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沐颜见金风要与寿天翁同归于尽,急得哭了出来,大叫:“不要!”要奔入火海,刚一举步,三两道火舌迎面卷来,将她卷得下意识地仰天跌倒。花沐颜大叫道:“坎水急,离火熄!”这是收了离火阵的口令,口令一出,花阵北边地面往南滚过去百十来个花球,花球透明,满装花水,一滚进火海中,表皮被火烧化,里面的花水四下流淌,与火焰接触后,咕嘟嘟直冒泡沫,泡沫冒起的速度十分快,往空中乱喷,花火被花水泡沫一浇,立马熄灭。
花沐颜冲进阵中,见阵中的寿天翁已被烧得焦头烂额,兀自未死,正以金风为盾,左右挥动,要将火焰驱开,此时火焰已消,寿天翁神智迷失,哇哇怪叫,挥动不止,他手中的金风衣衫破烂,全身瘫软,已被离火烧死。花沐颜见金风死了,更是感到伤悲,大哭起来,朝寿天翁扑去,寿天翁听见哭声,将金风朝花沐颜掷来,花沐颜哭得全身无力,接住金风后,被尸体撞倒在地,伏尸大恸。叶飞涯在石室中见了如此惨状,心中也感不忍,见花沐颜哭成泪人,再也按捺不住,旋转石纽,落下石门,箭一般地冲了出来,展动身法,几个起落,朝寿天翁掠去,大喝道:“贼道休走!”寿天翁一腿瘸了,只靠一条腿逃窜,身法慢了一点,被叶飞涯赶上,回头一看,认出是在严州沈家会过的那个少年,寿天翁不知叶飞涯已学得元阳功与神龙掌,还以为孺子可欺,冷笑一声,掏出腰间葫芦,反手朝叶飞涯头顶砸去,要将叶飞涯砸得脑袋开花。叶飞涯身在空中,左手一招“神龙探爪”,居高临下,掌力更猛,打在玄铁葫芦上,波的一声,将寿天翁葫芦震得脱手,反冲寿天翁胸口,喀喇声响,撞断了寿天翁两根肋骨,掌风余力不衰,将寿天翁身上本就焦烂的衣服震为粉碎。寿天翁光子身子,惨呼一声,跌飞出去,撞在一株大树上,摔落山坡骨碌碌滚山下去了,不知生死。叶飞涯落地后,见寿天翁滚下山坡消失在了黑夜中,便也不再追击,回身去看花沐颜的伤势。霍人磊也从石门中走出,站到叶飞涯身边。
花三娘、双樱都走到了花沐颜身旁,默然不语。花沐颜将金风抱在怀中,哭得声音都沙哑了,见叶飞涯出现,悲伤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因此也未出口询问原因。红樱不知如何劝慰,遂走到玉露旁边,蹲下身来掏出一瓶百花朝露水,喂玉露喝了,玉露喝下之后,未便一时就醒。花沐颜哭得气力不接,晕了过去,花三娘说道:“红樱,喂颜儿也喝一些朝露水。”红樱道:“少主只是悲伤过度,喝圣水干嘛呀?”绿樱道:“不,少主是毒发加悲伤过度,才晕了过去的。”红樱吃惊道:“毒发?什么毒发?”绿樱道:“庄主给寿天翁的圣水中,掺了毒药,因此那圣水虽然可以解了别的毒,它本身却也会导致人中毒,少主现在毒发,需要服食真的圣水解毒。”红樱这才明白,原来花三娘之前示意绿樱将百花朝露水交给寿天翁时,不仅在瓶身上下了毒,在水中也做了手脚。寿天翁两样也都防备到了,只是百花朝露水之中的毒并非立即发作,所以寿天翁喂花沐颜喝水之后,花沐颜并没什么异样,反而暗中解了寿天翁下的毒。想通此节,红樱又给花沐颜喂了些百花朝露水,道:“姐姐,你和庄主合作得太好了,连我都没看出来!”
花三娘招呼来了几个侍女,将花沐颜、玉露抬去卧室休息。
双樱见叶飞涯带着一个大汉出现,都感到很意外,花三娘道:“叶飞涯,你这么会从石门中走出来的?”叶飞涯道:“晚辈夤夜仓促来访,还请前辈恕罪。”说罢将手中兽皮展开,给花三娘看了。花三娘一见兽皮,皱眉道:“难怪你能知道这条暗道,原来是得到了这张兽皮图画,想必你这次是来取剑法的了。”
“剑法?”红绿双樱对视一眼,心中都想:“叶飞涯是当年中和城主任一空之子,他来这里取什么剑法?任一空以一套天心剑法独步武林,难道庄主口中的剑法说的是《天心剑法》?”二人又暗中摇了摇头,不认为《天心剑法》会在花霖山庄中。
花三娘望了霍人磊一眼,说道:“你是霍人磊?”霍人磊抱拳道:“花庄主竟能认识霍某?”花三娘道:“当年中和城‘霍叶张贡’四大护法驰名武林,我在江湖上走动时,曾遇见过你,不过你没看见我罢了。”霍人磊点了点头。花三娘道:“江湖人都传闻你在十五年前的中和城之变中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霍人磊道:“若非如此,少主也拼不成这幅地图了。”花三娘又望了一眼地图,凝神不语。叶飞涯将丁乔羽的扇子拿了出来,说道:“这是丁前辈给我的宝扇,他说秦前辈许久未见您了,有点想念您。”丁乔羽赠他扇子时,本是让他以此为信物,让花三娘放行,从而顺利取得《天心剑法》,叶飞涯觉着若如此直白地说,等于是拿着羽扇当令箭向花三娘发号施令了,一个晚辈如此向长辈大言,颇为无礼,于是转变话语,言语中既说了丁乔羽赠扇为信物一事,又婉转地说孤姥秦紫烟很想念她,他听易水游说花三娘是孤姥弟子,因此师父想念弟子,那也是十分说得通的事。
花三娘见了羽扇,立马知道是丁乔羽之物,说道:“你见着师父她老人家了吗?”叶飞涯道:“秦前辈没见到,倒是遇见过丁前辈,他老人家知道晚辈要上花霖山庄来,所以赠了晚辈这把扇子。”花三娘点了点头,向叶飞涯说道:“你跟我来。”双樱和霍人磊随后跟着,花三娘道:“双樱,你们不用跟着了,把金风好好葬了,免得颜儿、玉露醒来看见更加悲痛。”双樱恭声应道:“是。”花三娘又朝着霍人磊说道:“霍护法也请在此稍候。”霍人磊望了望叶飞涯,叶飞涯说道:“霍叔叔在这里等我吧,没事的。”霍人磊也便驻足不前。
花三娘在前,叶飞涯在后,走入暗道后,石门重又合上,这石门开在一座假边上,石门合上之后,假山山壁严丝合缝。红樱低声向绿樱说道:“原来山庄之内还有这么一条暗道,连我们都不知道。”绿樱见花三娘对叶飞涯与霍人磊颇为看重,也便对霍人磊十分尊敬,说道:“霍先生要不要先到客厅等待?”霍人磊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少主回来吧。”双樱不再多言,抱起金风走开了。
叶飞涯手持火把,在暗道中跟随花三娘,花三娘走过之处,弥漫有馨甜的花香,叶飞涯闻着这花香,心神微荡,暗道:“罪过!”又转了几个弯,已是来到了甬道尽头,尽头石壁上刻有一个棋盘,零零星星落了几十枚棋子。叶飞涯拿出兽皮看了看,见图中路线到此为止,最后写有一个“空”字,不解其意,说道:“前辈,没路了,图中写的‘空’字又是什么意思?”花三娘不答,走到棋盘前,单手伸出,将棋子一一移动位置,原来这棋子乃是铁制的,棋盘后有磁石,因此棋子能吸附在棋盘上。花三娘移动完最后一枚棋子,叶飞涯看出棋子拼成了一个“空”字,暗想:“原来如此。”棋子位置被移动后,触动棋盘磁石机关,轰轰声响,石壁连带棋盘,从中一分为二,缩入了两边甬道之中,石壁开后,后面便是一间石室。
“进来吧。”花三娘淡淡说道,先走进了石室之中,点亮了室内的烛火。叶飞涯随后走入,只见这间石室有两丈见方,玉石地板,红木吊顶,白漆刷墙,石室中间有一张花梨桌,桌子旁边摆了两张楠木椅子,一张双人床紧靠墙壁,锦帐红幔,被铜勾束在床头。室内布置极是简朴,且都一尘不染,显是经常有人擦拭。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画中是一个身穿绿绸衫、言笑晏晏飒爽亮丽的美人,画旁有一首诗曰:
冰肌玉骨世无双,
窈窕花影舞飞扬。
朱钗青丝乌云鬓,
愿共佳侣隐仙乡。
字迹硬朗,笔笔遒劲。叶飞涯见画中美人看上去颇似花沐颜,樱唇眉宇皆带笑容,姿容似乎还比花沐颜更胜一筹,不由得看痴了,目光慢慢移动到字画右下角,看见有一行小楷:洪武十六年中秋蜀山任一空手书,吃了一惊,暗想:“这……这是我父亲所作的字画?”脑中混乱,一时不知所措。花三娘缓缓走到床畔,将石壁上的木板一拉,木板被拉了下来,露出一扇窗户,原来这石室外面就是一个悬崖,石室在悬崖中间,离地数十丈,窗户木板外面浇筑了石块,如同岩石一般,合上之后与山壁浑为一体,就算外面有人能费尽心思到达悬崖中间,若非里面人打开窗户,外面人也绝发现不了这间石室。此时夜色已深,外面的月亮剔透得有如一个圆圆的白玉盘,月光照将进来,映得地面像是罩了一层白霜。花三娘向着窗外,将面纱摘去,望着月亮,叹了口气,叹息声听来极是怅然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