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像是约好了一般,自御史台赖源赖中丞站出来开口之后,从云平侯陈建,一直弹劾到刑部侍郎许锦恒,众人吐字清晰,条理分明,一条条罪状井然有序,不到一刻钟时间,便有十余名权贵官员都遭到弹劾。
百官已经有一大半都愣在了原地。
若是单独一人被弹劾,他们根本不会这么惊讶,但一连十余人被弹劾,条条罪状几乎都是杀人放火的大罪,对于朝中权贵来说,这些事情,私下里还存在调停的可能,可一旦被拿到朝堂上,便注定无法善了。
而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和瑞王有着一些联系。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瑞王的弹劾。
人群最前方,瑞王的脸色已经由阴沉,变的有些发白。
......
“也该差不多了吧?”
因为腰伤请了几天假,不用去刑部,诸葛飞躺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喃喃说道。
一袭黑丝不知从哪里走过来,问道:“什么差不多了?”
诸葛飞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腰,自从上次被她拉进屋里从后面骑在身上要跟自己讲道理,他挣扎时扭到腰之后,每次看到她,他都会感觉后腰的位置隐隐作痛......
记得她以前对自己是喜欢下脚,可是自己能够轻易躲开她的无影脚之后,她竟然喜欢上了将人骑压在身下暴打....
甚至之前都有被赵泊川无意撞到过两次,不知为何,诸葛飞也非常享受那种被她骑在身下暴打的感觉,因此每次她施暴他都只是象征性的反抗,结果,就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腰疼了,后悔了!
......
朝堂之上。
散朝之前,大殿上再次陷入了僵局。
由御史中丞赖源牵头,十余名举足轻重的官员站出来,展开了对京中诸多权贵的弹劾,明面上是弹劾权贵们的目无王法,实际上却将矛头直指瑞王。
最先站出来的赖御史也怔在原地,丝毫没有预料到会是现在的情形。
他回头看了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望向不远处的礼部尚书曹锦程,目中异色闪动。他们翁婿俩,是被这家伙给利用了!
没有人再站出来弹劾的时候,百官也已经大致捋清了此事的因果。
这些弹劾,其实大致可以归类为三件事情。
第一件,便是京中的某些权贵,在瑞王得势之后,的确太过嚣张,目无法纪,鱼肉百姓,犯下众怒,引得御史和朝臣争相弹劾,算是实事求是。
第二件,则是刑部侍郎许锦恒,对这些人的包庇,使得百姓无处申冤,无处诉苦。
最后一件,是因为某些弹劾的折子,递到尚书省之后,便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件事的矛头又指向了尚书省的某些官员。
这三件事联系起来,便是不得了的大事,连刑部和尚书省都被人联合渗透,使得圣上遭到蒙蔽,这不仅是鱼肉百姓,更是为祸朝堂,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夏皇坐在上方,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不悦,望向刑部侍郎许锦恒,问道:“可有此事?”
许锦恒的面色有些发白,自然不可能在此时承认,强自镇定道:“臣绝没有袒护包庇,请陛下明鉴!”
夏皇想了想,说道:“既然有这么多人弹劾,刑部侍郎暂且停职,刑部尚书洪云光,自查刑部,御史台为辅,若是有人目无法纪,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又行袒护包庇之事,绝不姑息!”
“遵旨!”
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同声说道。
早朝散去,百官从殿内走出,神色各异。
谁也没有预料到,今日早朝之上,会有这么大的震动。
靖王颓靡之后,瑞王在朝堂上可谓是风生水起,而刚才那一幕,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云平侯冀东侯等人,哪一位不是他的附庸,这一次,众人弹劾之事若是落实,哪怕不涉及到瑞王,对他也是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靖王与瑞王的间接较量,只不过,向来处于劣势的靖王,此次终于走了一步好棋。
此次如若弹劾成功,瑞王所遭受的损失,会很大,朝堂之上,或许又要回到两王势力均衡的局面。
御史台。
另一位御史中丞看着赖源,面露震惊,问道:“赖大人,如此大事,你为何不事先和我等商议?”
御史大夫也看过来。
方才在朝堂之上可是由他牵头,众人对瑞王一系群起而攻之,这位中丞大人起的作用不可谓不大,不知情者,或许还会认为此事是御史台针对瑞王的打击。
御史大夫端起茶杯滋溜了一口说道:“怕是在背后促成此事的那些人,也没有和赖大人商议吧。”
赖源起身对御史大夫躬了躬身,说道:“老夫愚钝,被人利用,给御史台添麻烦了。”
“也不算麻烦。”
御史大夫摆了摆手,说道:“若是御史台没有人站出来,怕是一个失察之罪也是少不了的,陛下更会对御史台失望,你不站出来,也得有其他人站出来才行。”
另一位年轻些的御史中丞上前一步,说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将瑞王得罪狠了?”
“监察百官权贵,闻风上奏别人不敢奏之事,本就是咱御史台的职责,又何来得罪之说?”
御史大夫表情淡然,怡然说道:“得罪了瑞王并不可怕,但若是陛下觉得我们御史台与那朝中其他部门的官员已无区别,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御史大夫看向两位御史中丞,说道:“不要急着站队,要知道,我们头顶不是靖王,也不是瑞王,而是陛下!”
两个二把手纷纷抱拳道:“大人明鉴!”
......
瑞王府。
“御史台,御史台想干什么!”
刚刚回府的瑞王一脸暴怒,无论是谋士还是下人都小心翼翼。
有一人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说道:“殿下,云平侯和冀东侯在后门等着,求见殿下......”
“不见!”
瑞王猛地挥了挥手,说道:“他们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收拾,若是因为他们误了本王,本王也饶不了他们!”
一名谋士硬着头皮走上前,说道:“殿下,不能不见,云平侯和冀东侯他们,怎么说都是忠于殿下的,殿下若是此时对他们不管不顾,怕是会失了人心啊,况且,若是他们出事,我们也会损失很大的助力......”
瑞王猛地转身:“你的意思是让本王插手此事?”
那人点头道:“以殿下如今的地位,只需稍稍走动走动,虽然不能将此事消弭于无形,但却能将影响降到最低,挽回不必要的损失!”
“万万不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名中年人站了出来。
中年人看着瑞王,肃然说道:“殿下,此事绝不是偶然,必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依我看,他们一定还有后招,若是殿下亲自出手,便会泥潭深陷,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徐先生说得对。”
瑞王仔细思忖,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好不容易才爬上今天的位置,绝不能再贸然以身犯险!来人,告诉云平侯和冀东侯他们,他们自己惹下的事情,自己解决!”
进有风险,退失人心,想不到他竟然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地,瑞王的脸上露出怨恨之色,咬牙道:“曹家,一定是曹家害吾!”
曹家。
曹锦乾长舒了口气,喃喃道:“局已经设好,就看瑞王是退还是进了,我倒希望他会进,可依照瑞王的性子,一定会选择保全自己!”
曹锦程端起茶杯又放下,说道:“他是退是进,陛下心中都有数,我担心的是,我们给瑞王设局,又何尝不是钻进了别人的局呢!他设此局的目的看着是在帮我们,可是.....”
......
诸葛飞在调配一种药,据老乞丐说,人服食了这种药之后,会进入一种假死状态,他最近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配方,有机会可以找夏侯淳探讨探讨。
“今天在朝堂上,云平侯他们和刑部侍郎、左司郎中都被弹劾了,父皇下令刑部和御史台严查......”
赵曼柔瞪着大眼睛看着诸葛飞问道:“这件事情一定和你有关系吧?”
男子明显感觉到这赵嘤嘤自从出宫开府后智商成指数上涨!
诸葛飞抬头看着她,说道:“算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关系...”
“你虽然聪明,但是朝堂之上,到处都是阴谋诡计,只要算错一次,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赵曼柔看着他,说道:“以后还是要小心些,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着...正义。”
“我知道了,谢谢公主提醒。”
诸葛飞对她善意的叮嘱表示感谢,再看向她时,表情微微一怔,问道:“公主的手怎么了?”
她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上裹了一圈白纱,手上明显有浅浅的伤痕,她不用做饭,不会刺绣,也不干什么粗活,更不练武!手上有伤口便显得很奇怪。
“没什么,不小心伤到了。”
赵曼柔将手缩回衣袖,说道:“我回去了。”
诸葛飞看着她走出院子,摇了摇头,低头继续配药。
刑部。
刑部尚书洪云光看着桌案上堆积的卷宗,揉了揉眉心,面露无奈。
许锦恒扣押的案子就堆积在这里,但要一件件查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涉及到的权贵太多,怕是其中也会遇到可以想象的阻力。
哪怕他是刑部尚书,也觉得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他翻开一份卷宗,有小吏敲门进来,说道:“大人,诸葛主事回衙了。”
诸葛飞在家中休养了几日,等到腰伤好了一些,才重新回到刑部。
虽说刑部的三月之期已过去大半,只剩下两旬不到,但他还是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走进刑部衙值房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官员。
诸葛飞看了看他坐着的位置,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位大人,莫非就是杨郎中?”
那官员站起身,拱手说道:“诸葛主事,久仰久仰。”
诸葛飞记得他还没有来刑部的时候,这位杨郎中似乎是由于脚伤请了病假,这一请就是两个月,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刑部看到他。
他对其拱了拱手,问道:“杨郎中脚伤好些了吗?”
杨庆波笑了笑,说道:“劳烦诸葛主事关心,本官的伤已经痊愈了。”
诸葛飞和杨庆波寒暄了几句,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位杨郎中来了便好了,他才是这刑部衙的一把手,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可以清闲下来了。
杨郎中坐在桌前,抬起头,目光有意无意的望向诸葛飞所在的方向。
这近三个月的时间,他虽然不在刑部,但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刑部的消息。
在诸葛飞来刑部之前,就有传言说,此人乃是专克上司的扫把星,他为了避祸,不得已自残!
可谁想到,对方在这刑部的三个月,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还主持编纂了《洗冤集录》,详细记载了线索收集、检验和破案之法,更被陛下赞誉,推行全国,功劳甚大。
可这些,却没有自己鸟事儿!
这让杨郎中几乎悔断了肠子,若是他也在衙中,这功劳,怎么都会有一些落在他的肩上,而他....
近两个半月的平安无事,也让他彻底放下了心,壮着胆子回衙,或许还能沾上那么一星半点的功劳。
杨郎中坐回自己熟悉的位置,泡了壶茶,刚刚端起茶杯,便有小吏抱着一堆卷宗,从门外走进来。
那小吏站在门口,正要向诸葛飞所在的桌旁走去,当看到房内的杨郎中时,忽然怔住,想了想,调转方向,走到他的桌前,将卷宗放在桌上,说道:“杨大人,尚书大人有令,命刑部衙尽快审查核验这些卷宗。”
“知道了,放下吧。”
杨郎中点了点头,随意的翻开一份卷宗。
这份卷宗上的案子很简单,云平侯为了建造私宅,侵占民田,还纵容手下闹出了人命,如果犯案的是寻常人,他只需签下名字,案犯就算不被砍头,也要落得一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可这是云平侯,是京中权贵,背靠瑞王,他一个小小的刑部郎中,哪里招惹得起?
他拿着卷宗的手一哆嗦,眼皮直跳,将之放下,又重新拿起一份。
“云平侯之子放火杀人案...”
“冀东侯之子强买伤人案”
“怀安伯之子奸污女子案...”
“寿安伯纵子行凶案。”
......
看完数份案情卷宗之后,杨郎中身体微微颤抖,额头冷汗直冒。这些案子中的任何一件,都足够他这个刑部郎中头疼的,让他一个小小的郎中去管这些案件,这是要让他去死啊!
他站起身,望向衙房内一名小吏,说道:“许侍郎在不在,我要去找他......”
那小吏道:“回大人,许侍郎因为包庇案,暂时被停职了。”
“停职?”
杨郎中站在原地,喃喃道:“怎么说停就停了......”
他整个人跌落回椅子,拿起最后一份卷宗,哆嗦着打开。
“刑部侍郎许锦恒包庇案......”
......
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诸葛飞已经听夏侯淳说过了。
在曹家的暗中授意和支持之下,包括一位御史中丞在内,十余位朝中官员对云平侯冀东侯等人集体发难,陛下命刑部和御史台彻查这些案子,一旦落实,这些权贵恐怕得脱层皮。
夏国的律法虽然对权贵也有部分特殊优待,但这份优待是有限度的,权贵要是真的拿百姓的命不当人命看,乱行烧杀淫乱之事,下场也会很惨,汤安伯就是一个例子。
这些事情,他们暗中偷偷摸摸的做不被拿到堂面上不被皇帝知道是一回事,毕竟大家都是这么潜的!可一旦被在金殿之上,当着百官的面提出来,多半是无法善了的。
幸亏杨郎中及时赶回来,要不然,在刑部这最后的一段日子,诸葛飞就有的忙了。
诸葛飞悠闲的喝着茶,写着最新一部公案小说的新卷,某一时刻,抬头瞥了一眼,看到杨郎中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出去。
他重新落笔,没写几个字,门外就传来了小吏的惊呼声。
“不好了,不好了,杨郎中跌下台阶晕过去了!”
“快来人啊!”
......
刑部衙,一名老者看着躺在床上的杨郎中,摇了摇头,说道:“杨郎中旧伤刚愈,又添新伤,这一次,恐怕至少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休养。”
诸葛飞对杨郎中的不幸表示同情,归衙的第一天,就从十几阶的衙门口摔滚下去,除了腿,脸都卡秃噜皮了。
话说每个衙门口的台阶都不矮,但是还从没听说过有从台阶上摔下去的,更没有摔下去把腿摔断的,当然,杨郎中的腿两个多月前断过,可能凑巧是旧伤复发...
刑部衙,刑部尚书洪云光看着诸葛飞,说道:“杨郎中伤重需要休养,这些日子,刑部衙的事情,就交给诸葛主事了。”
说罢,不等诸葛飞回答,他就指了指杨郎中桌上的卷宗,说道:“这些案子,陛下特别叮嘱过,御史台那边也会来人盯着,诸葛主事要尽快处理......”
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