
哪个筏子客。暖暖努力得想着,她确实从未听肃玉姐姐说起过筏子客。
就是在水河上的筏子客,他的廊下点了很多琉璃灯。
那我买些时兴的布料,大人小孩的一起买了。再买些干货,海货,再送几丸紫玉归血丸。
你扮个男子的装束,骑着马去。便说,是我的,我的弟弟。随便编个名字就好了。
暖暖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筏子客
初春的在水河,有些春寒。成行的桃花树冷冷清清,偶尔有几粒嫩芽,也是寂寞寒冷的。暖暖牵着马,马背上是她的礼。河上的过客和船家,不经意抬头,打量着这个“小公子”。那是一抹红色艳丽的桃花,在荒芜中灵动。
先生,先生。
筏子客在柴门下,扎着他的新竹筏--他将原来筏子上尚且完好的竹子挑出,又新砍了几杆竹。
“公子,你是在叫我吗?”
他放下筏子,转身看见了暖暖。
他的发髻凌乱,脸色沧桑惨白,比冬眠未醒的山还要贫瘠。
暖暖双手将礼物奉上,“我的姐姐叫我送来的。”
你的姐姐是哪位芳驾?他一脸茫然,怎么会有大户人家的姑娘知道自己。
那先生可以是行舟先生?
痴人行舟。
姐姐让我送来,我便送来了。她自有她的道理。暖暖说话的时候,打量着他的脸,眼神空洞,不愿洞见未来。也许,他这样的人,过一天便少一天吧,何必想着今日之外。
但他也不愿接受暖暖的礼物,甚至都不去看一眼。
我的姐姐自然是我的姐姐,她也记得先生的窗台下有琉璃灯。暖暖不太愿意呆在这里,屋子里有股暗暗的发霉的味道,大概很久没有打扫了。这河岸,本就是潮湿的。
我叫任旭,姐姐有块錾金镶玉项链的。先生可曾还记得?暖暖随意编了个名字,但她实在想不出来给肃玉按个什么名字好。其他的名字名字,太俗太艳,太淡太燥,终究比不上肃玉二字。
行舟继续手里的活儿,却终于哦了一下,这一声,是惊讶的,也是恍然大悟的。
“公子不必称呼先生,我一个撑筏的,不知轻重,不谙典籍,哪里能称为先生。”行舟摇着头,小指粗细的麻神一圈一圈缠在竹子上。他在苦笑。但他是真心不要什么礼物。
却又指了指院中的茶水道,公子自便吧。
真奇怪,问都不问我带了什么礼物。连个客套话都没有。暖暖打量着他的这个家,准确得说,只能称呼为栖息地。三间低矮的牛粪石头茅草房,修修补补,明明是一直住着人的,可就像年久失修的废弃之地。一个小小的前院,一块干枯的河底巨木上,放置着竹筒做成的碗,权做待客之用。但也许他什么客都没有。他一定是孤身一人在此很久了--在江南这般富庶之地,谁会怜惜一个相貌丑恶,贫寒交加的筏子客呢?
而唯一能让人稍稍留意的真的是屋檐下的琉璃灯。但那琉璃也是杂色的琉璃,毫无素净淡雅可言。
说稍稍留意是因为,你的眼神扫视那三间牛粪石头茅草屋太快的话,可能就留意不到那些琉璃灯了。
只是长姐已吩咐,礼物决计也没有带回去的道理。暖暖将礼物放在那干枯布满裂缝的巨木上,行出门外,跨上马便走。
马蹄疾驰,暖暖听得有人喊着,这位公子,你的东西。是筏子客,抱着那些巨大的礼物,一边跑一边朝暖暖大喊。跑得急冲冲。
暖暖夹紧马背,确定他不再看得见自己望哪个方向走了。
接下里的日子里,在水河上的过客说,总有个面貌丑陋的筏子客,逢人便问,知不知道这城中有个姓任的公子,他有东西遗留在我这,您知道的话,转告他来取下。
是什么东西遗留下的、
我也不知,任公子没有说,我也没有打开看。
那你怎么不打开看看。
那是任公子的东西,不可随意打开。
筏上的过客哄堂大笑。兴许他做梦了呢。这城里从没听说过有姓任的人家。
那任公子为什么会把东西遗留在你家。
我记不起来了。好像他有说的,但可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在扎竹筏。你知道的,我只会撑竹筏。
他来来回回重复着和任公子相关的蛛丝马迹,描述着任公子的相貌穿着,好事者详细推敲,却找不出城中对应的人。别说是任公子,便是读音相近的仁公子,陈公子,冷公子,也没有相符的。
于是,在水河上的人,都认为他一定是做梦了。只是过客各有各的梦,自己的梦不知在何处荡漾,何处徘徊,水流得快了,也便没人去关注他了。
暖暖复述着所见所闻,肃玉正琢磨着心法,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暖暖,你又长高了。
肃玉姐姐,那个行舟不像不会功夫的。还有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可我怎么就对应不到,那些刺客用了哪个门派的功夫。
肃玉拉着暖暖的手,带她沿着台阶,走过数行青苔,来到一幽静之处。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当然知道,这里是老爷放武学典籍的地方。这每一个塔尖之下,都放了一个门派的绝学。暖暖指了指高出水面的塔尖。
那你陪着我,把这些都看一遍好吗?
可是,肃玉姐姐,我们刚才不是在说,行舟吗?
可是,我一直在和你说武学。我们学我们的就好,为何要在乎行舟是谁?
可是,万一行舟接近你另有目的呢?还有那天攻击行舟的人又是谁啊?听肃玉姐姐的描述,他们好像是长屿派的。既然行舟什么都不说,不如,不如我替肃玉姐姐去一趟长岛派吧?
我们的武功再更上一层楼,十个行舟,我们也不必忧虑什么。长屿派?就算他们真的长屿派的,又有何妨。这些不入流的,我都不记得他们用哪个门派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