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老丈并不接招,身形微晃,轻轻吐出几口血。
这并非他内伤严重,而是他已将箫错的力道都偏移到了皮表,血咳出了,正是乱涌的气血被他理顺了。他说话声还是和蔼慈祥,这样的声音,叫卖糖果时,孩童听了都会驻足。“蘅语刺了你几招,我先让你几招。”
“阿错,你不是这老东西对手,取个兵刃也无妨。”冷夜坐在一张矮几上,没有酒,饮了几口水。箫错刀剑上的功夫反而不如拳法掌法,冷夜让他取兵刃,是告诉他,不可忽视刀剑之法。他们来时,刻意不带剑,真心去买糖果,如何需要剑气为盾。
这一片狼籍,哪里来的兵刃,这地方,老头子让我拿糖果当兵刃。
迟老丈左掌放平,从左向右呼来。他的气渐渐聚拢在掌心,似乎古老湖面上一座岛,雾气深厚。
“七败剑上的武功,是以内力为剑。不错,不错,这第一招叫做万里长城,天下防守最严。”冷夜点出迟老丈优势“本该叫你玄信,看来你做卖糖果的迟老丈也不错。”
七败剑最高境界,内力为剑,从古至今,除了创造这门武学的疯秀才,便没人会。“这个剑法,说到底,不过最后是剑法指法混在了一起,剑不剑,指不指,也难怪有人说,疯秀才会疯,他分不清的东西太多。”冷夜将未凝固的糖浆用木尺拨弄着“我也想看看,糖果匠人的乐和苦。”
迟老丈已点到了箫错额心外几寸,他内力强悍,五指如有五江沸腾,破天绝地之势。箫错额心,喉管数处血脉在其牵引下,鲜血向心脏倒流,窒息之感甚重。他的掌力像凋零枯叶,寻不到任何可以冲出绝境之处。
五江汇聚,江水连绵,人随水动,身不由己。箫错这败从一开始就败。冷夜用糖浆堆出一个歪歪斜斜的高塔,“阿错,你这辈子也没打赢过谁,现在依旧打不赢,不奇怪。”
几处骨节微响,箫错双臂被迟老丈禁锢住,七败剑势道一转,侧向削箫错手腕处的大动脉。箫错左手搭住自己右臂,双掌变为单掌,力凝在一处。“力发一处,这一处破了也是好的。”冷夜看出箫错招式到了这,稚嫩,生涩的弱点尤为突出。迟老丈甚至不需再考虑什么,食指中指微微弓下,大指已落到箫错左手手腕。
万分危急,箫错左掌一放,迟老丈掌心微握,手指方位一转,拦向箫错左肩。这变招极快,前后方位的锋刃几乎是十字交错。敌手难料他攻势,即便料到,他遇风遇水遇空遇非空都与之互相激发,方位南北西东,随处可变。
一声肌肤破碎之音,箫错左肩一道口子,血沿着衣衫滴落。
“阿错,你给我带着心性打。你啊,学武时,什么茶啊,酒啊,香啊,花啊,样样流连、总是学不好。”冷夜终究责备多过慈爱“老东西,不知你的谁死在星月楼了,我也不想纠缠了,大不了,你有本事,杀了我们父子两人抵数。”
“他杀不了儿子我和父亲大人你的。”箫错在生死之间,想到了一个方法,不知有没有用,总是要试一试。七败剑,败的是:有锋,无锋,有藏,无藏,有形,无形,有质,无质,但是任何武学都有质,七败里自然没有“无质”这一境界。
箫错抓起碎裂的糖果,向空处抛洒。糖果的边缘极为锋利,七败剑的内力与之相遇,遇锋刃则欲利,反向朝箫错挟裹而去。这已是将自己置于重重险境之中,避无可避。他的长发如草纷飞,首先被削掉无数。
第二把糖果,第三把糖果碎随之抛洒而出,箫错封住自己伤口,带着点不屈服的神色“这是你自己的糖果。”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流星破苍穹。竟然形成一道屏障。
这是箫错的快都用在了构筑“防御攻势上。”
“冷夜儿子,不会如此脓包,不会想不到反弹之力。”迟老丈恍然想,可他眼前的糖果越来越多,箫错打七败剑难,可抛洒糖果可以做到很快,况且轻飘飘的糖果碎随着风向,更快。
香甜之气在未尽的血腥之气中,像嫩芽长伴污水。箫错内力不断流出“老东西,我老头子说的心性,反过来就是让你迷失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性中。你确实厉害,力道方位随心而发,江湖上没几人能做到,可一个人要敌万人,是不可能。这些糖果碎,就是我的万人防御工事。”
箫错向下矮身,从糖果碎屑围成的“长城”下,以雨燕回廊之招,绕了过去。他未及站位,又朝东抛洒糖果碎,自己却旋到南。
“有趣,现在,是你追着我儿子打了。”冷夜露出难得的笑容“这方法有那么一点点丢脸,可比起丟命,丢个脸算什么,我儿子这丢脸也并未违反江湖道义。”
七败剑一次次点,戳,拨,泼,打,压,全撞到了糖果碎,箫错转来转去,借助糖果碎掩护,脱身。虽然又被伤到膝弯,后背,颈椎,但索性因为有漫天飞舞的糖果碎屑,力道已很轻了。毕竟糖果碎屑也会向迟老丈反击。
可箫错知道,这样漫长游走,也会有内力耗尽之时,并且是自己肯定会在迟老丈内力耗尽前先倒下。思虑间,突觉手上多了个物件,是迟老丈搅拌糖浆的木匙。“老头子让我找到七败剑破绽处,以木匙为兵刃。可破绽在哪里?老头子必定看到了,不告诉我,让我自己找。”箫错不含糊,剑不剑,指不指,对了,是两指之间的位置。那里没有骨骼,都是软软的皮。
左手抛洒糖果,右手挥动木匙。迟老丈见到木匙,七败剑随之向木匙攻来,木匙便能反向戳入箫错大穴。箫错突觉右手受到一股极大的牵引之力,是木匙与迟老丈内力粘到了一起。只要将木匙向上拖动,拔高迟老丈的手,此局则胜,可如何能拨一个比自己强得多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