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喝酒,为了消愁,借酒醉不想想的事,但有时却因酒后吐真言,非但想着,还讲了出来,无奈之极!当然,令狐冲绝对不是这种消极的人。屈指一算,他们在孤山梅庄住了五个月,隐居生活,甚为闲聊。西湖美景处处,例如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断桥残雪…,但他们走几趟,就觉得够了,不像那些骚人墨客,无穷雅兴,观赏不完。平时多在冲盈堂,养气习武,绝少弹琴吹箫,更不与外人来往。
对令狐冲来说,平生最大嗜好,莫过于喝酒,此时偶尔出外独自买醉,也还是觉得不错。谁说婚后不能独自寻欢,那天晚上,令狐冲一个人,前去惯常光顾的楼外楼,大喝大醉,尽兴而归,路上边走边耍醉拳、踏醉步,走五步退两步,只要不成一滩烂泥,凭本领走回家便是他的本事罢了。进入房,没有喝茶解醉,便上床呼呼入睡发他的春秋大梦。的确,他经常梦说华山论剑,使用独孤九剑,技压群雄,夺得武功天下第一称誉,惹人羡慕。可是次日醒来,盈盈问:「你面上何故有几处蚊孔?」令狐冲说:「独孤九剑破暗器式,没法打下所有蚊针,需要好好练武。」便起床步出房外,可见他为人积极。某次,他还沉吟低语道:「我上华山,找不到风清扬太师叔,莫非他老人家面上中了许多蚊针,不好意思,避而不见。好!我要好好练武,不要丢脸。」这也许是他隐居后,仍然不停练武的动力来源。又道:「蚊针,真的很厉害!
没法的,春天雨水多,庭院花草树木,容易滋生蚊虫,成为咱们邻居,常常探访,一见面不由分说,就使用飞针,不是你伤.就是他死,下次一定要非将他们全部打下不可。」假如不是如此,又如何渡过漫长岁月。
然而,这天晚上,令狐冲不是如常地在梦中,大谈华山论剑,而是轻声自言自语:「第三个东方不败是不是太监?救林平之的人是不是嵩山派?若是太监是不是朱公公?林平之有没有...。」此时令狐冲突然扎醒,见妻子坐在床边望着他,便问:「是不是朱公公派人救林平之?」这是他梦境刚刚出现的一幕。盈盈只望着他,未有回答。令狐冲以为她不明所以,便加以解说:「会不会朱公公查出林平之底细?知道他学会了真正的辟邪剑法及被关在这里,所以派人前来地牢救他,希望他成为传人。」没等盈盈回应,令狐冲急不及待站起身来,意欲到地牢问问林平之。
见此,盈盈随即起身,站在他面前,连声道:「你清醒些…清醒些...,这些人没有进入地牢,林平之又怎知救他的是什么人呢?」令狐冲定神,想一想,轻轻点头称是,慢慢坐回床上。片刻,两人无言无语,只听到对方缓缓呼吸声。盈盈慢慢站起身,吹灭烛光,一起就寝。
心中疑惑,始终无法释怀。第二天清早,令狐冲一本正经望着盈盈,道:「我想出去走走。」心思机灵的盈盈,一听就知其意,也早料到,便柔声地问:「你想重出江湖吗?」令狐冲不料到说话这样直接,当堂呆了,思量片时,出其不意地反问:「咱们真的有退隐过江湖么?」一齐哈哈大笑。室外树上雀鸟听闻,振翅飞鸣,空中翱翔。
次日,令狐冲严肃态度问盈盈道:「咱们这次重出江湖,可能遇上第三个东方不败,你怕吗?」见他这般样子,笑着回答:「你不需要用激将法.这套我不受的。实实在在告诉你:我任盈盈不怕跟着你这只大马猴,又怕什么呢!」令狐冲也坦言道:「认识了圣姑,野孩子变成乖孩子。」盈盈笑着问:「现在呢,又怎样呀?」令狐冲神情古怪地回答:「现在乖乖,好像有点傻乎乎似的!」盈盈认真道:「住梅庄,是你意思,不是我。(稍停)所以我同意你脱离花笼,重出江湖。不然,你傻得更厉害。」令狐冲伸伸头缩颈,笑起来。
过了片刻,令狐冲道:「我想先去黑木崖了解,查看:第一、东方不败是否有传人?第二、日月教的《葵花宝典》会否流入江湖?第三、宫中太监的事,想就此事请教向大哥意见,好吗?」盈盈用鼻子「唔」了一声示好,跟着沉思一回,建议道:「我先写信通知向大哥咱们前去用意,并请他立即派高手前来代为镇守。」不等令狐冲响应,便立刻出外办理,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及几分诡异神色。
梅庄春日,虽则梅花早落,仍有百花可赏,庭园繁花似锦,引来蜂蝶流连。不过,说实在的,令狐冲与任盈盈,不是闺阁儿女,终日卿卿我我,吟诗赏花,而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侠客,惯于浪荡江湖,行侠仗义。那些梅兰菊竹、牡丹芍药,又或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怎锁得住他们心猿意马,志在四方。任凭梅庄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没有半点留恋,二人背上剑,骑着马,扬尘而去,傲然走远方…。
五月,下雨日子逐渐减少,天气开始有点炎热。策马冲风带来凉快,尤其是那种随风而去、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快感,极之爽!他们离开杭州西湖梅庄,顺路先到应天府南京,查探昔日宫廷,因太祖(1368年)曾在此定都,看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结果花了三天,毫无线索。第四天中午,去了一间酒家,位于秦淮河北岸贡院街,他们坐的桌子,临窗可见大街情景。一会儿,街上传来打锣声,原来有人卖艺。只见一对孙女,老的打锣,少的舞剑。令狐冲越看越入神,竟离座走出街看,盈盈连忙结帐,紧随其后。
街上围观者不少,盈盈心道:「这么多人,怎看!」没想到,令狐冲如流氓般,强行挤往前面,盈盈无法也要跟从。片刻,一套剑法快看完,盈盈笑道:「你的小师妹。」其意是指华山剑法,而不是指令狐冲小师妹岳灵珊。令狐冲点头,低声称赞道:「虽然有几招不同,但的确是华山剑法,而且武功不错。」舞剑完毕,少女收招,围观者拍手赞好。老者立即把锣盘反转用作收钱,边收边道:「谢谢赏钱。」刚刚收钱,有人笑着问那少女道:「剑法很好看,是什么剑法?」老者插口道:「区区剑法,何足道哉!」其意是不想说出剑法来历。突然有人质疑问:「是偷学回来吗?」那少女冤枉辩屈道:「不是偷学,我的剑法是...。」还未说完,被老者斥喝制止道:「兰儿,不可说,难道你忘记父亲是如何死吗?」闻言,那少女忍不住泪水涌出,掩面离去。那老者连忙把钱收起,追赶而去。令狐冲目睹情景,站在原地发呆,心中疑难道:「偷学是大忌...,但明明是华山剑法,光明正大,却为何不肯说?」
从眼神一瞧,盈盈会意,便问道:「你会跟别人说,自己是华山派么!」令狐冲想想,心道:「被师父逐出门墙,我是华山派弃徒,我是弃徒...。」如此提醒,恍然明白,又想:「昔日,华山派气宗与剑宗相争,结果剑宗成为弃徒;适才那少女剑法,的确是华山派剑宗一脉。」想到此,令狐冲心情激荡,血气翻腾,忍不住冲回酒家,顺手拿起一大壶、一大壶酒饮下去,饮了十多壶才停下,然后步回街上,又是盈盈结帐后跟着大马猴走。
今回,令狐冲不是醉猫,十分清醒。在地上拾起老者留下的锣锤,递给盈盈,带着半点傻气笑着道:「老婆,江湖卖艺。」盈盈接过,点头道:「好!醉猫饮酒钱不少,需要帮补。」便用小锤敲起锣,提高嗓子道:「听说秦淮河畔卖酒家,处处有美酒。咱们夫妻出外,初到贵境,欠缺买酒钱,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各位乡亲父老,叔伯兄弟,四方朋友。如果看得高兴,打赏几分钱。」令狐冲随即「刷」的一声,拔出剑来,连番挥动,「霍霍」有声,又施展超卓轻功,一鹤冲天,飞起比旁边酒家还高,远近的人,看到目定口呆,马上前来围观。令狐冲身子落地后,见围观者人数已差不多,便拱手施礼正式开始,一边舞剑,一边提高嗓子朗声道:「第一招华山剑法白云出岫、第二招华山剑法有凤来仪,一直到最后一招华山剑法清风送爽。」一套华山剑法完完整整使出,最后收剑,傲然挺立,顾盼自豪,真爽!有人笑着问令狐冲道:「剑法很好看,是什么剑法?我刚才只顾看听不清楚。」令狐冲向周围慢慢地扬声道:「此乃独步江湖的华山剑法。」那人用手搔搔头,再问:「这剑法,可否用来劏牛。」闻言,令狐冲一怔,被考起了,也用手搔搔头。那人见他好像傻仔,便简单道:「你听过庖丁解牛吗?很厉害的!」令狐冲读书少,摇摇头,那人失意地走开了。
及后,令狐冲请教盈盈,才知道这是庄子的寓言故事。令狐冲认真道:「将来有机会,我试试令狐冲剑法,可否解牛?希望能满足广大老百姓需求。」盈盈道:「很好,以后可以牛肉送酒,不用出外了。」令狐冲点头,又认真道:「若有幸,我成为华山派掌门人,必须将他妈的,什么气宗、剑宗拆去,合归为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笑起来。次日,他们继续骑马上路,跨长江,越黄河,经河南北上,往河北黑木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