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少年在王府门口未等多久,便见到那黑甲士兵一顿一顿、迈着急促的步子,从宽阔的大院中奔了出来。
来到了门口后,士兵对着二人举枪作揖道:
“王爷请二位钦差大人正殿大堂上座。”
王伊宁、武浩互望了一眼后,遂点头以应,而后,便在该士兵的领导下进入了这座渚州王府,抬脚跨过石槛,走向远处的正殿去。
……
与此同时,王府正殿内。
沿着台阶而上可达的大堂,宽阔到连阳光都照不透里边。一条金毯从堂门铺展、延伸到大堂的尽头,挂在殿顶两边、两排延展而去的灯笼,映出了整间大堂内部的金碧辉煌。
金毯的尽头可见一高座,座上有大椅与桌案。
除了没有什么大匾外,大致的样式与焦氏在火龙岛的高阁差不多,然规模却是三倍以上。
桌案旁是两樽香炉,两名侍女正在此刚刚将炉子点上,并轻轻盖掩。
炉边各有一副兵器架,共摆了三副纯金的三节棍。
此刻,身着淡紫丝袍、白发披散而下的‘渚州王’黑翳珲在高座后的大椅上正襟危坐,神态中充斥了威严。
然而,却见他是眼圈乌黑,仿佛昨夜没有睡好一般。
侍女点完了香炉后,便下了高座,迈着小碎步从大堂两侧的小门轻悄离开了。过此不久,便见到一名黑甲士兵手持长枪,带领各捧着一樽药箱的王伊宁与武浩走进了大殿。在大堂门前行了一礼后,便带着二位少年踏在金毯上、一路朝着金毯尽头的高座走来。
“参见王爷!”
士兵来到高座下,当即放下长枪、单膝跪下行礼,二少年也自效仿之。
“免礼。”
“谢王爷!”
座下三人应罢,便拾起各自物什、站起了身来。
而后,只见黑翳珲对着那士兵伸手示意了一道,那士兵便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大殿。然而只见该士兵沿着金毯、完全走出大殿,黑翳珲都没有讲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到了座下,二位少年却一时语塞,皆不知该如何说。
亲眼见到了珲王爷的尊容后,王伊宁与武浩不禁在心中默默确信了一件事:从皇上,到琅公子,到炎公子,再到今天的珲王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无论老少,他们皆是白发白须!
可能这便是黑翳氏所祖传的特征,就如王氏的‘蛇人’血统一样!
就如此过了许久,王爷仍然不开口。
二位少年愈发觉着尴尬,便也只好跟王爷一起、转回头看那位士兵的背影。
直到士兵离去了百丈之远,在众人目光里都化作了细小微末,黑翳珲这才终于开口讲话:
“咳咳。”
黑翳珲轻咳一声,引得二少年转过了头来,“你等二人,便是去年…由我父皇所亲颁圣旨,出发前往寻药的少年钦差么?来得倒是挺早的,把本王的清梦都给搅扰了呢。”
这一开口,那声音间便有一种雄浑、苍迈的感觉,令二位少年感到了震撼心灵的威仪。
“是,望王爷见谅。”
武浩恭敬作揖应道,“我等无意搅扰王爷,只是圣旨在身,皇命紧急,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不知王爷尚在熟睡,是我等疏忽。”
“无妨,无妨。”
黑翳珲摇摇手、并未表示在意,“想不到你们年纪虽小,本事却是挺大。这道圣旨去年便已颁下,当时一百员大内侍卫全部出动,也似你们般,去过了南海,进过了鸩毒林…然而,呵呵,竟是音讯全无!”
王伊宁与武浩当即互看了一眼。
这‘音讯全无’的百名大内侍卫之下落,他们全都知道。眼下,无非只等圣上痊愈,而后去营救而已。
“你们的事,我有听父皇说过。”
黑翳珲边抚着下巴的碎须、边打量着二位少年说道,“据我所知,当时领了圣旨的可有五人,你二人…是其中哪两位?”
“回王爷,在下武浩。”
武浩应罢,便又指着一旁的伊宁说道,“这位是王伊宁。我二人皆清州白蟒山人士,我家住雪城,而伊宁则来自山上王氏。”
“哦…原来是你二人。好…好,可以。”
黑翳珲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样,你们来找我之所求,我已经由山下通禀之卫兵知晓过了。你们完成任务的能力、效率与态度,皆值得论功行赏。只不过这些药材…就不必寄放于我处了。”
“什、什么?”
王伊宁顿时惊讶,“王爷,您这话意思是…”
“哈哈哈…”
顿闻一声大笑,便见黑翳珲背着手、从大椅上站了起来。
而后,便见在二位少年充满疑惑的目光之中,缓缓步下了高座,走向二人而去。直到来到二少年不超过一尺的面前,与之对视之时,黑翳珲这才停下脚步,只微笑静看着二人。
忽然,珲王爷的声音,便响起在了二位少年的脑海当中,正是传音入密之术:
“我父皇本人,眼下便就在这宫城内!——”
“什么?!”
“什么?!”
二少年闻罢,当即是瞠目结舌,惊叫而出。黑翳珲则迅速伸食指到唇边,“嘘!——”示意二人赶紧噤声。二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互望了一道,而后尽量收声,不再开口言语。
而后,便听得珲王爷继续向他二人传音道:
“他此次乃是微服南下、藏匿行迹而来,是为办一件十分重要之大事。因而并未告知于任何人,连内力气息也隐蔽了。直至刚才,也只我一人知晓他在此地而已。而现在,则是我们三个了。如此,你等便自然不必再将药材放于我处,也可省去前往京城的几千里路了。”
二位少年听罢,不禁眉头微蹙。
知晓不可开口讲话,二人便皆将各自手中药箱提起到面前,对着珲王爷指了指药箱,又做着手势,似在示意些什么。
而珲王爷则点点头,并继续向他二人传音道:
“他的住处,我不可透露。但以他的功力,是可随时感知到你们回到宫城的。想必不久之内,他自己便会找上你等。所以,此事便就不必再担心了。”
听到这,二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才舒心下来的那一刻,自小聪慧的二人便又瞬间想到了什么,互望一道之间,顿时仿佛心灵相通一般,从而同时露出了疑惑的眼神。而后,不约而同地皆放下药箱,看向了珲王爷,恭敬作揖道:
“这…既如此,那王爷还为何召见我二人上山、入府里来呢?”
“是啊,王爷,这…”
而黑翳珲则摆了摆手,而后走离了二人面前、往高座之上回走而去,一边背手走着、还一边咧嘴微笑开口答道:“这很简单,我就想亲眼看看,父皇这回选中的‘人才’,到底是什么成色。今得见一面,你二人还真不负他老人家之所望呢!哈哈——”
“呃…哪里,王爷过奖了。”
“王爷过誉,过誉。”
二位少年见状,当即作揖恭谦回应。
“好了,我也不留你们了。”
黑翳珲大笑着坐回到了高座上,凭高视下看着二位少年,伸手示意道,“若你二人再无其它事的话,便可以离开了。”
“谢王爷。”
“谢王爷。”
二少年恭敬作揖应罢,便俯身拾起药箱,而后转身往来时的方向,沿着金毯而走、缓缓离开大殿而去了。
在高座之上,黑翳珲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面上仍然露着微笑。
……
出了渚州王府后,王伊宁与武浩便再坐上马车、由王府的士兵送下了山去。并在回到山麓处后,领回了他们各自的兵器与马匹。
随后,此二人便踏上了归程。
在二位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一路绝尘而去不久之后,几位身着火龙宫服饰的男子悄无声息地现身、聚集在了附近一个王府士兵看不到的位置,各自交头接耳,讨论起了什么。
“他们没把药箱交上去,就这么下来了!”
“可恶,说好依此计划而行,这两个小鬼见了黑翳珲,不知又搞起了什么鬼主意?”
“怕什么,他们还有人在我们手上呢!”
“有又如何?纵使是十个、一百个那样的小妮子,能换回咱们的焦宫主么?”
“哼,真不愧是黑翳老儿挑中的家伙,我们跟回去,就看这帮毛头小子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好!”
“好,走。”
随即,便见众火龙宫长老迅速散去,原地转瞬,再无任何人影痕迹。
然而,就在他们聚集之此处,正北方,二十丈之高的一座小崖之上,却见一位全身穿着乌黑带兜帽长袍、须发皆白、长髯飘飘、满脸皱纹的老者,正盘着手,静静伫立在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见此老者,那凭高视下、鹰视狼顾的眼神是锋利无比,甚至带有一丝杀气,就仿佛看见、甚至听见了刚才的一切细声谈话般。
“火龙宫…”
黑袍老者细声自言自语说道,“不出我所料,你等果然是坐不住了…哼哼。”
话音刚落,便闻嗡地一声响,黑袍老者在一道凭空显现的乌黑光球当中、传移消失而去了。
……
与此同时,火龙宫。
透过高大的宫门与石阶望去,可见赤色的楼阁宫殿一如在火龙岛时一般,修筑满了整座山头,十分壮观。
这里的建筑群可比火龙岛的要大上许多,只因这里毕竟才是火龙宫与焦氏的本址,所谓的火龙岛,说到底只是一处种桃子的地盘而已,而且还需瞒着许多人…包括焦氏族中自己人也是。
而宫内,值此一大清早,各殿各部的弟子便皆已起身,纷纷开始了剑术或基本功的晨练,或者其它的练习。
整间门派上下,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
在正持剑操练的弟子群当中,只见一名身着火龙宫弟子服、腰配铁剑、手戴玉环的少女在几位中年的陪伴簇拥下,穿过人群,正往宫内的最高与最深之处步行赶去。
而沿途正在练习的许多弟子、族人或师傅,见到了他们,皆要一一躬身打过招呼。
正是已随船返回宫城了的几位长老们、与少宫主荧梦!
由于宫主焦烨这一次离开的时日较久,已将近有一个月,宫中宗族的长老也全数离开,于是火龙宫便堆积下来了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即便这时治醒焦宫主才是头等大事,可他们也不想只此空等、而耽误太久,便先行回来了宫中,看看一个月以来所堆积之事。
走了将近三刻钟,在经过一座座殿阁楼宇之后,荧梦与长老们才终于回到火龙宫的这座,修筑在整座火龙宫的最高处、有十余丈之高的,用于平时处理宫内大小紧急事务或召会宫内子弟的主殿——
火龙殿!
这里的火龙殿,则是修筑得与火龙岛上那一座是几乎一模一样了。
而荧梦踏进殿内、踩上红毯的第一刻,便一眼望见了红毯尽头的高座处,那堆在条案之上的,已累积成山般的书信封折。
“诸位长老,就送到这里吧。”
荧梦随即转身,作揖向几位长老道别,“荧梦帮助父亲处理宫内事务已久,这些事交给荧梦来办即可。”
“…嗯。”
“好。”
众长老互相看着彼此,又看了看荧梦,遂点头离开了大殿。
目送众长老离开后,荧梦便转身回来,一路走上大殿尽头的高座,来到了条案前。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信折,她只轻叹了声,而后便安然地坐了下来。而这时,守在一旁已久的侍女们也当即带着磨好的墨盘与毛笔,恭敬地端到高座上,呈递给了荧梦。
荧梦接过笔墨,而后,便开始一封一封地处理起堆积的事务来。
然而,只见她言语确是不虚。
纸笔飞快之间,很快便将一大半都处理完毕了,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封折子。
而这封内夹纸条的红折子、乃是一封回信,读过即可,不必批阅。
荧梦这便放下了笔,伸了个疲累无比的懒腰,揉了揉两眼之间的鼻根。片刻后,她便将那红折子拿来到眼前,将之打开来。
然而,就在她阅读到信上的内容之时,她的神情却瞬间变了!
先前堆积成山的每一封信折,都只让她是一笔带过、亦或是阅过即罢,摆到了一旁,唯有这最后一封,是让她越看着、神情越是沉重…
“这…这…”
荧梦完全不敢相信折子中所说之事,甚至连拿信之两手,都开始有些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