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我始终记得…当年在雁月堡,你为了救我等出局,放弃了…本该属于你的堡主与族长之位。”
“明明没有被贬,却与我们同去了清州,一去…就将近是六年。”
王伊宁抚颔、眉头深蹙着叹道,“同作为武林世家的子弟,我能理解…这样的牺牲有多重。对比你们总说起的、我在五毒堂被做试验那两个多月,我那实在是相形见绌…”
“阿梅,这几年在雪城…真是辛苦你了。和你家乡的沙漠绿洲比起来,雪城…一定是十分寒冷吧?”
说到这,王伊宁也走来到了阿梅面前。
“伊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梅立即听出了不对劲,目露惊疑、退身半步,“你…是要赶我走吗?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赶我走?”
“阿梅,你怎会这样想?”
王伊宁也是顿时大惊、连忙解释起来,“我、我只是觉得,这个位置本就是属于你的,你哥哥根本不配。而我目前已身为国师,今天已经做到了更改确立剑林宗及赫连氏继承人之事,那么对于你们韩氏,我…我就刚好想起来了嘛。”
“既是属于你的东西,我有亏欠于你,当下又刚好有能力帮你拿到,既如此,不就正好…办了吗?”
王伊宁反问道,“而且…站在家族的角度考虑,你难道不觉得…你该听从韩老家主的吩咐,而韩家也需要你吗?”
“办什么?需要什么?”
韩梅眉头一蹙、当即回答道,“韩家…自从交到了哥哥与长老们手上后,不就一直发展得挺好吗?虽然这次,哥哥他一见你就投降了,但他毕竟也是对付过了之前的对手、凭本事打进十六强来了!”
“要是以前的他,可根本不是这样。”
“而我跟随太子多年,于韩家而言,早已被视作了朝廷的一份子,与他们有关的,恐怕也就只剩下这个姓氏了。”
“伊宁兄,你若问我雪城冷不冷,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韩梅神情竟有些激动,“在与你们待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从没有觉得白蟒山寒冷过!相反,我只觉得流州很冷,尤其是爹不在的日子里,尤其是…在流州王府的水牢中。”
“阿梅,这…”
一时间,王伊宁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可是…唉,那我这么说吧,阿梅。”
“如果你来做主雁月堡后,你顺势可以接管整个流州,这时候,你既可以派人展开全面搜查、寻找韩老家主莺歌笛的下落;”
“还可以坐镇封城、稳住雁月堡,让那群长老们彻底杜绝投靠秦瑝的想法,甚至令整个流州的其他世家也都不要动这个念头,做好我们的西方阵地;”
“同时,你还能保护安姐姐与小万他们母子俩。”
王伊宁解释道,“如此,你不觉得都是时逢恰当之举吗?你怎么能以为我在赶你走呢?”
“可是…伊宁兄。”
韩梅说着,眉头愈发紧蹙,“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怎么能分开呢?”
“…啊?”
听到阿梅如此应答,王伊宁顿时是更为不解了。
“你难道忘了吗?秦瑝呀!”
当着伊宁兄的面,韩梅主动提到了这个名字,“你才离开京城一会,只是短短片刻,太子与达哥他们两个,就、就…”
韩梅如此说道,王伊宁便立即恍然了。
“…行吧,我明白了。”
说罢,王伊宁转回了身、走上了高座去,“那么,阿梅你…就留在京城吧。”
“就应当如此嘛。”
韩梅这时方才舒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怎么能在这样危急的时候,还把我们几个拆散呢?要是散了,那神出鬼没的秦瑝一来二去,岂非…是更易得手了?唉…”
“是,我明白。”
王伊宁坐回了条案后的大椅上,抚颔深思、忧虑着当今的朝局,“只是…我刚才提到的这些流州方面的问题…也总归是要处理的。不拆散我们几个的话,又要如何解决呢?以前黑翳玿在流州地带的统治根基过深,仔细想来,秦瑝若想要挑起,其实是很简单的。”
“伊宁兄,我知道如何处理。”
“哦?”
听到阿梅提出解决方案,王伊宁两眼顿时便亮了。
随后,韩梅也走上了高座去,俯身在伊宁兄的耳旁,向他轻声细语的说了一些悄悄话…
王伊宁听着,初是疑虑,再是深思,很快便恍然大悟。
“好,就这么办!”
王伊宁面露喜色,而见到伊宁兄一展笑容,韩梅自是也眉间悦然…
……
次日,二月十一。
上午巳时,皇城大殿内。
身着黑甲的皇城禁卫,当朝的文武百官,有参议权的一众皇室宗亲…数十近百来人等,此时皆微微俯首、站满在金毯两旁。
大殿尽头的高座上,题了‘武安天下’四个金字的黑底大匾,仍凛然高悬。
龙椅上,当今天子‘黑翳炎’正外披一件金云纹厚绒黑氅、内穿绣有五爪金龙纹样的明黄袍子,顶戴十二旒帝冕,颈挂五色玉珠坠饰,十指间有四指戴上了玉扳指,神情不安的张腿坐着。
一头本可披散及胸的雪白长发,已束在了冠后。
两条稍显秀气的白眉下,不停张望着的双眼将他的紧张展露无遗、毫无任何威严可言,身上的内力气息更是细弱到几乎没有,就仿佛随便过来一个寻常莽夫、都足以将他打倒般。
座下群臣皆在细声的叽叽喳喳议论着,他即便注意到了却也只有蹙眉,哪怕是刻意的盯过去,有些臣子也并未停下…
高座下的一旁,一名女子正笔直的站着。
正是前武悼太子妃、皇帝黑翳炎之母——当今太后!
年过四旬的她,此刻的样貌与妆容较比往日是已有了些改观、变得是更显年轻了,且此时所穿在身上的金羽长裙与飘带,以及头上的凤冠,也是她毕生所从未穿过的华贵程度…
站在皇儿下边,将皇儿的风头是完全盖过。
唯独是此时,她的心情仿佛仍很沉重般,尽管展露出了母仪天下的尊贵、庄严与高雅,却全然没有一丝笑容。
而同在高座下、另一端的立柱前,却有一位持槊而立的少年,将母子二人的气场都完全压制住了。
外披一身白纹黑氅、内穿一套白丝长袍,腰配令剑,顶戴高冠,正是当朝国师——王伊宁!
见早朝人员已来齐得差不多后,王伊宁遂走出立柱边、来到金毯前,面朝殿内百官、朗声高呼了一道:
“上朝!”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各处,接着,便见他转回身来、朝向龙椅上的黑翳炎,俯身双膝而跪、大拜了一道。
哗哗哗…
随即,便见包括武浩、韩梅在内的百官也都纷纷效仿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十近百人一同整齐呼出道罢,在大殿内响彻得是轰动无比。
而第一次坐在宽敞的龙椅上、亲眼瞧见并感受到这一幕,黑翳炎是两眼瞪直、整个人几乎都看得愣住了。
原来…做皇帝是这种感觉?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过了一阵,众臣才觉不对,直到高座下的太后转过身去提醒、皇上这才反应过来:
“皇上,接下来该叫平身了。”
“啊!哦,哦…好、好,嗯…咳咳,众卿平身!——”
黑翳炎抬手罢,尚显青雉的声音叫出了这一句来。
接着,殿下百官这才尽皆哗哗站起,朝着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再度躬身作揖拜谒道:
“谢皇上!”
而后,众臣便各自或站或跪坐、回到了他们的原位,王伊宁也步回高座的一旁、看向上百位大臣去。
随即,见高座上久久未有动静,王伊宁便神情疑惑的转头看向了皇上去。
“…皇上?”
然黑翳炎此时,却是仍沉浸在首次被百官朝拜而带来的紧张中,愣得已是不知该做些什么了。被王伊宁这一望,才突然是再度惊醒,而后连忙向他挥了挥手,示意着什么。
这一幕,也被朝上群臣看在了眼里。
“…咳。”
遂是,便见王伊宁轻咳了一声后,把大槊放到立柱上,伸手入衽间、取出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来。
随后,王伊宁走到金毯尽头的中央,面朝群臣:
“众臣听旨!——”
王伊宁高声宣道,“当朝元年,正月初七,隼阳门门主及秦氏族长‘秦瑝’,勾结前我朝国师、剑林宗宗主及赫连氏族长‘赫连庄’,暗中刺杀先皇高宗皇帝成功!”
“二月初七,秦瑝参与我朝第三十九届天下武林会,破坏御赐兵器!”
“二月初八,秦瑝派遣手下,绑架当今剑林宗宗主及赫连氏族长‘赫连珏’,私自囚禁!”
“二月初九,秦瑝闯入东宫大殿,刺杀武悼太子及太子太保成功!”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王伊宁眉间隐约有怒色,“现就以上罪名,驱逐朝廷所有隼阳岛秦氏官员,取消秦瑝天下武林会亚军资格,革除其隼阳门门主及秦氏族长之位,并对秦瑝实施黑翳王朝最高通缉令,即刻生效!钦此!”
“遵旨!”
数十近百的朝臣一同整齐呼出,这回是对着王伊宁去的。
而面对着这般阵仗,王伊宁则是并没有半分紧张或惧怕…只因此时,但凡听到‘秦瑝’二字,他心中便只有是填满怒意了。
群臣应声落毕,王伊宁便将文书拉展开下一截,宣布起了第二件事来。
“咳,众臣听旨!”
“前太子少保武浩,前太子近侍韩梅,上前听封!”
王伊宁高声宣罢,武浩与韩梅二人便从群臣中起身走出来、趋步上前,来到了王伊宁面前丈余距离外,再俯身跪坐。
“因先皇及先太子托孤事重,即刻起,钦封你二人为御前侍卫,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与大内侍卫总管及京城总兵同级同权,钦此!”
“武浩,领旨!”
“韩梅,领旨!”
二人高声应罢,王伊宁便转回身、径直走上高台,将早已摆好在黑翳炎面前的、两封已签过名盖过印了的圣旨及包裹在其中的印信拿来,走下高台,将其中两份分赐给了二人。
随后,王伊宁又看向了黑翳炎去。
“呃…二位卿家请平身。”
黑翳炎仿佛是又吓了一跳,便很快反应过来,开口应答说道。
“谢皇上!”
武浩、韩梅二人应罢,便起身退回了群臣当中。
“…钦封,前大内侍卫‘钟升明’之子、前太子近侍‘钟弘’为‘京城副总兵’,掌一万京师兵权,即日起,增派至剑林宗中、交由钟弘统辖!”
王伊宁高声宣道,“京城总兵,上前领旨!”
话音落毕,便见群臣中,一位同样有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之权,甚至还披盔戴甲的魁梧老汉走了出来,一看外貌便知,绝对是在高宗朝已任职多年,颇有威望的一位老将军了。
“京城总兵,领旨!”
“嗯,平身!”
领旨罢,黑翳炎也照咐平身,老将军于是便起身回到了群臣当中。
随后,王伊宁便再拉展开一截文书,继续代帝宣诏、安排起了下一件事来:
“众臣听旨!”
王伊宁高声宣道,“当朝元年,二月十一,诏宣:册封前渚州王黑翳珲之子‘黑翳炆’为海州王,前清州王黑翳玦之子‘黑翳燧’为流州王,前流州王黑翳玿之子‘黑翳爔’为清州王!钦此!”
此三人皆为皇族宗室、即黑翳炎的堂兄们,之前都曾在他们父王的封地生活过,但因为各种缘故,早已纷纷安排回了黑翳岛上。
给他们封王,正是昨夜阿梅给王伊宁的提议。
在她理解看来,若一味的提拔熟人亲信、比如把她安置回雁月堡等,恐怕会导致朝廷的力量愈发走向孤立…
王伊宁等人属于是太子派的门客权臣,在之前的斗争中,可说已经与三位王爷结下了血海深仇…如今,王伊宁自己更是托孤顾命、独掌大权,倘若再继续极端下去,难说黑翳氏宗室内部…不会向秦氏倒戈。
是故,眼下的他们最需要的便是盟友,而比起谁来坐江山这个问题,黑翳氏上下应该也会一致先同意并考虑,首先得要如何守住…他们黑翳家的江山。
所以,拉拢已故三位王爷的后嗣回来继承他们的王位,便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王伊宁认同了这个建议,并就连夜去找过皇上、得到了许可。
然而,听到这道圣旨,站在另一边静默许久的太后却是脸色顿时大变,转看向了王伊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