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拜天和柴千儿一顿风卷残云，吃得痛快，各自靠着椅背抚肚满足。
柴千儿仿着李拜天翘起二郎腿，托着茶盏品茗，神态甚是做作。惹得李拜天大笑，万二寿笑着摇头，心想这小孩真是妖孽，极会讨人喜欢。
用了两盏茶，李拜天帮万二寿理顺里一遍内功心法，才看见司空大鸟和金梁回来，身后牵着两骑青驴。
李拜天招呼道：“快些吃东西吧，等会我们去豹祠进香。”
司空大鸟并不算镖行人，且一直锦衣玉食不曾出门，万二寿便让他一起吃。
金梁用餐很节制，出了酒楼，和万二寿看着其他三人挺胸叠肚饱嗝连连，不由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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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鸟从马背上拉下一个包裹，里边是买来的衣衫，万二寿将袍子还给李拜天，换上新衣，几人绕过安阳城一路向北。
大约走了两个多时辰，路边渐有摊贩，便纷纷下了坐骑漫步而行。
约行一里，有股江风水气扑面而来，道边戳着一截石桩，上刻“大夫村”三字，李拜天道：“豹祠就在前边。”
万二寿见行人渐多，便将柴千儿拉在身旁，走在道侧。
上了一个土坡，但见大河如鳞，在阳光下烁烁闪亮，一座拱桥接通南北，桥这边已经聚集成市，有商贩叫卖、有杂耍卖艺、有小吃吆喝，行人络绎甚是热闹。
万二寿等由李拜天引路，随着人流直奔豹祠。
到了豹祠前人海如潮，有祭拜的、有祈求的、有瞻仰的。李拜天好不容易挤上了香，从人群中出来，对等在外边的万二寿等说道：“真是怪哉，刚刚我听到一旁有小娘子求子呢，西门公不信鬼神，后人却以他为神啦，哈哈。”
万二寿等还没接茬，在旁排队的一白发老妪顿着拐杖责备道：“不要乱说呀，小郎君，豹神仙可灵可灵啦。”
李拜天见老人家动气，忙作揖赔礼：“我也敬仰西门神仙，您教训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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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豹不仰的是恶鬼，百姓拜他是善神，何怪之有？”
李拜天扭头一看，一个中年文士打扮，摇着折扇含笑着看他。
李拜天又转身向他拜：“老兄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万二寿看李拜天对凶神恶煞的五花帮几拳打倒，如今却对老妪文士左右服软，感到可笑上前道：“兄台莫怪，我哥哥初到贵地，言语唐突，您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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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文士微笑道：“我也是孤旅寂寞，搭话凑趣而已，不过豹祠灵倒是善求善应，恶告不应，比如说宣昭帝故事便是灵验，。”
李拜天、万二寿等并不知那宣昭帝是那一代的皇帝，只是喏喏称是。
幸亏一声佛唱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只见一行青衣行脚僧，胸前托掌，诵读梵音，自东而来。
想是当地百姓甚是虔诚，纷纷让出路来，青衣僧众匆匆而过，隐约看见背上包裹有‘少林寺’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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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二寿等人出了豹祠，李拜天张望一番，见西边不远处有个茶棚，便道：“我们去喝盏茶，歇歇脚可好？”
“甚……甚好、甚好。”司空大鸟首先应了，他吃得太多，着实口渴。
那中年文士举步想走，李拜天道：“兄台与我们一起吧。”
文士微笑点了点头，一行人径向茶棚。
万二寿缀在后边，暗中端详中年文士，但见他虽然身佩戴二尺直刀，但装饰甚豪，满是玉石，步伐斯文，看不出像有武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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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棚的幌子下挂着一片青地白边的的小布幌，上边纹刺祥云托塔的图样，司空大鸟看得眼熟，想起在瓦肆里董二的说书棚子曾经见过。
进到里边，果然有说书的，听众还挺多，几人便在门口靠边落座。
万二寿喝自己的水葫芦，李拜天见怪不怪一边品茗一边对中年文士道：“在下李拜天，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李—拜—天，好名字！我姓龙，名季。”
“龙先生，幸会幸会！”
“彼此彼此。”中年文士声音略略压低，望了望旁边。
李拜天这才醒悟方才言谈过欢，扰了茶馆里听书人的耳根，左右虚拜以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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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听书人多聚在说书人周围，相隔甚远，干扰并不大。
李拜天静下人来，断断续续能听到说书人的话语：“……想我七朝古都乃是尚武崇文英雄地，今天某要说一段皇拳王腿的秘事--------话说建隆元年，少林寺福居方丈玄见深远，打开山门联系天下武家，举办武林盛会。太祖皇帝也是武脉传人，派遣亲传子弟作为特使带了两套奇艺上山，一套是盘龙棍法，一套是三十二势拳法。那盘龙棍是一奇兵，俗称‘拦不住’，形如打粮食的连枷，实则墨子守城秘械----‘连梃’是也！乃一长一短两截沉木铁链相接，四端各箍一铜龙头，棍身漆金，一经挥舞守如金龙绕体，攻若狂虎脱栅，雄沉崩烈快猛狠毒，迥异常兵，举座震惊！再看特使施展的三十二式拳法，拳路精奇，取劲刚柔，进退暗含兵法要义，如常山之蛇滚滚而动，此拳一出便登魁首，名列二十八家名拳之首，赞称‘天慧拳’，这便是今称的太祖神拳！拳法传奇广为流行，连斜街的牛二、毛三都会舞弄两下。”
----说道此处，听众一片哄笑，想必这牛二、毛三是本地熟识的混混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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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先生啜了口茶，又讲道：“这太祖长拳是什么拳，阿三阿四都能练的么？跟你们说，练了也白练！那是枭雄之拳，要学明白这个拳招险恶，非有绝人智慧不行，不但如此，除了会招式，还要有功为基，这功便是大内秘传的‘五龙布雾功’！民间谁能学得着？绝智、拳招、布雾功，三者具备才是真正的太祖长拳，才是君临天下的‘皇拳’！”
----安阳武风盛行，又有崇佛的信仰，所以说书人说得颇对听众胃口，众人又是一阵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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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王腿’，在安阳城东北方临清镇的龙潭寺，在太祖披龙袍那年匿了一位前朝皇族将军。此人乃世宗之弟小梁王柴贵。陈桥龙登，柴贵自卸兵权在龙潭寺落发，法号昆仑。这昆仑和尚有一绝艺，名唤‘四手拳’，为什么叫四手拳？是因为练这拳法的人两手两脚皆可攻防。施展起来迅疾勇健，腿法尤为多变，防住双手防不住双脚！学徒奉为‘柴王四手拳’。太祖平定江南后，想起当年少林盛会，便昭告天下，引武林豪杰会于潭州，一番龙争虎斗，一善蹴僧人脱颖而出，太祖问其武功，匿称潭腿。太祖消息灵通，慧眼如炬，大笑说柴王拳便是柴王拳，无须忐忑，不过确实以腿功见长，潭腿也好。”
----听众皆为太祖大度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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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再说说我们邺京这里的拳、脚！”说书人故意顿了顿，等台下向上抛完铜钱，捋须又道：“福居方丈虚怀如谷汇聚天下武学于少林，自此为少林寺江湖人称‘武海佛山’！而下面要说的是少林武学的开创宗师----”
“达摩祖师！达摩十八罗汉手！”一听众脱口而出。
“非也，非也，禅宗初祖菩提达摩，对于少林武学，他创举最大，提出‘禅武合一’，把武僧引入庭室，佛武精神同辉，少林自此岿然不倒，后来十三僧兵救唐王，都得益于达摩大师的高瞻远瞩，善哉伟哉！但少林武学发轫于达摩大师之前，武学开山之人乃是少林寺第一任主持的两个弟子，并且都与我们安阳城大有善缘！”
----听众一片‘噫’声，听说少林武功竟与安阳城有关，好奇之心顿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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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第一任主持叫跋陀，大彻小乘佛法，孝文帝拓跋宏为他两建寺院。其中便有嵩山少林寺，山野幽静，豺狼当道，贼寇横行，跋陀大师在选拔弟子时，特别注重善武勇者，一日在洛阳见一童子在井沿上‘打鸡’，这打鸡便是今天的踢毽子，乃两枚铜钱和野雉尾做成。井深且危，童子毫无畏惧，金鸡独立运脚如飞，毽子起落于童子肩、背、胸、腹、头与两脚上，缠身绕腿、翻转自如，更绝的是童子反踢五百下，毽子从未落地。跋陀大师深感其心地沉静，体健身灵，苦度上山，法名慧光。”
----“啊！慧光大师的墓就在茶寮的西南处！”“对呀，刚才我还看见一众少林僧人去礼拜呢！”，安阳是北魏邺都南迁，慧光则是北魏最高僧官“大统”，当地听众自然熟知，顿是一番鼎沸。
说书人等大家静下后继续说道：“慧光大师是少林拳脚的腿法开宗，且佛心透彻，乃佛教四分律宗开祖，广开义学名德辈出，大唐圣僧三藏便是其传人。”
----“哗！”听众又是一番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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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武学的另一位开山宗师是黑衣僧稠，他长慧光大师七岁，但上山晚些，上山时已成佛法，名壮于北地，跋陀主持赞誉之‘葱岭以东，禅学之最！’，僧稠禅师聪慧绝伦，有过目不忘之能，且善‘角抵之术’，每有休息，疾行寺墙，横行不坠！其神奇传说甚多，比如年少与人角抵力亏不敌，夜抱金刚足得神力；在王室山只手解两猛虎斗等等。少林武学的阳刚猛进、拳捷骁勇，就是僧稠禅师所领，他与慧光大师开创了少林拳脚。跋陀主持圆寂后，僧稠、慧光先后下山，少林僧众多投于西麓五乳峰面壁的达摩门下，自此佛武合一，开宗立派。至于先前有人说达摩十八罗汉手嘛，但是十八二字便不真了，我朝以前乃十六罗汉，第十七罗汉、第十八罗汉乃达摩祖师身后事。并且福居方丈的罗汉短打脱胎于罗汉手，有人目睹过其秘谱，其中文字图形隐有道家导引术语，佛道融合，引川归海，佛家本就是交汇道儒精粹而成规立法，武学自然如是，至于托付达摩祖师只是美好向往，知之者自知即可，不必纠结。”
----僧稠禅师在民间影像深广，听众交头接耳一番不由信了说书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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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说书人讲到：“僧稠禅师与安阳也是有缘，他圆寂于云门寺，法身像便在西边龟盖山小南海石窟中。”
----“据说隋文帝杨坚便是僧稠大师转世，我还去烧过香呢！”“是呀是呀，我也是。”听众大多是本地人，一听地理立有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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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又道：“一番闲话说过，列位再听听我讲几段新鲜事。”说着向茶寮老板一招手，早就捧盘准备的老板立刻逐桌游走，偶有几个茶客向他托盘里扔铜钱。待到老板过来时，万二寿等人才看明白盘子中的门道--------盘中并列八个大碗，碗中各有一纸条，分别写着：……女飞贼夜访潜龙邸盗走前朝牡丹种……五花帮与铁佛寺沁水大战……铜头巨狮子夜现皇城司妖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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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鸟惊异的扭头看了看万二寿。
万二寿也觉得有些惊讶。
盘中表单竟然和东京城说书人说的内容多为雷同，奇怪之处就在于--------潜龙邸飞贼、皇城司铜狮子都是刚发生过不久的事，虽说自己一行人途中略有辗转，但晓行夜宿急奔快赶，如果这些消息是人口相传，断不能这么快传到安阳。即使驿站六百里加急，让消息快速传递，但这些都是轶事传闻，亦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细看说书人，并不是东京城里那个，便向司空大鸟低声确认道：“和我们听过那个说书人不是同一人吧？”
司空大鸟轻声说道：“绝……绝对不是，北棚子的说书人叫董二，是个跛子，我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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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听见他二人嘀咕道：“咦！五花帮和铁佛寺对上了。”便从大袖中摸出一把铜钱放在五花帮的条目上，喜得老板小跑回到说书人处，那说书人朝着他们一桌一揖，清清嗓子道：“那在下便来先讲讲铁佛寺大战五花帮的新闻……”
说书人言语波折，添枝加叶，说了一大堆话，先是渲染一番铁佛寺、五花帮的来历，然后才道出是由，原来五花帮势力扩张甚巨，对河内收拢的帮众不择良莠，且无赖氓流极多，百鼠聚首陡然猖狂，招惹到铁佛寺头上，那铁佛寺也不是善茬，满寺的武僧，于是双方在沁水河上大战，伤残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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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二寿看看天色未暮，觉得还能在赶一程，便道：“唉！这五花帮真是无法无天了，咱们也上路吧，希望别碰到他们。”
众人不免唏嘘，出了茶寮，那中年文士龙季也随了出来，李拜天正和他抱拳告别，突听万二寿道：“小心！”
此时夕阳斜坠，集市上游人多已散去，从角落中聚出一群人向万二寿等人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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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是一黑塔般的壮汉，满脸虬须臂挂铁环，大喇喇说道：“某家霸州杨益，五花帮澹台大哥是我朋友，请几位跟我走吧！”
万二寿见他太阳穴高隆腮肉贲起，料是外家高手，便将柴千儿和金梁挡在身后，一手探入褡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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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却浑不在意，背对着来人继续和中年人话别。
那黑汉见没人理他，恼了脸吐了个脏字，冲上一步瓦钵大的拳头直捣李拜天。
李拜天也不回头，反手一掌，拳掌相交，一声巨响，李拜天微侧了半步，那壮汉反跳出一大步。
“嘻嘻，五花帮总算出来个像样的。”李拜天扭头看了看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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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汉见眼前少年武功了得，但依旧撑着面子勃然作势欲扑：“爷爷不是五花帮的！只是帮朋友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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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身后的中年文士踏前一步淡淡说道：“尔等是欺我河内无人么？”
黑汉见是一文士打扮出来说话，鼓目道：“酸厮走开，干卿底事！”
中年文士还未发作。
黑塔大汉身后一贼眉鼠眼的泼皮突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那黑汉拧着眉头向中年文士抱了抱拳：“我‘铁臂’马益给龙大侠面子，到河那边等着便是！”说完梗着脖子带着众人径奔拱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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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二寿细看那中年文士龙季，虽然面貌宽和，但在与铁臂马益说话时，眼神阴鸷，气势摄人，心下暗惊他不露声色的功夫。
李拜天笑嘻嘻对中年文士道：“龙兄真是威仪雍容，不战而屈人之兵，佩服佩服！”
中年文士也笑道：“贤弟少年英雄，难得投契，不如叫上朋友一起到我兄庄上一聚如何。”
中年文士本一方人望，碍于涵养不便出手，便想回护李拜天等人避开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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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抱拳一礼：“龙兄盛情，小弟心领，只是着急赶路，将来再会。”
中年文士微微颔首：“那我送诸位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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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桥如虹，横跨漳水，下游清浊，上有暮云归鸦，本是诗人画境，却被凶徒煞了风景。
那黑塔马益抱着两臂，身后喽啰横眉怒眼堵在桥中间，见中年文士也跟着来到河边，便侧头狠狠吐了口唾沫。
那中年文士对李拜天道：“我兄长常责备我要颐养道德，但我总是让他失望。”
言毕，斜身飞起，直落桥上的黑塔马益身前，只听一铿锵声，中年文士又反翻回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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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鸟一声赞道：“好轻功！”
李拜天同时赞道：“好刀法！”
中年文士龙季拍了拍李拜天的肩头，叹气而去。
桥上的泼皮们只觉眼前一花并没觉得什么，那铁塔马益怒道：“就这……”
身形一动，血光迸起，铁塔般的身躯摔在桥上，断成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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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党羽骇然鸟兽散，万二寿回首去看龙季影踪已经不见。
上了桥，只见马益尸身从颈左斜至右肋断成一截，右肋至左髋断成一截，余下两腿一截。
万二寿讶然：“瞬间连劈两刀？！”
李拜天摇了摇头：“不，只是一刀。”说着用脚尖把尸块踢下河去。
万二寿再回首看那林色苍茫：“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精神内敛全然无察！”
李拜天拉着万二寿便走：“虎跃龙腾英雄地，此处乃七朝之都，藏龙卧虎也是必然！”
“你知道他来历？”
“说不准，但河内高手，四龙最名。他善用刀法，自称龙季，八九不离十就是‘悦衍谌彧’中的‘河内第一快刀’龙彧了。”
司空大鸟一听恍然：“啊……啊，‘悦衍谌彧’？世伯曾经说过，河内龙家悦衍谌彧是河内一等一的高手！”
“对，人称‘河内四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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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过了桥，一道骑行赶路。
直到冰轮东碾，洒出透亮的光色，来到一片开阔道口。
万二寿骑在前边眼尖，见前边道沟伏有黑影，暗中做了个手势低声道：“有人。”
众人戒备着跳下坐骑，“嗖！”地一声锐响！
李拜天在金梁身前闪电般手臂一捞，一根弩箭抓在手中！
“玩得这么凶！连命都要么？！”李拜天如鹰隼一般射进放箭的方位，只见一个披挂兽皮的汉子正在用脚拉弩，长袖中双掌齐出，正中其肋，只听“格格”筋断骨折地声音，那汉子连叫都没叫便撞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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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抓大弩，比山中打猎的手弩大出许多，用手指勾弦很是紧绷，他不知这乃军队用的脚踏弩，需要足、腰、臂同时用力才能开弓装箭。
斜刺冲出两个持刀草莽，直奔李拜天劈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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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上--------
万二寿一边乱掷飞刀，一边掩护其他人退到一棵参天大树下。
这些伏道之徒，兽皮短褐装扮，蓬头垢面，彼此呼应时用的都是黑话，万二寿喊道：“大鸟、拜天，这是一票剪径的伙计，小心招呼！”
说话间，冲向他有三、五个人，身形甚是灵活，见万二寿飞刀准头太差，更是放心冲锋。
万二寿窥其渐近，勾起脚边的石块，踢向冲在最前者，那人相侧一闪，“诶呦”一声，正中身后者身上，最前者闻声一愣，刹那间两柄飞刀贯进他的咽喉。
被石块击中者并无大碍正在庆幸，寒光一闪，面门被飞刀正中。
落后几人中有一身缠铁链，双手各持两柄大铁镰的莽汉，用脚踢翻畏惧不前的同伴，咆哮着冲了过来。
不远处树林中传出两声惨叫，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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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接连箭响！
一支弩箭贯穿莽汉的脑袋。
另外两名扑向万二寿的刺客及畏惧不前的刺客都应声倒地。
万二寿扭头一看，李拜天肩头扛着一支大弩，嘴巴上横咬着几支弩箭跳了出来，常人上箭极为缓慢的劲弩在他手里如同儿童玩具连珠箭般轻松。
万二寿顿觉轻松，嘿嘿冲李拜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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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惊叫从树后传来，是柴千儿的声音！
万二寿大惊，急奔到树后。
只见柴千儿满脸鲜血倒在地上，金梁满脸惨白指着黑漆漆的树林。
万二寿撇了一眼不远处和黑衣人扭打在地的司空大鸟，俯身用手指试探柴千儿的鼻息尚在，略放下心来，把他抱起对着月光查看伤势。
“怎么回事？”李拜天也掠到了。
“树林有人，扔……扔石头！”金梁期期艾艾的回道。
李拜天如疾风一般扑进树林。
此时，司空大鸟已经把对手压在身下猛捶，一路上他对柴千儿关爱有加，听见柴千儿叫声，勇力倍增，把压在他身上的盗贼反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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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在树林里纵横并未见到人影便返身回来，见万二寿从褡裢中摸出金疮药给柴千儿包扎，便走到司空大鸟身旁对准那盗贼就是一弩！
司空大鸟陡然见身下刺客脑袋被弩箭贯穿钉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旁。
李拜天问他：“这帮脱了毛的活畜生！其他的在哪？”
“啊？不……不知道。”司空大鸟还在惶恐，虽然经常打架闹事，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人死在眼前。
李拜天又跑进林中一阵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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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鸟走到万二寿身边：“柴……柴千儿怎么样？”
“不重，只是晕过去了。”万二寿有些恼司空大鸟不以防守柴千儿为重，才被匪徒乘隙而入，语气冷冷的。
司空大鸟“哦”了一声，靠着大树坐下。
万二寿听着有些不对，扭身去看司空大鸟，只见他捂着大腿，鲜血淋漓，忙奔过去，一边查看司空大鸟的伤口一边问：“都伤在哪里？”
“就……就腿上挨了一家伙。”司空大鸟想笑着显示轻松，但着实疼得让他面容扭曲。
撕开裤腿，一道创口翻开，万二寿用火折子照着细看一番，伤得不轻但没有中毒的迹象，便用水葫芦清创敷药，安慰道：“没事、没事，对方兵器要是喂毒，你就惨了，嘿嘿，你这个花腿派上用场了，落了疤也看不出。”
“少……少聒噪，少爷疼得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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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在树林中跑得几进几出搜寻敌人，回来被金梁拦住远远的说话。
万二寿只听见李拜天连说了好几句“那怎么行！”接着金梁又对他一阵低语。
不一会，李拜天一脸不快的过来，见司空大鸟也挂了彩，便问怎么样。
万二寿一边把马鞍下的毯子铺在地上，一边回道：“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李拜天帮着把柴千儿和司空大鸟挪了上去，然后拉着万二寿到一旁道：“金兄说这伙人说不准是奔他来的，建议分开走，免得连累你们，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金兄说柴千儿这么小的孩子，卷在其中太对不起他。”
“看样子他们应是劫道的贼寇，不像五花帮的人呀，另外你们落单，不是更容易被人乘隙吗？”
“这倒没什么，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越往北走道路荒僻处甚多，盗贼或五花帮会更加猖獗。”李拜天自怀中摸出一张布图，是绘有有山川河岳舆图，用手指着位置道：“我们现在在这里，你按原路退回到安阳城，从城东的便桥向东走，过河再向北走，昼止夜行行至大水，雇舟北向，绕个大圈，换个安遂。”
“那你们怎么办？”
“我和金梁西入山莽，窜入崇山密林，五花帮人再多也奈何不得。并且龙季出手一事绝非偶然，应是各地武林势力对五花帮肆意扩张的对抗，太行一带豪杰如云，五花帮未必有胆量乱踩地盘。”
万二寿低着眼睛细想了片刻，若有所思，说道：“如果金梁执意如此，那便由他吧，只是----拜天你要格外小心。”
李拜天浑不在意：“别担心，我的身手你不知道嘛。”
这时，金梁又在远处招唤李拜天过去。
万二寿摇了摇头有些黯然远远看着李金二人自言自语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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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去与金梁说了一番，又回来道：“二寿，你在这里等着，我不回来，你别走。”
说完，便一阵风般朝来时的路去了。
金梁施施然过来：“李贤弟说要去办些事，叫你我在此等候，柴千儿可好吧。”
“一直昏睡，要等他醒来才能确定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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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次日午后，李拜天才风尘仆仆而回。
一见面便找万二寿要来馕饼大嚼，将身上的一个包裹塞给万二寿，另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道：“这是摩天宫武功要诀，我在医谷无事时挑紧要的写了出来，你可以坐船时候慢慢看，也许能有助恢复你的记忆，有不明白的下次见面我给你讲解。”
万二寿一捏包裹，里边还有银锞形状，正要推脱，李拜天一把塞将过来：“我昨夜在安阳城觅得五花帮的党羽，没怎么拷问便交代了。桥上那个黑汉是前不久外来的，纠集几个安阳地痞散汉专门在拱桥一带盘查金家人，昨日被龙彧一挫锋芒便树倒猢狲散了，所以你们返回安阳改路不必担心。”
万二寿没想到李拜天如此仔细，心中顿时感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却不知，李拜天还连夜向东探路，又施展轻功疾驰而回，一夜半天时间片刻未歇。
李拜天拍拍手，笑嘻嘻道：“二寿，我若先到唐明镇便去阳曲等你，如果不到，你也要在阳曲等我，好吗？”
“好，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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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梁和李拜天向北而去，离别时万二寿问李拜天戚苦雨是怎么死的？他自己有两个记忆，一个是亲手杀了他，一个是运功注气为他延命，不知哪个记忆是准确的，所以想在李拜天这里找答案。
李拜天被问得困惑，抓了抓头：“戚老头没有死哇，他在医王谷活得滋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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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李拜天远远大袖挥别，万二寿不由泪流满面大喊道：“玄黓，阳曲再见！”
万二寿此刻记起了逃离摩天宫的景象：
--------激流轰鸣，自己身上绑满竹筒、葫芦冲向轰鸣瀑布口，乱石滩上，小李拜天挥舞着他的袖子一边奔跑，一边呼叫：“重光，一定要再见呀！”年幼的万重想回应，可已随如雪的瀑布坠入大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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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不见李拜天等的人影，万二寿转身对司空大鸟抱在怀里昏迷着的柴千儿道：“你可以醒来了。”
那柴千儿果然张开大眼，见万二寿阴冷的盯着自己，小嘴瘪了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万二寿到没想到小童子花样百出，不由佩服得叹气：“快收声、快收声，吃点东西说说真话！”
柴千儿从指缝间窥视着渐渐收了哽咽，接过司空大鸟给他的干粮和水，又吃又喝起来。
-*-
“这……这是怎么回事？”司空大鸟像是看哑谜一样迷糊。
万二寿策马缓行，闻言苦笑道：“你我也算是京师戏耍精明的主儿了，今日被雁啄了眼！”
“你……说啥？”
万二寿眯眼盯着柴千儿邪笑道：“再吃就撑死了！”
-*-
“咯！”小柴千儿被吓出一个饱嗝。
“快说快说，金梁为何打你？”
“……”
司空大鸟诧异道：“金……金兄打柴千儿？”
“你别打岔，让他说！”
柴千儿泪眼打圈想找司空大鸟求援。
-*-
万二寿冷笑道：“哼哼，你若再说谎话，我便把你扔给五花帮！”
“千……千儿说嘛，不能骗三郎，会吃苦头的！”司空大鸟终于看出柴千儿的异常。
小柴千儿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瞄着前边骑行的万二寿说出了吓他一跳的话：“金梁是我长兄。”
-*-
“啊？！”司空大鸟更是吃惊。
“本来我和几个哥哥由他带着回唐明镇，可是过黄河时他发狂，将我推下河。”
“这……这是为什么？！”
“因为谁先回到唐明镇，谁就能成为家族的嫡系。”
-*-
“什么嫡系？”
“我家原是晋阳世代从商的大族，晋阳太平年间遭水火厄，族人星散各地，后来族人重振家业迁回故乡，各地认祖归宗皆称正系争端不断，族长不胜其扰请教两个高人，高人叫做嵯峨山人，嵯峨山人设下‘运旅’三重考验，以孙辈中合格的八人为宗，其余为支。”
“嵯峨山人？咸阳附近的嵯峨派？”万二寿惊奇的问道。
小柴千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茫然，显然他对此知道的并不多。
“怎……怎么？”司空大鸟觉得有故事追问道。
“关中三原之地有一嵯峨山，山下有一嵯峨派，门下奇才异士云集而闻名天下，武林中不少雄主身旁的谋主多出此门，这嵯峨山人恐怕和嵯峨派大有关系了。”万二寿又向小柴千儿问道：“‘运旅’三重考验，都是哪些？”
“第一重是算术。”
“这是商人的家学，理所应当，第二重呢？”
“第二重是‘千里赴会’，就是把通过算术考验的儿郎扔到外边自己想办法回家。”
“金……金梁是你堂兄还是族兄？”司空大鸟插话道，他很在意这事。
“……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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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二寿和司空大鸟惊异的对视一眼。
司空大鸟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同……同父异母，对吗？”
“……一母同胞。”
“……，那……你不是姓柴吗？”着实想不到举止儒雅的金梁会对自己的幼弟下次毒手，司空大鸟换了个话题，不想再问下去。
“……假名，真名叫金柴儿。”
万二寿突然有点怜悯，眼前这个胖咕咕的孩子，虽然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狡黠令他厌烦，但一听此处不由地体谅起来，便道：“参加‘千里赴会’有多少人？”
“木字辈的有四十八人，火字辈十来个人。。”
“这……这么多？！”司空大鸟突然觉得小家小户限制了他的想象。
金柴想告诉他俩，自己虽然年龄不大，但可是有孙子的人了呢。
“这么说，就能想得通了，五花帮应是金家雇佣来增加考验难度的，那第三重是什么考验？”
“不知道，要回到家才晓得。”
“这么说你真正要去的是唐明镇了。”
“嗯，……对不起。”小金柴儿终于把真相说出，眼角噙着泪花但话语却十分的快乐，毕竟撒谎对于小小年纪的他来说，是件很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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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拜天没料到这一层，否则我们就不会分道扬镳了。不过那金柴手足相残的家事，在一起委实难以处理。只是越接近唐明镇，五花帮会越启动高手，昨日那个铁塔汉的身手，自己是没有完全胜算的把握，不过也幸亏拜天这招跳出五行外的水路大绕行，绝对会比径直北上要轻松得多！万二寿心中暗自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