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特的是言家的僵尸拳,言家堡的僵尸拳诡谲神秘!江湖上流传着许多关于僵尸拳的传说,比如说练僵尸拳必须要在四月初八这天睡到棺材之中,如此待上半年,这期间饮食只能喝兽血,耸人听闻的说法有说人血的,这半年练拳者仰于棺材之中养气静修不准消耗气力,半年之后先练周身排打,然后再专修铁臂功、铁指功,待到功成之时再卧棺中半年,这半年之中需吃阴寒丹药提升内功,明月之夜操练招式,作息于常人相反,日出而休日落而作。僵尸拳练成之后,练功者体质会发生变化,十年壮十年枯十年再壮,如此循环,即使七、八十岁的老者也是一身的腱子肉,巨臂厚肌。但僵尸拳最厉害的时候是身躯枯瘦之时,击打如朽木内脏无伤无惧刀剑,指可洞牛腹,臂扫断顽石,被戳伤者五日之内必会阴毒攻心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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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彭家的刀断门绝户,言家的拳则是追魂索命。
东家派来这样的两个硬手,乾宁镖局上下士气一振,霍天鹰确实看不出高兴的样子。
屠坤他们说,到了华山地界就听说镖车被华山派扣了,一想三人也解决不了事,便一直在路上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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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赤水镇落脚的院子里,霍天鹰悄悄吩咐温五奇:“把镖箱都卸下来,给镖车车轴上上油。”
温五奇不假思索就去指挥趟子手卸车,霍天鹰没有露面。
在温五奇背过身去时,黑袄老幺迅速给屠坤递了个眼神,两人的位置其他人是无法看见的,但没有逃过躲在楼上观察着忙碌众人的霍天鹰。
屠坤背负双手,慢慢踱步到一个镖车前,不露声色地看了几眼,突然说道:“大冷天的,别可着下边人忙活,咱们也活动活动筋骨,言老弟、彭老弟过来帮忙。”
言公孙和彭临江应声过来,两个人力气惊人,两人抬的大镖箱,被他们一手一个拎起,如同玩物一般轻松,屠坤也动上了手,亲自码放镖箱。
镖箱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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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鹰看了半晌,眨了眨眼,眼神一挑,看见院外的道上一架车子经过,旁边跟着三个骑马的人,正是九尾狐、胡八、胡九、蒙面女子和被迫拉车的山大王一行人。
“阴魂不散,怎么总是碰见这个家伙。”霍天鹰心情烦闷。
那伙人走走停停,像是也要找个投宿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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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镇的美食叫秃秃麻什,是一大碗小面片,面片不知怎么做的极为精巧,窝卷着像小小的田螺,夹杂着油炸豆腐块、黄绿的葱段,汤上淋着一层大油珠子,吃将起来滑爽有嚼劲,最是对石老镖头的胃口,连吃了两大碗才舒坦的吁了口气:“哈哈,开封府啥都有,就是少了这道美味,如果再有一碟芥辣瓜儿,就是再美不过了。”
石头端着大碗“阿叭阿叭”地附和。
“咳!可惜游虎那厮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他也是最爱这一口。”邓超伦有些唏嘘。
阴梦熊哈哈一笑:“放心吧,那家伙到哪都饿不死,说不准他现在正抱着那个白胖的婆姨起腻呢!”
“他妈的不告而别,你们说,咱们回到东京城,会不会有人说咱们把他灭口,抛尸荒野?”
“你别说,四海镖局、永胜镖局都真出过这档子事!”
“咳,永胜镖局黄三木也够惨的,被两个趟子手给分了尸,就为了几钱银子。”
“他惨?董大脑袋才叫真的惨!”
“董大脑袋是谁?”陈宝雉问道。
“永胜镖局原来的二当家。”
“他是怎么回事?”
“走烂柯山时没跟人家盘好道,脑袋被砍下来,到现在还挂在山崖上呢。”
“任胖子怎么咽下这口气的?”
“任胖子有啥气,那个王八蛋转头就把董大脑袋的妻女占了。”
“任胖子就是咱们东京城镖行的耻辱!”
“哈哈,听说他为了抱排岸司的大腿,干了不少不要脸的事。”
“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当初好悬没跑到永胜镖局去讨生活,哈哈哈……”
“老子宁可饿死,也不会进永胜镖局的门!”
“对!我也一样……”
入夜起风,月亮少有的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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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镖队启程,正赶上九尾狐一行人也出来,相距不远的同行向西。
张挂金风旗子后,果然一路顺利,偶有武林豪客看上一眼立刻便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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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镖局的镖货是送到长安城西的,先登镖局也有大半镖货送长安城里。
长风镖局和大通镖局便在驿口的同道——长安镖局的老宅中相候,等着先登镖局镖师回来一起过河去咸阳。
这长安镖局总镖头姓薛,双字惠孙,江湖人称“混元手”,一双铁掌威镇陇西关中,与虎威镖局、狮威镖局、十二春镖局并称京兆府四大镖。
薛惠孙是楚天风的把兄弟,为人侠义,与开封府几大镖局都是好交情。
长安镖局的老宅宅院修建在山坡之上,北望渭水已经冰面松动,隐隐能听见融冰的水声,一条古旧的石桥横贯南北。
岐灵壶由石头带着,登上高处远眺。
河的北岸是他师父的故乡,这次去咸阳,他是把师父的遗骨送归故土的。
山坡的窝地有一颗寒枝柿子树,还缀着两颗柿子,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悦目的暖色。
师父最后日子水米不进,问想吃什么,师父说:“团酥柿饼。”
岐灵壶对着那棵柿子树,盘膝弹琴,琴声恬澹随心,渐化古音淡然泠泠,如暮色四合,夜笼八荒。
两个矮小身影从树林中跑出,站到那棵柿子树下,是两个穿着锦袍的孩童,看了看山坡上弹琴岐灵壶和站在岐灵壶身后的哑巴石头。
其中一个一抬手,手爪陡然伸出一丈多长,“咯”地抓住挂着两颗柿子的秃枝,用力一拽,把两个柿子拿在手中,自己留一颗,另一颗分给站在旁边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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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叭阿叭”石头大为光火,虽然他不懂岐灵壶为何弹琴,也不知岐灵壶想起师父念念不忘的柿子饼,但他觉得两个顽童会打扰到岐灵壶弹琴。
果然,岐灵壶苦笑着用手掌覆盖琴弦,他看出那两个孩童是熟人。
石头也是看过瑟瑟窟顾家群小的,只是暮色之中,他的眼力远远不及岐灵壶。
岐灵壶向两个孩子招招手,
石头的阿叭阿叭声,让两个孩子认了出来,一溜小跑上了山坡。
“阿叭阿叭。”这回石头认出了他们,阿叭阿叭的语调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阿叭阿叭阿叭阿叭……”扔飞爪的正是顾鼠儿,跟在他屁股后的是他的十弟顾虫儿,顾虫儿一边跑一边学着石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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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鼠儿先跑到一步,好奇的看着岐灵壶膝上的横琴,把刚刚弄下来的柿子向他一举:“要吃吗?”他和顾虫儿带着虎头皮帽,搞笑的是帽子顶上冲出一条朝天辫子。
岐灵壶微笑着接过挂着糖霜的柿子,略有干瘪,捏上去凉丝丝的软糯:“周衣你认识吗?”
“认识!我姐夫!你是谁?”顾鼠儿大声的说。
“你是谁?”顾虫儿也有样学样的问。
“我是周衣的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
“顾鼠儿!你叫什么名字?”
“顾鼠儿!你叫什么名字?”顾虫儿学得特别有模有样。
“我叫岐灵壶,你也叫顾鼠儿?”岐灵壶笑着刮了刮顾虫儿的鼻子。
“嗯,我叫顾虫儿,我哥叫顾鼠儿。”
“这么晚了,跑出来干什么?”
“等我爹和我娘!”
“哦,那我带你们去找周衣可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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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长安镖局老宅的是薛惠孙次子薛继,年纪不到三十,长方脸,待人十分的和气,练的是崆峒派猿扑拳法。
岐灵壶和石头带着顾家二小进院时,薛继正在给周衣演练猿扑拳法的套路。
石老镖头捏着酒碗盘腿坐在屋檐下的木台阶上,这个宅子的大屋是陇西风格的木建筑,里里外外都是木板搭建,这也是长安镖局另选新址的原因之一,镖局最怕的就是失火。
和石老镖头对饮是先登镖局留守的“毒蝎子”范万。
长风镖局的萧家兄弟坐在木台的另一侧专注观看薛继的身手。
猿扑拳法取意甚古,进退如灵猿,双臂一出必有一缩,伸出那条手臂陡然会增长几分,十分的奇怪。
“薛二哥,您这拳法与赵州桥通臂拳有渊源吗?”
“哈哈,贤弟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路拳的奥妙所在。”薛继收住拳脚,拍了拍手腕:“崆峒派的猿扑拳和通背拳拳理相近,渊源么,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噢,果然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各有妙处也有同理之处。”
“是啊,比如说我派的猿扑劈刺剑法,跟越州玄女剑派很多剑招也是极为相近,你想山南水北相隔万里,竟有如此巧合,也是说明天下武学一家的道理,便是川蜀的峨眉派也是有白猿剑法和通臂拳,巧合得名字都是相近。”
“姐夫!”
“姐夫!”两个儿郎对周衣有亲人的亲近。
“鼠儿、虫儿,你俩从哪里来,和二姑姑一起来的么?”周衣轻轻举起冲过来抱大腿的顾虫儿。
“不是!我俩偷跑出来来的,在路口等我爹爹和娘亲。”
“嗯,那怎么能行,会让柳二姑姑担心的。”
“不怕,柳二姑姑和二姑父怄气呢,顾不上我们。”顾鼠儿小眼睛来回看来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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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们是狮威镖局的,对不对?”薛继看着他们的辫子笑道。
“嗯,我们是狮威镖局瑟瑟窟分号,我是七当家顾鼠儿!”
“我是十当家!”坐在周衣手臂上的顾虫儿攥着小拳头大声道。
“哈哈,原来是两位大当家的,失礼失礼,你俩吃饭了没?”薛继看着两个鬼机灵着实可爱。
“吃啦!”
“有肘子嘛?”这是顾虫儿说的。
“肘子还真没有,有熏兔,吃吗?”顾虫儿的年龄和薛继的长子年龄相仿
“不吃,我只吃十全坊的肘子!”看来顾虫儿没来几天就把长安城的美食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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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高大者曰京,十亿为兆,众聚大城,故曰京兆。
府辖万年、长安、鄠县、蓝田、咸阳、醴泉、泾阳、栎阳、高陵、兴平、昭应、武功、乾佑诸县。
长安城一城两县,万年县在东,长安县在西。
大唐之后,龙气东游,聚入开封府,长安城战火疲惫,人丁大减,已经少了很多气象。
长安城与开封府不同,入夜是要宵禁的,只是管束不严,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下饭鱼肉鲞腊等铺子灯火通明,人来客往,买卖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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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虫儿果然对长安城中的食肆了如指掌,周衣牵着他和顾鼠儿走店换肆,挨着样给他俩买吃的玩的。
一手抓着一个酱熏肘子,一手举着糖葫芦,胖嘟嘟的脸蛋都是油光。
顾鼠儿此时也抛去了老成,脖子上挂着,怀里揣着,手里拿着,嘴上嚼着,欢快地不行。
狮威镖局的门房识得周衣,一进门就赶紧抱住顾鼠儿:“我的小爷爷,你俩怎么又溜出去啦,给老奴留个全尸吧。”
周衣哈哈大笑,里院的小机灵们听见声音纷纷跑出,一窝蜂地抢夺自己中意地吃的、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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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道:“少镖头您这是从哪来?”
“我走镖去咸阳,今天在城外等朋友,顺便过来的。”
“真不巧,大奶奶、二奶奶都不在府上,到虎威镖局去了,要不我去喊一声?”
“不用,不用,我没什么事,就是送他俩回来,回头我从咸阳回来再来拜见大姑姑和二姑姑。”先前听顾鼠儿说过一嘴柳二娘子在和她当家的吵架,邢大娘子不在镖局应是去擂鼓助威去了,心想这个时候自己还是脚底抹油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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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狮威镖局,顺着街往回走,来时候,顾鼠儿领他从一处城墙豁口进来,周衣打算再奔那里出去。
走到街尾,正要拐弯,只见暗巷之中一人捂着肚子踉跄跑出。
那人肚子上扎着一只长剑,全身浴血,竟是“蜈蚣枪”温五奇!
“温兄!你这是怎么了?”周衣飞掠过去。
温五奇突然见周衣出现在眼前,连声说道:“少镖头,快救救我师兄,快……”一口气顺不过来晕了过去,身躯顿时萎倒在地。
“霍镖头在哪?”周衣一把将他抓住再轻轻放在地上。
温五奇脸色煞白,两目紧闭,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周衣见状,迅速撕开温五奇的衣衫,只见那支插进肚子的长剑,自下向上,从温五奇的肋条刺出,一经活动创口扩大很多,血流不止。万幸的是之前温五奇被胡八胡九打断了肋骨,腰上裹着夹板,这一剑刺穿夹板和腰肋的筋肉没伤及脏器,周衣双指夹住剑刃匀稳地抽出剑来,运指如飞在流血的伤口点穴止血,简单包扎好温五奇创口后,见他一时是难以醒转,便把温五奇侧放在墙下,起身顺着地上的血迹寻路去找霍天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