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近些日子来,无疑是处于京都舆论的风口浪尖。
《白蛇传》和《宝莲灯》都已经完结,书中皆是一家团圆的结局,读者们自然满意,但现实却没有书中那么美满,状元郎数次登门,都未曾见其母亲一面,即便是请来了圣旨,也被无情的曹家拒绝,曹家不会明着违抗圣旨,一旦曹家小姐再次出现,曹家便是欺君,这便说明,状元郎永远都不可能见到自己的生母了......
至于那位可怜的曹家小姐,到底是被送走还是被害,除了曹家,无人知道......
短短数日,京中百姓对于曹家的唾弃和鄙夷,已经无以复加。
唾弃和鄙夷,在短期内,对于曹家尚无法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还有些事情,并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接触到的。
便比如曹锦乾从直接参与国事的门下侍郎调往国子监任国子博士,看似平调,实则贬谪。
曹家三兄弟各自担任朝中要职,曹锦程身为礼部尚书,掌科举,掌仪制,门下侍郎曹锦乾有监察百官之责,顾问应对,中书舍人曹锦秀常随皇帝左右,起草诏书,兼管中书事务,能够直接参与机密的国家要事。
这三人,便是曹家这只巨鼎的三足,如今曹锦乾被贬,一足已毁,虽然曹家凭借两足依然能够鼎立,但却没有之前那么安稳了。
曹家这些年为了扶持靖王,在朝中广植党羽,权势过盛,已是朝臣的共识,陛下借此机会,砍去曹家一足,对曹家是削弱也是敲打,想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曹家亦或是靖王,都要韬光养晦,不会再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举动。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起因已经不重要了,曹家二十年前的错对,曹家二小姐到底去了哪里,都比不上结果重要。
而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也不乏有心之人,细细想之,这件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一只无形的推手,一步一步的将曹家推到了绝地,虽然每一步都很微小,但当曹家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然晚了。
正式上任之前,诸葛飞还有最后一段时日的自由。
他有时候和兰儿操琴唱曲,有时候和晚晴去县衙转转,有时候和小靓去二叔的店铺看看,偶尔和夏侯淳他们去颐香苑吃饭,更多的时候都在家里待着,教萧萧读书,顺便帮因为做饭耽搁了功课的宋小芳写写作业。
这些日子,京兆府衙的人去县衙搜查过,去二叔的店铺搜查过,也去过颐香苑,甚至将这一条街上所有的人家搜查了个遍,当然是没有什么结果。
京兆府衙。
京兆尹揉了揉脑袋,喃喃道:“一个大活人,到底能去哪里?”
这些日子,无论是朝廷还是曹家,都对这件案子催的很紧,可他们搜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将人找出来。
一名面白无须的男子站在他的身后,想了想,说道:“大人,此案并不是什么命案要案,府衙尽力就行,连刑部和宫里都找不到的人,我们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京兆尹再次揉了揉眉心,说道:“宫里倒也罢了,陛下并没有怎么催,倒是曹家那里,催的有些紧啊......”
白面男子笑了笑,说道:“若是曹家,大人就更加不用着急了。大人不妨想想,能瞒过所有人,将一个人藏得谁都找不到,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办到的......,曹家若是催的不紧,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事情是他们做的吗?”
“言之有理。”
京兆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让他们都回来吧,府衙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陪他们玩这种捉迷藏的把戏......”
......
下午的时候,老乞丐告诉他,这些天在外面盯梢的人已经都走了,诸葛飞看到夏侯淳的时候,说道:“颐香苑去不去?”
夏侯淳怔了怔,说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诸葛飞挥了挥手,说道:“再吃点,我请客。”
进了颐香苑,诸葛飞将他领到一处雅阁,说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夏侯淳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问道:“那你呢?”
诸葛飞对他笑了笑,“你懂得......”
夏侯淳愣了一下,恍然道:“还说你们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此刻才明白过来,诸葛飞让他过来,并不是想要请他吃饭,而是要用他当做幌子,私会林青黛!
夏侯淳在桌前坐下,咬牙说道:“我要点最贵的!”
他就算鱼翅燕窝鲍鱼都点一份,都是免单,诸葛飞一点儿也不心疼,出了主楼,走到湖边的一处小院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小桃,诸葛飞看了看她,问道:“你们家小姐在不在?”
“小姐在房间里。”小桃看了看他,随口说了一句,便走到院子里,继续踢她的藤球。
诸葛飞走到林青黛门前,敲了敲门,走进去,看到林青黛搂着那只布娃娃,在床上滚来滚去。
诸葛飞问道:“有用吗?”
林青黛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他,说道:“有用是有用,可还是没你有用,你是来陪我睡觉的吗?”
“这次是有正经事。”
林青黛皱起鼻子,问道:“陪我就不是正经事了?”
“额......”
没等诸葛飞回答,她便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说道:“跟我来吧。”
诸葛飞跟着她绕到后院,后院没有门,只有一道围墙,林青黛轻飘飘的飞过院墙,诸葛飞紧随其后。
林青黛看了看他,说道:“你这翻墙的动作挺熟练啊。”
诸葛飞谦虚道:“翻多了就熟练了。”
翻墙这种事情,算是赵灵燕教他的,赵财主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诸葛飞不想走正门遇到他,近些日子越来越喜欢这种简单快捷还方便的方法了。
院墙之外,是另一处院落,这院落没有门,四周都是封闭的,若不是从院墙外面翻进来,一般是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片室外洞天的。
小院里坐着一位妇人,看到诸葛飞时,脸上露出笑容,起身道:“大宝,你来了......”
其实按照诸葛飞原本的打算,在经过《白蛇传》和《宝莲灯》的冲击之后,曹家若是还想要颜面,在舆论的攻势下,或许会做出某种妥协。
但事实与他预料的有很大出入。
任百姓如何谩骂鄙夷,曹家都不为所动,将不要脸进行到底,于是诸葛飞只好比他们更加不要脸。
只是一时冲动的做出某件事情很容易,但善后工作却很难。
若是将她藏在宅子里,很容易就能被人找到,所以他需要找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也有能力将她藏起来的人。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这么算起来,他和林青黛至少是几万年的缘分了。
曹诗彤握着他的手,说道:“你在外面要小心些,遇事不可冲动,要以安危为重。”
放心吧,诸葛飞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的出去。”
曹诗彤笑了笑,说道:“我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又能时常见到你,已经很满意了,你要好好谢谢媚儿......”
林青黛字芳媚,这是熟的连人家的小名都叫上了?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
他在院内坐了一会儿,说了会话,才重新回到林青黛的院子。
林青黛回头看着他,说道:“你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是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不怕。”
诸葛飞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你。”
林青黛眼中的神采一闪而逝,眨了眨眼睛,说道:“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还敢说相信我,你难道不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吗?”
诸葛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很漂亮吗?”
林青黛微笑的看着他,将指节捏的直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狠漂亮。”诸葛飞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林青黛脸上的笑容更盛,问道:“咱娘刚才说了,让你好好谢谢我,你打算怎么谢?”
诸葛飞纠正道:“什么咱娘,那是我娘。”
林青黛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不知道啊,我已经认她做干娘了......”
诸葛飞怔了怔,问道:“什么时候?”
“昨天。”
难怪刚才她称呼林青黛为“媚儿”,听的诸葛飞感觉怪怪的。
他看着林青黛问道:“你要怎么谢?”
林青黛想了想,说道:“这可是天大的恩情,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这个不行。”
诸葛飞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许给别人了啊。”
“那你就经常来这里,陪陪咱娘吧。”
林青黛揽着他的肩膀,说道:“最少五天一次,要听话哦,弟弟......”
林青黛走回房间,走到床边,在那大布娃娃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一名老妪从里间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该揽下这个麻烦的。”
“这算什么麻烦?”
林青黛毫不在意的说道:“又没有耽误正经事,我也不是你们的仆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妪眉头微皱,说道:“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顶嘴的,你这些天和那个小子接触太多,和他学坏了。”
“什么叫和他学坏了,一把年纪,说话不害臊......”
林青黛斜瞥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误了咱们的事。”
......
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位干姐姐,诸葛飞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还没有这一层关系的时候,林青黛在他面前已经快要上天了,现在她又有这一层关系做借口,还不真的上了天?
一个表姐姐,一个干姐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友好,还好还有兰儿小靓和晚晴,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他本打算在家里再懒散几天,但夏侯淳已经进宫去做他的羽林都尉了,周雪岩和刘琦一个月以前就进了翰林院,他再拖下去,怕是就会有人上门来催了。
更何况,夏皇上次也说了,让他早些入职,如今马上就要到八月,距离最后的期限没剩几天,诸葛飞便是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的去报道。
翰林院和六部衙门不同,翰林院的重要职责之一,便是作为皇帝的秘书和顾问,做秘书的,自然得跟在老板身边,有些不需要皇帝亲力亲为的事情,便直接丢给秘书干了。
因此,翰林院的位置,也在皇宫之内。
诸葛飞的官职是翰林修撰,具体干什么活,还要看安排,他从六品的官职,在翰林院中不高也不低,上面还有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一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两人,正六品侍读侍讲各两人,此外,和他官阶相同的翰林修撰,也还有几人。
在宫门口凭借印信进了宫,之后便由一名小宦官带到了翰林院。
昨日便和周雪岩约好,诸葛飞到翰林院门口的时候,周雪岩正在门口等着他。
“学士大人今天不在,我先带你去报道。”周雪岩在翰林院已经待了一个多月,自然比他熟悉的多。
翰林院的规模,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排排的值房中,影影绰绰,周雪岩直接将他领到了最里间的一处房内。
周雪岩走到里间,对两名官员说道:“王大人,宋大人,我带新科状元来报道了。”
其中一人站起身,看着诸葛飞,说道:“状元郎可总算是来了,陛下这些日子派人问了数次,若是你再不来,本官可要亲自登门了。”
诸葛飞歉意道:“近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耽搁了些时日,还请王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
王大人摆了摆手,他自是知道这位状元郎口中说的“出了些事”是什么事,他这些日子和曹家相斗,可是惊掉了京都无数人的下巴,虽然结局他还是没有赢,但曹家输的更惨,输名更输人,这是曹家近十几年来,吃的最大的一次亏。
王大人看了看他,说道:“你刚来翰林院,这两日,便先让金龙带你熟悉熟悉这里,至于你以后要做什么,陛下可能会另有安排。”
这位王大人只说了几句,便让周雪岩带他去翰林院四处转转。
至于那位宋大人,自诸葛飞进来,他便趴在桌上睡觉,连头也没有抬起一次。
周雪岩和他走出去,说道:“我先带你认识认识翰林院的诸位大人,学士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很少来翰林院,刚才我带你见过的,是王大人和宋大人,他们两位都是侍读学士,在这翰林院中,除了学士大人之外,便是他们的权力最大。”
诸葛飞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那位宋大人是怎么回事?”
“宋大人?”
周雪岩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一个怪人,不管翰林院的事情,你平日里当他不存在就行,也不要去招惹他,学士大人不在的时候,翰林院内的事务,一般都是由王大人做主。”
周雪岩随后又带他见了两位侍讲学士,侍讲,之后便走进另一座值房,说道:“这位是侍读钱大人。”
侍读是正六品,比诸葛飞高了半级,互相认识之后,诸葛飞随口问了一句:“只有一位侍读吗?”
那位王侍读摇了摇头,说道:“曹侍读前些日子被人殴打受伤,现在还未痊愈。”
“......”
诸葛飞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叹息道:“真是太过分了。”
周雪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你这厮怎能如此不要脸.....
对那位曹侍读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和遗憾,诸葛飞又在其他值房转了一圈,刷了个脸,在周雪岩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值房。
值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人,办公区域是分开的,彼此又用珠帘隔开,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诸葛飞刚来翰林院,并没有给他分配什么任务,写满了翰林院规章制度的书,诸葛飞一页一页的翻开来看。
摄录的同时,认真深刻学习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