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的寒光一闪而过,在这小小的阴暗之地,潮湿的空气中瞬间凝固出了成片的水花,就像一群游鱼搅碎了湖面的张力,被重击砸出了黑洞掀起了底下深潜的波涛汹涌。
布兰生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袭来,他顿时感觉血压骤停,整个人像是被定格在了一片海域之中,随着水波游离。他奋力挣脱,却发现力不从心,无法从这深渊中的泥潭将自己拯救。
又是一阵令人眩晕的失重感,布兰生被重重被下砸到地上,又有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只觉天旋地转。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却已经换了洞天…
而与此同时,潘安明的大刀正朝着夏承明的头颅砍去,潘安明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到,片刻之后,血会溅满整个寺庙,大名鼎鼎的夏承明的项上人头将会从他那副强壮的身体上掉落。
再强健的躯体,都没有不屈的灵魂!
突然,潘安明的五脏六腑发出了紧急的信号,犹如是身体的器官在发出致命的嚎叫。那是一股猛烈的冲击,直接轰然撞击在了潘安明的身侧。
一声巨响,两副身体,一起撞在了寺庙承重的红木柱子上,把柱子撞出了数道裂缝,木屑从中掉落飘散,摇摇欲坠。
地牢的那扇陈旧的木门,已被猛烈的冲击碾为齑粉。布兰生伤痕累累得咬着牙,支撑起自己那负伤的身躯,幸好背后垫着早已因这冲击被撞得上下分离的潘安明。那双圆铮铮的瞳孔因为在死的那一刻猛烈颤抖,潘安明死不瞑目,他永远不可能想到自己的下场居然如此荒谬。
而在此时,沙尘滚滚之中,走出了两个人影。夏承明大步流星稳健得走在前头,正气凛然;叶晚意衣袂飘飘跟在身后,半遮掩的脸庞,看不清他复杂的神情。
布兰生心下一惊,但又马上会意一笑。
“没想到,我以为我设下的局天衣无缝,怎么知道你们却也下了一盘棋啊。”
“不,你的阴招确实让我差点就去见阎王了,也确实真的以为师弟真的死了。”
夏承明冷不丁一拳打在叶晚意的肩膀上,夏承明比叶晚意足足高了一整个头,当然块头也大了整整一圈。叶晚意意味深长一笑,伸出拳头放在夏承明的胸前。
“你差点把我吓死了,你小子真把我都骗过去了!”
“如果骗不过你,又怎么骗过眼前这个阴险狡诈的假人。”
“假人?什么意思…阿晚,我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叶晚意没有直接搭话,直直地盯着前方那个被称为“假人”的布兰生。原本如流水一般温和的气质,一下子严肃起来。
“这个人,不是布兰生。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布兰生这个人!”
“什…什么?!”
夏承明眼睛都瞪大了,粗粗的眉毛紧紧挤压着,他从未设想过这样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布兰生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揉了揉下颚,发出了骨头咔嚓的声响,眼神如同虎狼一般死死盯着二人。
“什么情况…阿晚,布兰生不是布捕头的儿子么?”
夏承明依旧蒙在鼓里。
“还记得吗?当年布捕头在滁州追捕四大贼王,这是当年的卷宗。”
叶晚意掂了掂手中的竹简,上面很清晰德记载了当年的案发经过。
布城当年以一敌四,重创潘安明,生擒丁豪。
他们四个,根本不是布城的对手。
“那又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在六扇门的眼皮底下劫狱救走丁豪,逃到温州后,布捕头却反而一直无法将这四人追捕归案?”
夏承明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
“所以,这四个人一定是得到了某人的帮助,有人在背后暗中推动。”
“当时我还不敢确定,在布捕头登门拜访之后,我就去了一趟他家,我发现布捕头家中并没有人,而且在侧边厢房中,我发现了他妻儿的遗像——两副栩栩如生的画像,被保存得十分完好。”
“两幅画像?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画像上的人,根本不是现在已长大成人的布兰生,而是一副小孩子的画像,而且在画像的背后还写着:安息,吾妻小素,吾儿——布兰生。”
叶晚意沉吟片刻,目光锐利,看向面前之人。
“所以布兰生绝不可能是这个会在此处出现的人,我也去找过当地画师,确认了当时布捕头就是给去世妻儿画的画像。加上我在地下一眼就识破了假伤口,我就想将计就计,佯装被毒死,引蛇出洞。”
“布兰生”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猛地鼓掌。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珍珑门,居然这也被你们识破了,没错,布城就是一条狗,一条丧家之犬。当年我将他灭门,杀了他的妻儿,按理说,他应该对我恨之入骨啊!”
说着说着,“布兰生”把手伸到额头处,慢慢撕下那张可怖的人皮,随着手的撕拉,露出了一张邪魅的笑脸。
“可惜啊,人都是自私的。他怕死,他就算再恨我,也怕被我杀掉,甘心被我利用。可怜啊可怜,他到死都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一股隐隐的不安传来,夏承明紧握拳头招架,面前此人,是个卑鄙的,无耻之徒!
“你到底是谁!”
“我?说给你们知道也无妨,反正你们也快要死了。葬送你们的人,名为:莫过之!”
莫过之大笑,肃杀的气场顿时沸腾,数道血红的触手从他身后撕裂开皮肤而出,一道道触手化作了夸张的利爪,撕开空气,猝不及防向二人奔来。
那是何其恐怖的能量,此般威力,有如要将整座寺庙掀翻,那触手所到之处都把物品燃烧殆尽,烧成灰烬。而就在这一刻,夏承明却轻松地笑了一下,向前一步,将叶晚意护在身后。
“阿晚,我就说一直都不赞成你说的什么隐藏实力先探虚实,刚刚那几战放水打得一点都不痛快,这种卑劣的小人,还真的把我们都看扁了!”
“交给你了。”
叶晚意只是浅笑着,往后稍稍撤步,将位置留给了夏承明。
夏承明右手举过头顶,左手置于腹部,双手相对,浑厚得可怕的真气顷刻喷涌而出。猛烈得犹如天地撼动,在他的双拳交互之下,真气化作无形的护腕附着在他的手上。突然,怒目圆睁,毁天灭地的一拳击出。
“法天象地,不动明王!”
所有来势汹汹的触手在化作了金色巨臂的威能下,顿时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寺庙内狂风大作,只有不可明状的巨大的波动,以及被刮得漫天飞舞的瓦砾,只消一瞬,那金刚无敌神通便直接重击在莫过之的身上。
莫过之身上的肋骨在那一刹那瞬间全部断裂,内脏也在那一刻被击打得七零八碎,本来坚硬无比的头骨也在那猛烈的冲击下挤压变形,身上的皮肤被轰成了焦臭的血块,那副身体,不,那副已不成人形的躯壳飞速疾驰。一声巨响,把寺庙牢靠的红墙直接洞穿。
“额…额…”
已经面目全非的莫过之睁着还剩下一只残缺的眼睛,眼球已经剥离。他全身上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无法置信,这,根本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不可能…
灼心九重神功,理应将所有人都绞杀干净,那疯狂的激素,曾将围攻的七个高手在一眨眼之间撕碎,不留活口。
不可能…
但是再如何不可置信,眼下的一切便是赤裸裸的事实!
“是谁指使你做这些事情的。”
两道黑影早早就已经站在了莫过之的头颅边,华逐月和苏秋池阴沉着脸,目光如悬在莫过之头上的一把镰刀。
“老实交代,我们会放你一条生路。”
莫过之拼了命地想要张开口。
“是…是…”
那苟延残喘的气息过于微弱,华逐月刚想弯下腰去听清楚,还没等他行动,一道影子倏忽闪过。
突然,一把刀猛然插在了莫过之的心脏,他面目狰狞发了疯似地咧开嘴,发出了无声的嘶吼,然后他的生命被永远定格。
一个人发了疯似的,将那把刀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捅进莫过之的身体,一边绝望地吼叫,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
那是一个丧妻丧子的父亲。
那是一个绝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