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之说,对他们而言,任盈盈成长于波斯拜火教转化中土的日月神教,令狐冲成长于道家玄门仙剑源流的华山派,自然始信不移。再者,令狐冲虽是华山派弃徒,却成恒山派掌门人;任盈盈虽然父亲被囚蒙骗多年,却终于报仇接任日月神教教主,也自然增强信念。仙风侠骨,随风而去...。
二人策马,几个时辰,到了大同府云州黑木崖山下。六月,天气尚算不错,上午天色光亮,黄昏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只见山上各处大小旗帜飘扬,传来一阵阵锣鼓响夹杂着号角声,一会儿,向问天率领一百多名头目,阵容浩大,下山迎来。令狐冲见此声势,异于寻常,自然地问盈盈道:「盈妹,你瞧,何竟如此大阵仗?」盈盈没有答他,只张牙露齿浅浅一笑,表情有点异样。令狐冲心中着实疑惑不已,猜想:「莫非她故技重施——昔日以魔教圣姑身份,下令追杀我,为的是保我正派名声。如今,我俩已成一家,管他妈的正邪门户!」又转念想:「作战般号角声,加上浩浩荡荡阵容庞大,之前上黑木崖从未见闻,难道不是有敌意吗?按理推测应该是教主向大哥下令的,与盈妹无关。」令狐冲这番判断,对吗?
大家见面,称兄道弟,彼此拱手问好,然后向问天握着令狐冲的手,走向前,任盈盈及其它人随后。没料到,向问天过大门而不入,转到大寨旁一块宽敞平地上。那时,天已黑,云也厚,见不到星月争辉,但四处亮起灯笼,有如白昼。平时这里是山寨喽啰操练之地,有时用作比武场.此乃众所周知,何故到此?又是令狐冲一个疑问。只见许多喽啰正在摆好酒水饭菜,众人按位入座。向问天坐在上方,下方右边是令狐冲夫妻及三名长老,左边是其余七位长老,再下方是各堂头领大约有一百多名,分前后两排,作弧形状,围着中间有一大片空地。
满腹疑团的令狐冲,心里暗想:「为什么这么多人?我今次来是与向大哥密谈,不想其它人知道的。又为什么挑灯夜战?我来目的是希望向大哥帮手,纵使不合作,也不应成为敌人。莫非他...,或者他的亲信手下是第三个东方不败,这不足为奇,因为《葵花宝典》为日月教教主保管。他们黑木崖不想我查探此事,所以用法子吓退我。(用手搔搔了头)事情十分严重,想再问盈妹,但有碍于众目睽睽下不宜谈秘密,怎算好!」四周打量,看了一看,心想:「如此格局,即使不是鸿门宴,决离不开挑灯夜战大打一场…。」再想:「对方明刀明枪摆明车马,倒好!起码有点头绪,胜于胡猜乱想。咱们江湖儿女,那怕闯刀山、过剑阵,来者不拒...。
唉!料想不到向大哥与东方不败同是一丘之貉,做了教主后,又搞什么文成武德,一统江湖...。」瞧瞧向问天,心里自问:「究竟现在咱们是不是仍是兄弟?从前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何尝不是长期出生入死兄弟,更何况我与向大哥结识时间短,那次他骗我入梅庄,遂其大事,我懵然不知,糊里胡涂,做了傻仔被囚在地牢...。今次黑木崖之行,的的确确要小小心心、步步为营,切勿再被人玩弄。」轻轻叹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向问天挥一挥手,外边的锣鼓响夹杂着号角声,由近而远传出,片时,陆续有堂主及喽啰等教众,从四方八面蜂拥而至,瞬间比武场外站满了人,极之大阵仗。向问天站起身来,拿着一张帖,从容地步到令狐冲面前,一边递帖,一边高声说:「今晚咱们黑木崖有人向令狐大侠挑战。」立时欢呼声四起,众人眼目朝向令狐冲。这情况来得突然,虽然令狐冲心知难免一战,彼此切磋武功,但万万没料到对方提交挑战书,不是一般赐教而已。脑海中顿时想起第三个东方不败,所以站起身来接过帖,挑战书还未打开看,就放下枱上,然后运用丹田气,提高嗓子大声响应道:「区区在下,承蒙贵教赐教,请问谁人向我挑战。」接着纵声长啸,声响震耳,苦了武功内力差的人,面色惨白如纸。幸亏只想收震慑之效,无伤人之心,瞬刻即收。
与此同时,有十个武功较好的人,拿着兵器,站到比武场中。令狐冲见此,有点意外,心道:「自以为第三个东方不败出场,与我比武,原来想错了!到此刻,莫再多想.多想无谓,管他妈的三七二十一,打个痛快。」他冷笑一回,从容下场,向他们走近,先拱手客套施礼,跟着从身背剑鞘拔剑,缓缓使了一招华山派白云出岫,再一招有凤来仪,舞动长剑,轻盈飘逸,光辉四闪,耀人眼目,宛如神龙出海,天外飞仙。众人之中何长老见此剑法,赞道:「只是一把平凡的剑,到令狐大侠手中,成一件不平凡兵器,果真厉害,不愧名家风范。大家互相照应,小心应付。」瞬间,列好阵势,由一字摆开,转变成包围之势,并亮出兵器。
令狐冲剑目,四周一扫,见对方全是陌生面孔,便打算先试试他们武功,于是一连串使用快招打法,先来一招天绅倒悬,反手倒剑由下向上刺出,再一招白虹贯日飞身向前刺出,又一招...,接着一招...,最后一招清风送爽,剑影飘忽无踪,总共十招,然后转攻为守。对方十个人,大多数使用闪避身法,只有两三个正面用兵器相挡。若是一人被攻得紧,左右两人立刻迎击,有时后面也有接应,所以每次近身相斗,至少三打一。兵器碰击,痛铮声响。其实此时令狐冲仍未搞清楚对方是敌是友,长剑只轻轻刺中对方三人身体,不是穴道,轻伤而已;令狐冲背后也被红樱枪轻轻一扫,身上挂彩,但无碍。对方好不容易接过这一轮攻势,他们也跟着撤回兵器护身,站好位置,维持包围之势。
盈盈见此情况,心中疑问:「冲哥既然使用快招,为何不用快捷凌厉的独孤九剑?」但仔细一看,不其然「哦!原来他们花了不少心思,做足准备。十个人兵器全不同,都是十八般武艺兵器中的大关刀、太极长剑、红樱枪、齐眉棍、长矛、两把开山铁斧、方天画戟、长鞭、两个大铁锤,左盾右刀。这样,分明是针对独孤九剑,一剑同时截断同一兵器,而刻意安排。」再看:「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头上戴了水晶眼罩,手上戴了藤制手套,也是针对独孤九剑,同时打下对方手上兵器及刺瞎眼睛的厉害,意图克敌制胜。」
这些.难道令狐冲看不出来吗?断无可能。与其滥发,不如看清楚才出招。观察一会儿,仍是无从入手,心里有点为难。一身傲骨的令狐冲,明知难为而为之,终于还是使用了独孤九剑的破剑式及破鞭式,不看对方出招,直接用剑削其中二人的太极剑及长鞭。岂料,用太极剑那人,使用粘劲;用长鞭那人,使用盘旋飞舞,都能化解。此轮快攻,倏忽间过去了,很快又回复原初形势。
此时.盈盈听到旁边陈李张三个长老,窃窃细语。陈长老道:「除了黄、何两位长老之外,其它三位长老及五位堂主.都是新加入日月教.我第一次看他们武功.你觉得如何?」李长老叹道:「唉!好像有点不行;你看….不仅还不了招,连挡架也不敢,只是一味回避。」张长老插口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曾与令狐冲交手.那时他的内功一般,但自习易筋经后,内功惊人。他们知己知彼,采用避重就轻打法。」陈长老回应道:「为了这场比武,他们做足准备,精心布阵,日夜操练,听说是为了克制独孤九剑,不知是否有效?」其中一人「唔」了一声,那人就立刻收声,可能怕被别人听见。
令狐冲盘算应付之策,心里想:「目前情况,明显是由于他们严守不攻,难找机会,此乃针对独孤九剑的窍门: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看来势后发先至。如今他们不动,采用防守打法,就有点没奈何。再者,他们武功招数,我从未见过,不比从前对付五岳容易,因为在思过崖壁上见过五岳招数及如何拆解方法。」其实,如此般情景及感受,令狐冲在不久前曾经历过,只不过暂时记不起而已。
【人的大脑海马体记忆,通常是直线式,事与事之间关连起来,故陈述事件,头头是道,有文有路;较少是跳跃式,事出无端,故陈述事件,有头冇尾,或有尾冇头。因此,假如被误导了前事,后事就不易记起。】
面前无法破敌,心里有点纳闷。无法下,令狐冲唯有继续再使那熟练招数有凤来仪,剑影反飞挥动…。就在此刻,他脑海突然泛现一幕:「当年思过崖上,风清扬指导剑法,不但要快,还要灵活变化无端。」令狐冲当堂醒觉.马上有了主意,一边打,一边瞧准对方比较多的类似兵器,例如大关刀、红樱枪、齐眉棍、长矛、方天画戟,俱是用双手握着的,希望先打下这些。为此,先用独孤九剑一招大鹏展翅,杖着轻功了得四周飞腾,又一招金蛇乱舞,有意攻击那几个人,目的是带动他们还招,有隙可乘,便迅速使用一招破枪式,用剑削这些兵器。铮铮声响不绝,果然有兵器落地,也有人受伤。
这时,坐在前面的围观者,有一半以上站起来,特别是坐在后排的。只见一条红樱枪的枪头,落在地上。有四人或胸膛或腰间或背部受伤,也是轻声;令狐冲长剑削红缨枪时,被他的枪棒打中左臂,有点酸痛。对于这结果,令狐冲轻轻摇摇头,表示不满意。相反地,那个被打落兵器的人,并不介意,一面低声道:「独孤九剑,真厉害!」一面不慌不忙,退回自己座位,再拿兵器上前应战,似是早有预料。当中黄长老向自己人提醒道:「现在打过平手,大家继续严守门户互相照应,以静制动。」
正当令狐冲有点纳闷之际,他瞧见刚才拿红樱枪走回原位那人,舞起枪花,使了一招嵩山派的白蛇吐信,突然被吸引着,再加细看。暗想:「奇怪!奇怪得很!这并不单因是嵩山派枪法,而是这人的身法形态,似是...,似是偷进梅庄地牢,想救林平之,那些蒙面人之一。」再瞧一回,又见他使用嵩山派武功落星点点、云霞三舞,肯定语气说:「不错,是他。」转念想:「这人究竟是嵩山派还是日月教?」
这个时候,对方瞧令狐冲神情有异,又估计他一时间不会再使独孤九剑,其中一个堂主以为有机可乘,高声道:「咱们大伙儿一起上!」说罢,首先发难,上前出招,其它人跟着,兵器从四面八方出击。令狐冲毫不在意,一边仗着内功深厚,暗运内劲用剑左挥右挡,把对方兵器震开;一边仍在想着:「按理:他招聚五岳匪人,偷进梅庄容易,想蒙骗混入日月教甚难,更何况众目睽睽下使用嵩山派武功。我能看出,然则向大哥看不出么!」...忽然若有所思:「莫非这人真的是日月教,向大哥派他到梅庄地牢暗杀林平之,目的是《葵花宝典》、《辟邪剑法》不想外人得着,斩草除根。」想到这里,骤然间心里冒起一团火,一团热热的火,按捺不住,不得不发。
大怒之下,令狐冲瞧准,连身带剑飞去,朝向那个用红樱枪的人,一招白虹贯日.雷霆万钧之势刺他头上太阳穴。这人用枪连忙挥挡,并且不停后退,幸亏两把铁斧、两个大铁锤,从两边帮手封住来势,勉强能挡着。再加上令狐冲听到背后有兵器袭来,被迫回身,用一招苍松迎客,将大关刀、齐眉棍、长矛、方天画戟等长兵器,分隔两旁。再一招古柏森森,暗运内力于剑身,左右挥动,狠狠地,将他们兵器连人震退八九步。又踏前数步,一招萧史乘龙,攻向太极长剑、长鞭、左盾右刀那三个人。令狐冲特别想削断那把太极剑,无奈那人内功十分不错,太极剑发出黏劲柔力,能将对方兵器缠着,不得不小心提防。而长鞭随时抽向面门,需要立时用剑截击。再加上左盾右刀,不停地上翻滚,斩向下盘,需要跳跃闪避...。
也就在此时,令狐冲联想起「当年在宫中,窥视锦衣卫比武情景:其中使用左盾右刀的人,被一招回马枪击中而败,(摇摇头)可惜我的剑,无法使用此招数。另外一个同时使用鹰爪功和绵掌,被内功强的罗汉拳打败...。(顿了一顿)假如这个使用绵掌的人内功比对方强,他不但可以用绵掌缠着,甚或用鹰爪抓着,对方拳头。(不停点头)对的!对的!」欢喜若狂地大笑起来。对方见此,不敢妄动,事实上刚才那一轮反攻,差点儿吃大亏,于是又回复原初,包围之势。黄长老又一次提醒道:「咱们需要小心,沉着应战,稳打稳扎。」
一时大怒,一时大笑;一时点头,一时摇头,在包围之下,旁若无人,还在沉思呢!心道:「只要内功比对方强,就容易制胜。」未几,又摇摇头:「我的内功强,但我不会绵掌及鹰爪功;我的剑法不错,但少用太极剑那种黏劲柔力。不过,我可以学,看来并不难。」忽然想起「风太师叔那句说话,就是灵活变化无端。...假如我将内功运于剑身上,好像太极剑及绵掌发出黏劲柔力,把敌人兵器缠着,这时不用回马枪,或拨开、或搅开、或推开兵器,就可以轻易地用剑刺对方全身穴道。这新方法采取主动,与原来方法先看对方招数的被动,各有千秋。」想到此处,不胜欢喜,仰天大笑,声震山谷,顷刻才停,这回真的苦了那些内功弱的人。
照常理来说,大怒之后,好几场激烈斗争,应该耗尽精力,但令狐冲越打越精神,无他的,内功深厚而已。此刻的令狐冲,心里虽不至于「静影沉璧」在湖底,那样一片澄明。不竟在动武宣泄后,已恢复了冷静,并知道只要将这事情好好问盈妹,就会水落石出。反之,那些人耗损了不少内力,非但失去之前斗志旺盛,而且逐渐支撑不住。只有沉着应战,集众人之力尽量严加防守。
笑声过后,令狐冲用一招最熟练的有凤来仪.剑影纵横,飘逸无方,一连串反复使用,四方八面不停挥扫。当兵器相遇,他尝试用剑缠着它,起初不成功,慢慢有点效果。幸亏对方有点胆怯.不敢冒进,否则令狐冲没有这么容易试招。有了一点信心,令狐冲开始使出独孤九剑,先来一招飞鹰搏击,再来一招金蛇乱舞,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剑影飘飞,随处穿插。当触碰兵器,用剑先缠着,再或推、或拨、或搅开,然后刺点对方穴道,可惜仍是未如理想,肩背还被长矛轻轻一刺,吃了小亏。
心中思量:「假如使剑快些,将黏缠、拨开、刺点,三个动作,合而为一,一气呵成,可能会好些。」因此,先一招蜻蜓点水,再一招飞瀑流泉,周遭范围,剑花纷飞,虽未击中敌人,但也差无几。此刻,令狐冲有了信心.先挥动长剑,若游龙、若飞凤,风驰矫捷,霍霍声响,朝向那个使用太极剑的人,一招破剑式,黏、拨、刺,一气呵成,快捷凌厉地点中那人手臂几处要穴,手臂酸麻无力垂下,太极长剑落地。接着又一招破刀式...,一招破枪式...,一招破鞭式...,一招破气式...,一招破暗器式...,分毫不差,将敌人刺倒或兵器打下,比武结束。
成功了!令狐冲手持长剑,顾盼自豪,深深呼出一口长气。随即转身,意欲步回原座,从远处望过去,盈盈不在座位,彷佛见一条影子,在座位后侧边,正施展轻功,飞越围观者,似是追捕敌人。令狐冲欲想追去,但心想:「此处是黑木崖,就算敌人厉害,也不敢在此撒野,估计盈妹能应付得来。」站在原地静观其变,也将视线移往向问天,看他若无其事,知道并无大碍,更加放心。
果然,没多久任盈盈回来,令狐冲见「她用绳索拉住两人进来:一个是身形健硕,神态凶猛的中年蒙古人;一个是娇小,秀丽的少女蒙汉混血儿。(众人见此,并不希奇,因黑木崖接近于蒙汉边界。)向问天见到,十分紧张,马上离座,走向近前,亲自为那蒙古人解绳。那人态度极为傲慢,怒目瞪着任盈盈,又向众人大骂。与此同时,有一位长老,走近那个少女,为她松绑。而她的态度,却十分斯文,还不时向众人,特别是任盈盈,展露笑容。」
此事既然向教主处理,任盈盈意欲转身,步回令狐冲身边。忽然,向问天转身走前来,轻声细语地与盈盈说了几句话,她也点头。由于令狐冲所站位置离此较远,听不清楚。未几,向问天在前,盈盈跟着,那两人也随着十个长老,以及十几个堂主,向大寨议事厅走去。其它堂主及喽啰等众人,四方散去。此刻,令狐冲一人,也随着步入大寨里面,由于他神态有点异样不寻常,所以众人不敢与他同行。走进大寨,有一个老仆人笑面迎来,接他到早预备的房间休息。
这个时候,天已近黎明,外边忽然下起大雨。那里能安心休息,满腹疑团的令狐冲。有几次心头火起,想出房冲进议事厅,追问向问天:「究竟你是不是与蒙古人勾结?究竟黑木崖的人有没有修习《葵花宝典》武功?究竟为何挑灯夜战恶斗一场?究竟那个用红樱枪的人是不是你派去梅庄暗杀林平之?」越想下去,火气越大。的确是,令狐冲骨子里有一团热火,一团看不过眼的热火,要他隐居梅庄赏花渡日,不管闲事,这是哪里的说话。纵使他饮尽西湖美酒,也难于排遣消解这团火,这团江湖侠客的热火。
次日正午,脚步声,从外边慢慢传来,一个笑语盈盈,拿着一大壶酒,走进房间,是谁呢?当然是他爱妻。令狐冲对盈盈,十分爱,百般敬。虽然盈盈的心已被掳掠跟他一世,但令狐冲对她那敢发火,更何况心理操纵术不如妻子,一壶酒足以融化了!可能有人认为此乃「无事献殷勤」又或者市侩低俗,不应该领情。这过于清高,令狐冲不是这种人。有时候,双方失和,在于某方不肯放下身段。恁管它市侩不市侩,一杯酒后,令狐冲不但火气消解,还有耐性,拿着酒杯,慢慢听妻子诉说。
喝完一杯酒,盈盈又为他斟满一杯,如此两三杯后。令狐冲是一个聪明人,懂得鉴貌辨识,见盈盈若无其事,知道事有跷蹊,故此迟迟未开声。盈盈唯有先问:「昨天晚上你打得很辛苦呀!」拉长语气地说。其实,她深知令狐冲武功了得,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那有什么辛苦,意思其实说:为何你打到起火?这种讨厌性问题,心高气傲的令狐冲潜意识拒绝回答,于是采用惯常方法,装作听不到,若无其事地,问自己心中最想知的事:「盈妹,黑木崖有没有第三个东方不败?」语气当然没有一丁点儿火气。盈盈一向大方,毫不介意,静听他的问题。沉思片刻...,慢慢站起身来,在令狐冲面前,又一次扮东方不败拈针刺花的姿态,同时又扮令狐冲模仿太监阴声细气说话,便认真地问「你在黑木崖看见吗?」令狐冲一怔,想想,恍然大悟,然后一面说:「他妈的!真是他妈的!」一面用手敲敲自己脑袋。他并不是骂盈盈,而是骂自己神经过敏。
盈盈又问:「还有什么问题?」令狐冲想说梅庄那件事,忽然改口问:「向大哥有没有勾结蒙古人?」盈盈随即自然地,用严肃语气高声回答:「咱们日月教教规,不准干涉政事,违者斩断双手。」但语气倏然转向柔和继续说:「正如...。」有事想说,却停下,深深叹了一口大气!接着拿起酒喝了一杯,继续说原初的事:「听向教主说:那个蒙古人昨天来到黑木崖,游说他合作对抗明军,被他以不干涉政事为理由,一口拒绝。因天黑不宜上路,打算第二天送他下山。刚巧咱们上山,他们大伙儿前来迎接,没有特别派人看管他,好奇之下混进人群中偷看比武。当时我也误会,一声不响追捕,并用绳索当作奸细绑着他,后来经解释没事了。」闻言,令狐冲不好意思,再次一面敲敲自己脑袋,一面说:「他妈的!真是他妈的!这个脑袋生锈了!」叹气后,饮了数杯。
片刻.二人一言不发.盈盈忍不住问:「你为何打到起火?」令狐冲甚是疑惑,心想:「为何老是问这条问题?值得问吗?」摇头叹气,不知如何回答。盈盈领会,于是详细一点地再问:「你为何打到起火?咱们那些兄弟得罪了你吗?」令狐冲不停摇摇头,匆忙回应道:「没有....没有...。」顿了一顿,忽然反问道:「但为何发挑战书?挑灯夜战...。听闻此语,盈盈「咦」了一声,沉思一回,似是想起些什么事情,便立即问:「冲哥,你有否看过那份挑战书?那份挑战书内容。」令狐冲这次不是用手搔搔头,而是缩缩颈、伸伸头,奇怪地问:「挑战书就是挑战书,有内容吗?」语气有点轻佻。这回,盈盈大笑起来,抱腹大笑,片刻才停。令狐冲见状,莫名其妙,呆坐着,连酒也不会喝。
盈盈坐回原位,为令狐冲斟酒,也为自己斟酒,一连喝了几杯后,气定神闲,缓缓说:「冲哥,老实跟你说,派人到梅庄暗杀林平之是我的意思。」此语一出,令狐冲真的呆了!心道:「刚才明明说到挑战书内容,无端端改了话题,而且语出惊人,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为何要杀林平之?」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不管有何反应,盈盈继续说下去:「去年我离开黑木崖前一天,对向问天嘱咐,道:你明天接任教主,我想你做一件事,就是派人到梅庄暗杀林平之。」向问天点头答应。我又说「这件事情我的身份不方便做,你知道吗?」向问天点头道:「我完全明白,这是令狐弟兄的缘故。其实,我早想做这件事,也是这缘故。林平之若是不除,迟早梅庄地牢再起风云,日月教永无宁日。」我点头道:「如何安排由你负责,不用再请示我了。」
令狐冲毕竟是一个冷静的人,虽有不满仍静听一二。盈盈继续说:「当晚敌人入侵梅庄,我事先不知的,直到我追上那三人才知底蕴,我见事败吩咐他们回去。你见敌人用嵩山派武功,对号入座,就让你这样好了!」令狐冲用手搔搔头,喃喃自语,自责道:「自作聪明!」盈盈又道:「你要上黑木崖,自然要跟你去,这所谓嫁着马猴随山走。」接着灿然一笑,令狐冲也跟着笑,其实并不太清楚妻子意思。
「那封信写给向问天,除了通知他咱们上黑木崖之外,还有些什么你知道吗?」盈盈笑着问。今天令狐冲真的没有信心答问题,支吾以对。盈盈含情脉脉,细声问他道:「你知不知道这次是咱们三朝回门?」令狐冲「哦」了一声,缩缩颈、伸伸头,摇摇头回应。其实不是不知,而是没有理会。盈盈继续说:「咱们大婚,黑木崖叔父辈无法前来,这次我回娘家,应该任由他们安排,我信里面明说:可以玩新郎。」令狐冲又「哦」了一声,缩缩颈、伸伸头,但这次不停点头称是,心道:「原来是这样!」令狐冲灵机一触,心里明白,微微笑着说「那份挑战书内容,莫非...。」盈盈点头回应:「是的。这张帖里面挑战书写明玩新郎:第一天挑战新姑爷武功。今天将会有第二张帖挑战书,到时你要看清楚内容,知道吗?亲亲的新姑爷。」大家哈哈大笑,笑到泪水涌出,你眼望我眼,我眼望你眼.笑在面上,甜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