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轮酒喝完,胖道士郑猫道:“周少侠,刚刚您一出手,我就隐约猜出是你,本来想作壁上观,但还是没忍住,毕竟在‘玉’字头手下过两招是道上人的荣耀。”
“道兄的剑法如果施展出来,我也是头疼的,故而抢了先机,占了便宜。”
“他是假道士,周少侠别被他蒙了。”杨种玉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哈哈,我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不是故意作假骗人。”胖道士郑猫哈哈一笑。
“请问道兄师从何门?”
“你叫我郑猫好啦,我是杂家野路子,没有门派,有两个师父,一个叫“蔷薇剑”白宛,师父叫“一盏灯”白灵,已经不在江湖走动了,我这个关门弟子也没给两位师父增上光,实在不好意思说。”
“你别谦虚,桌上的,除了周大哥,就你最厉害了,藏的还深!”韩浪拿筷子敲了敲酒碗:“你们都自报下家门,让周大哥认识认识。算啦,算啦,还是我来说吧!这个,这个厨子,叫‘三川客’薛霸,他带着这帮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想招致麾下,就是脖子硬不奉召,哼哼!他身边那个大块头,叫‘套龙索’董超,红眼珠那个叫‘小鬼难缠’张三……”
“是张千!我来说吧,你连自己人名字都叫不全!”红眼珠张千大声抗议,说完,两手支撑桌子抢过话头:“这……这个是我好兄弟,李四,不李万,江湖人称跟班虎,但凡让他盯上,都走不脱!胖子刚刚说了,叫郑猫,你外号是啥?”
胖道士郑猫挠挠头:“从川南出来,一直在洛阳打漂,除了和杨种玉打了一架,没怎么跟人动过手,哪来的名号呀。”
“……,这……你可以自己编一个嘛。”
“怎么编?胖鬼难缠,好不好?嘿嘿……”
“去!敢蹭小太爷光,你不要命了?我给你想想哈。”
“你先把人介绍完好不好?”杨种玉在旁等着介绍,谁知张千偏偏饶舌。
“嗯,好吧,胖子的外号让周大哥来想,让周大侠来想。”张千听独眼龙大哥长大哥短的也跟着叫上了,可一想自己比周衣大好几岁呢,马上改口叫大侠,然后用手一指杨种玉:“你!杨种玉你叫什么名字,自己说!”
杨种玉被气个倒仰,冲周衣笑道:“在下杨种玉,人称‘双蝶刀’。”
“杨兄,短刀缠战,气势惊人!正所谓拼命的单刀,近战的短刀!您选短刀,可见您过人的胆气。”周衣抱拳道。
“嘿嘿,您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是这个路子。”
“喂!喂!说他,说他,你自己说!”独眼龙跑去张罗一圈烤肉腿,便指着赵不嫖晃动手指,一时猛住了叫不出名字来。
赵不嫖谄笑道:“小的不才,顶了国姓,双字不嫖,也是没什么名号的。”
“不嫖?”薛霸坏坏一笑。
“嗯,不嫖。”
“周大哥,你给他俩都来个名号,‘玉’字头的认可,以后也是风光。”
“要说名号一事,我是不在行的。”郑猫、赵不嫖一听略显失望,周衣想了想又说:“不过,有一个人,他如果给出名号,哈哈,那可是练武人的幸运。”
“啊?!还有这样的人?”
“是谁?”
“在哪?”
“这只是我一厢情愿,那位高人可未必答应。”
“‘玉’字头的面子都不给?!”
“说实在的,我视之为师友,都是高攀的。”
一个飘渺的声音传来:“你这是给我找事干。”
“我是觉得这二人根骨很好,心地赤诚,也给岐兄留个念想。”
张千和韩浪最先动容,站起来左右张望,除了旁边一群喽啰在闹哄哄地烤肉,并无他人。
薛霸低声问董超:“这种千里传音的功夫老二你能做到吗?”
董超摇了摇头,他的视线看向了草料场。
郑猫和赵不嫖,内力也是不弱,自然识货,齐齐站起身来拱手:“恭请前辈赐号!”
“……,久闻关中有嵯峨山月旦评,我也生搬硬套一下吧,身穿道袍的兄台,用剑柔软如绢,运用全靠力道掌控,非神清气正之士不能御,杜公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就叫‘霆清剑’吧,也是做个修剑的去向。”
“霆清剑,霆清剑,多谢前辈赐号,在下一定勤修剑艺,不负前辈之厚望。”郑猫一脸感激,旁边的杨种玉和他待在一起有段日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神情。
“至于另一位嘛,用剑轻灵,进退取舍了然于心,剑中有海雨飘风气象,剑固高明,但心智更在其上,《象》曰:山下有风。你就叫‘山下风’吧。”
赵不嫖心中大震,他有没法说不清的身世,混迹江湖也是心中有茫然之事的缘故,岐灵壶一席话正撞在他心结上:“先生……先生神人也!”说罢,一揖到地。
“呵呵,就这样吧,祝两位能称心如意,光施侠风。”
赵不嫖、郑猫又拜。
“霆清剑、山下风……,这外号好吗?一点都不震慑人。”独眼龙韩浪歪着头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
“真真的好!”赵不嫖一脸崇敬。
“对,对,这名号真真的好,想不出比这个还好的了!”胖道士说的是心里话,用剑的人都知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两句诗,甚至是很多用剑大家穷尽心力都在求索的志向所在!
赵不嫖又转身向周衣施礼:“少侠您真真是我等的贵人,万没想到,这一片荒原,群山落雪之境能够得到受用终身的开解!赵某真心实意的感激。”
胖道士郑猫,举起酒碗向空中遥拜,细眼竟然闪闪发光,一片憧憬万分的样子。
张千看赵、郑二人神态严肃,仔细想想自己的名号“小鬼难缠”、“小鬼难缠”,嗯,“小鬼难缠”,“山下风”,“霆清剑”,来回琢磨半天,悄悄一捅身旁的董超:“二哥,我们要不要也改改名号?”
董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薛霸举起酒碗,向赵不嫖、郑猫道:“恭喜两位,得了好名号,我们共饮一碗!”
“真是不虚此行!尽饮此碗!”
众人举碗痛饮,不由畅怀大笑。
韩浪喝了半碗便放了下来,眼珠转了几圈,一脸神秘地低声对周衣说:“周大哥,你是属什么的?”
“属蛇,怎么?”
“我小你两岁……”韩浪翻着他的独眼想了想:“蛇见羊,哭断肠,嗯,大哥我们有老乡见老乡的感情哩,不如我们结拜为义结金兰如何?”
“哈哈,你和我的三弟很像!”看着眼珠乱转的韩浪,周衣禁不住想起了万二寿。
“是吧,我就知道,和您有兄弟像!嗯,你三弟可有我大?”
“他也属蛇。”
“哦,是大哥的双子兄弟呀。”
周衣也不与他说清,今天他也是高兴的,毕竟对青城枪法有了好的开端。
“来人!来人!快设香案!我要和大哥义结金兰!”韩浪对着他的喽啰大喊,也不管周衣意思如何。
立即有人张罗着搭起香案,还真有香炉和供香。这倒不是巧合,韩浪他爹常对他说:“走江湖,带三宝,一宝银子二宝香三宝刀子心不慌。”
周衣叹息,这韩浪和万二寿一样,善于强人所难。
独眼龙韩浪心情大好,左右顾盼,看张千、李万也是满眼的期待,一皱眉头:“你俩想作甚?”
“算上我等可好?”
“不行!我认大哥,你们掺和进来,你们这么大年纪,不就成为我和大哥的大哥啦!”
“可以不论序齿嘛。”薛霸两手抱胸,一咧嘴笑道。
“就是,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也不是按年纪大小算大哥的。”
“那按什么?”韩浪眼珠撇来撇去,不但薛霸四人,连赵不嫖、郑猫、杨种玉也是兴趣极大的样子,心中暗叫不妙,本来一人之下的地位,搞不好会沦为众人的小弟。
“江湖人,当然按武功!”薛霸一笑。
“武功?不行!我谁也打不过,那岂不是,岂不是……”
“哈哈哈……”众人大笑。
最后,周衣提议就按年岁排序,众人都是赞成,各自报了自己的岁数,薛霸最长,然后是董超、张千、李万、郑猫、杨种玉、赵不嫖、周衣,排在最后的,果然是独眼龙韩浪。
众人冲着关公家乡的方向,三拜九叩,歃血为名。
薛霸最是高兴,将手在韩浪肩头一拍:“哈哈,好弟弟,我们终成了一家人,如你所愿了。”
韩浪无力道:“你……大哥倒是得意的,我就算了,还把周大哥……八哥给连累了。”
“此处有水叫灞底川,我们就叫做灞底川九义可好?”
“九义?你才就义呢,你们全家都就义,叫九侠!灞底川九侠!”
“这个好!硬气!还不负高人的期望!”
众人全都赞成,周衣暗笑,岐灵壶这一个光施侠风,硬生生把打家劫舍的盗贼扭转成了侠盗,哈哈哈。
痛饮到夜半,薛霸、韩浪各自带人别去。
周衣望着远川清幽,重山布雪也是出神。
武功修行就如同层山峻岭一般,望断天涯去路,终须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才成。
鲜于旭次日才带人回来,一进草料场,就连连摇头,大叫倒霉。
问他怎地,鲜于旭道,那管家庄遭了山贼,虽没伤人性命,但金银绸缎却是被抢个精光,把老寿星心疼得要死要活的,他们送绮绿社去时,满心期待会得笔赏钱,结果连根毛都没有。
众人把昨晚薛霸等人的事说给他听,鲜于旭大为惊奇,管家庄到这里好十几里路,昨晚买卖,不立即闪身走人,还在左近盘桓,胆量着实大得很!
镖车赶早上了路,走到晌午,阴云四合,云脚低垂,天色昏暗,雪飘了起来,是那种夹着大风的大雪,风狂得很,呜呜怒吼。从两旁山林扑卷下来,快速地飞旋过山道,雪花被刮得左右扭闪,前路依稀很难看得清楚。
过了灞底川,山路崎岖兜兜转转,两旁山上滚下的乱石让镖队行进更加迟缓。
石老镖头不无担心道:“这要是走不出去,可是有些麻烦了,石头你去叫三位镖头过来。”
哑巴石头“阿叭阿叭”应了,拖着红缨枪去找人。
四个镖头一合计,往前要走五十多里,才能出了山口,雪这么大走到天黑也是走不到的,不如原路返回,改走灵宝那一边的路,虽然有时候商旅拥挤,好处是官道宽阔,沿途驿站歇脚处方便。
镖车轧轧,循着旧路回去,镖师们轻松不少,毕竟相比前途未卜的冒雪前进要惬意得多。
如此又回到草料场盘桓一夜,次日绕向灵宝。
灵宝,千古雄关,道家之源。
走灵宝这条道,难就难在人多,即使大雪纷飞,依旧商旅如织,走了一天才不到十几里路,大雪落在地上一经践踏,路上都是泥泞,辛二娘、辛三娘是爱干净的人,看见路边有个大店,辛二娘走过几次西道,知道这个店是少有的舒适,便嚷嚷着要住下不走。
鲜于旭看看前后,心想住下也好,镖局这么多人,如果住晚了,肯定住不下,分成两拨投宿,风险太大。
大店有个宽大的立匾,上边写着四个擘窠大字“云集雅店”。
还好入住的早,镖局的人挤下便没客房了,这家大店最是称心,不但有宽大的后院停放镖车,还有热汤池子可以泡澡。
众人都是高兴,一路顶风冒雪,难得舒适一回。
热汤一泡,再干几碗黄藤酒,倒头大睡一觉,这便是镖师们的雄心大志所在,虽然拿不出手,到也实实在在地欢快。
又是“流金手”夏居高、“银笔秀才”易冰山、“千杯不醉”韩起、“五云手”卫牧四人,烫完澡便在楼下的酒桌上拼起酒来,爱看热闹的镖师和趟子手围在旁边叫号。
依然最后剩下的是“千杯不醉”韩起和“五云手”卫牧,旅店的老板笑得跟花一样,这几个人喝的酒平时要卖上好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