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微笑,退开两步,众人也都退开,将二人围在中间。
那老者抱剑作揖道:“在下冯谖。”
杜玄内心窃笑:“老迂腐,还整作揖这一套!”
但他也依葫芦画瓢,向冯谖作揖道:“在下杜玄。”
冯谖又是微笑,站定。
杜玄没再跟他客气,他举起定魂枪,瞄准了冯谖。
然而,刚刚还在眼前的冯谖,突然间左闪右移,便从杜玄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杜玄心下大骇,他还未缓过神来,肩上和腿上,便被划了两处伤口,虽说并没什么大碍,但也疼痛在心。
见对方身手如此迅捷,杜玄终于意识到可能刘亭的话是对的,在三千门客面前他就是渣。
自己已经受伤,而对方却倏忽而来却又凭空消失,人到底在哪儿他都看不到,更不要说用定魂枪瞄准了。
“难道就此败了?!”羞愧、恐惧一起袭上心头,杜玄不甘心。
他屏气凝神,任由冯谖在自己身边快速游移。
猛然间,他睁开眼习惯性扣动扳机,左前方几步开外,正是手持长剑的冯谖。
冯谖正想从杜玄前方袭击,在杜玄面颊上划一道惩罚性疤痕,以警示这小子对三千门客的蔑视。
然而,杜玄却依靠听声辨位的本事,锁定了冯谖的位置。
他的定魂枪子弹专克游魂,只要碰到就吸附住游魂。
如今眼前的冯谖是一个拥有肉体的游魂,但打中后就相当于打在人身上,打中要害则死,打中其他身体部位则伤。
子弹射出,杜玄心下得意:这冯老头今天指定遭殃。
谁知冯谖手中原本伸出的宝剑瞬间变为横向,不偏不倚,刚刚挡在子弹和面门之间,那挥剑的速度,竟然超过了子弹的速度。
此时杜玄头脑中只有一个意识在徘徊:“牛顿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更让杜玄惊惧的是,子弹被格挡后瞬间改变方向,直直向杜玄面门飞来。
那情势,犹如重新射出一枪。
那一瞬间,躲是躲不掉了,眼看这下小命要交出了。
杜玄内心是五味杂陈,既有瞬间闪现的解脱,又有太多的不甘:“完了,原来死之前是这个样子!”
随后,他便不知所措,整个人出了神,怔住了。
说来也怪,就在杜玄怔住的瞬间,子弹突然改变方向飞了出去,击中殿前直径尺余的石柱,嵌入柱中。
冯谖大惊,脸色瞬间惨白。他望着杜玄,小声喃喃道:“少卿?!”
随后,冯谖宝剑入鞘。
他再次双手抱剑,向杜玄作揖道:“公子,请随我去见王公!”
旁边的众游魂一阵骚动。
杜玄刚刚已吓出一身冷汗,但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没事,他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就毫发未损。
眼见冯谖如此作揖行礼,他便想故作镇静,装腔作势整整衣服,可是,无论如何暗中控制,双手都哆哆嗦嗦,始终抓不住衣角。
在场任谁都看得出,他这是惊吓过度。
众游魂噪杂的叫喊声再次回荡在广场之上。
“浪得虚名,冯要饭的就是谋臣腐儒,连个土瓜子都打不过。”
“让我来!让我来!”
“就这,还主动请战,冯要饭的真是给玉清宫丢脸。”
杜玄一出手,这些游荡两千多年的游魂便看出了杜玄的水平,此人不过是个低级游魂猎人,没参与过什么游魂圈大事,本事也太一般。
玉清宫三千游魂,对冯谖的骂声是此起彼伏,纷纷嚷嚷着要和杜玄一战。
特别是那十六个被交易的游魂,更是冲了上去围住杜玄。
杜玄惊魂未定,毕竟刚刚和冯谖交手,差点丧命。
可是,此时他明显听到不少游魂对他的蔑视。
这种蔑激起了内心的愤怒,他举着定魂枪,大喊道:“你们这些鼠辈,哪个不服?再和老子一战?”
众游魂一听,这还了得,对着杜玄又是一阵大骂。
但骂归骂,没有游魂真的拔出长剑和杜玄交手。
一个门客冲到冯谖面前,对冯谖大喊道:“你听听,他骂我们鼠辈?冯先生,这又是一千古耻辱,比那鸡鸣狗盗之徒的称谓还可恨,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要你开口,我们今天一定宰了这土瓜子。”
冯谖扭过头去,没理他,那门客还在冯谖面前继续喊着。
“各位,可否清理一下思绪,想一想公道二字?”是苏林的声音:“各位是鼎鼎大名的孟尝君三千门客,最看重的便是信义。太史公司马迁看重各位,为孟尝君和三千门客正名,也是看在各位言必信,行必果。刚刚冯先生说过,不胜,就带我们去见王松。现在,你们三千门客要食言吗?”
听到苏林提及司马迁,大多游魂便突然生出一种畏惧,便缄口不言。
但还是有几个游魂小声嚷嚷:“你这女娃,眼瞎啊,那土瓜子就是个废柴,我一个手指头都能把他摁倒在地。”
杜玄愤怒吼道:“来来,咱俩比试比试!”
苏林扯住了他,她朝众人笑了笑说:“可你们得尊重事实,事实是我们这位土瓜子...没有输!只要讲信义的,在我们现世人眼中都不是鸡鸣狗盗之徒。”
这“鸡鸣狗盗之徒”,在三千门客心中是如何都摆脱不掉的痛。
听见这词,众游魂就像被揭了短,气势上顿时矮了一大截。
不少游魂开始感觉不好意思,不过并非每个门客都会脸红。
三千门客又开始嚷嚷起来,有些人赞同苏林,有些人反对。
他们就判定杜玄到底有没有输,再次喋喋不休。
冯谖见此,面红耳赤,和这三千人打了两千多年的交道,这批人是让他又爱又恨。
他深知和众门客议事,国士风度没用,还不如谩骂有用。
于是,冯谖指着聒噪的众游魂大骂道:“就你们这些人,鸡鸣狗盗的鼠辈,败坏田公的名声。几千年了,你们也不见悔改。你们留给王安石那拗相公以把柄,经他之手毁谤田公,他又那么大影响力,闹得千年来人人都说田公是鸡鸣狗盗之雄,田公羞愧到从此隐没不出。谁的责任,我看追踪溯源就是你们这群人的责任!”
冯谖说话的时候,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但他还没说完,一些游魂就又大喊大叫起来。
有人高声喊道:“那王松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开宝马载美女,把我们三千人晾在一边,吃糠咽菜,你怎么不继续喊‘长铗归来乎’?我们是鸡鸣狗盗之徒,你现在就是王松的走狗之徒!”
有人附和道:“说得对,当年田公如何待我们,如今这王松竟然和我们签合同,衣食住行只按照合同上的来,而且扣得不行。这不就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吗?他签合同时,也没告诉咱们,他自己是有几百亿身家的富豪啊!”
冯谖没有做声,这一点,他不否认,毕竟签合同,说什么进行企业化管理,确有其事!
不过游魂群中还是出现了维护王松的声音:“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是竞争社会,谁还会白养着三千人?想过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就多做事,多拿赏金!王公自然不会亏待我们。”
又有游魂喊道:“哎呀妈呀,你也有资格称王公?冯要饭的称王公,那是因为王松任他为玉清宫首席执事,你是个啥啊,这么谄媚王松?我看他王松就是王安石的后代,就是他先人败坏我们田公的名声。”
“都安静!王公不是王安石的后代,此事我派人详查过,不可诬陷人。”冯谖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是不信,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是不是要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众人一阵哄笑。
冯谖摇了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乱七八糟!”
每当听到这群人争吵,冯谖都头疼得不行。
自打王松买了这玉清宫,王松跟王安石关系的话题,三千门客彼此之间的争论就没停息过。
几乎每天,冯谖都得重申一次:王松不是王安石的后人。
他没再理会众人,而是直接引着路,和另一名游魂一起,试图带着杜玄和苏林走中轴线进入广场后方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