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因为财政问题忧心忡忡,杜玄、十二灵则从不思考,也不关心财政问题。
十二灵只知如今这会稽山阴,乃天下胜景之地,无论如何那是要一饱眼福,顺便流觞曲水、欢饮达旦,找找灵感,写几首小诗,做几篇文章,才可不负此次南行。
刚好这香榧林馆舍中,也寓居不少性情风雅的游魂。于是,十二灵便与这些游魂唱和对饮,一觞一咏、畅叙幽情,也是人间乐事!
一日早晨,宿醉刚醒的张华站在香榧林馆舍二楼,遥望东南方云雾缭绕的山林腹地。突然之间,只见有白虹之气,光采上出,经久不绝。
见多识广的张华一看便知,此乃明珠之气象。于是,张华叫来郭璞、杜玄众人,一同观此异象。
张华道:“白虹上出,乃朝珠气象。”
与郭璞、杜玄一同前来的,还有一游魂,乃一耄耋老者。那老者捻须微笑道:“朝珠,又名朝采、晁采。我在此地寓居百年,未曾见此气象,如此白虹之气,也是近几日你们这群人来到之后才出现。张茂先,世皆称君博学宏识,可曾知晓为何此珠近日显现冲天之气?”
张华沉默良久,搜肠刮肚,摇了摇头道:“我只知晁采之珠,见于汉武帝上林中。至于为何近日光采上出,在下实在不知!”
杜玄若有所思,不经意说道:“汉武帝上林?我记得好像云山瘴海中有人说过,桃花竹木杖原本也是出自汉武帝上林苑,莫非是二者之间的关系?”
“哈哈哈哈”那老者大笑道:“正是。此珠现白虹之气,实乃缘于此地近日出现了与之昭应之物。原本我也不确定此珠为何,直到昨天看到那张逸婧小姑娘手中的桃花杖,这才确定此珠便是当年上林苑中的晁采之珠。而与之昭应之物,便是那桃花杖。”
“却是为何?晁采之珠,与这桃花杖莫非有什么关联?”好奇心大盛的张华连连作揖道:“丈人何许人也?恳请老丈告知其中秘事。”
那老者捻须微笑道:“其事茂先《博物志》中也有记载一些,也许你是道听途说,不如我这个亲历者所知详细。”
然后,老者便讲出了当年的故事。
老者乃当年汉武帝身边的不得志之人。因为亲历桃花杖之事,所以,对那段历史记忆深刻。
当年长生界王母降临汉武帝九华殿,相赠武帝蟠桃数枚,武帝食蟠桃后得核数颗,准备种在凡间。
王母告诉武帝:“凡土贫瘠,种之无成。”
但汉武帝还是在上林苑中播下了四枚蟠桃桃核。四枚桃核,只有一枚生根发芽,渐渐生出根茎、枝叶。
武帝甚是兴奋,命人小心看护,几乎每日都要询问此木长成几何,几乎每月都要前来上林苑中亲自看上一看。
武帝给与这颗仙木太多关爱,照看此木的官吏便也倍加殷勤。
但是,人为过多干预植物生长也并非好事,这棵仙树就因为照看太过殷勤,浇水太多,营养失调,成了小老树,也就是根茎萎缩的矮树。
又养了一段时间,竟然直接枯萎死掉。
武帝倍加痛惜,但此树既是仙根,毁了也太可惜。于是,武帝命人制成一杖,杖头雕刻桃花,是为桃花杖。
此杆桃花杖有驱邪生养的神器功能,实在是因为乃仙树未成之根。
武帝将宝珠晁采镶嵌于杖头,赐予当时的女婿——大方术师栾大。栾大得此杖,方术精进,深得汉武之心。
只是后来,栾大受诛,此杖自杖头处折为两段,杖身被毁弃,杖头因为镶晁采之故,得以保留。
张华听罢这段往事,哈哈大笑道:“我曾撰《博物志》,自以为搜集天下秘闻,如今来看,的确不如亲历者所知晓畅。”
那耄耋老者摆摆手笑道:“只是碰巧经历,自然知悉。只是后来此杖下落、晁采之珠的下落,以及杖头为何续以斑竹,在下便一无所知了。”
郭璞突然微笑,开口说道:“后来有高人将此桃花杖头以竹木续接,东汉时,由卖药悬壶公送与费长房,费长房乘此杖须臾之间便可抵达任何地方。”
郭璞之前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突然开口,张华很是意外。
只听郭璞继续说道:“关于晁采之珠,还有一段隐事。此珠乃一龙珠,乃雷龙精元。桃花竹木杖镶嵌此珠,费长房乘之倏忽之间至于各处,实乃因雷龙可致缩地之故。”
张华恍然大悟,问道:“景纯得知要前来山阴园圃,便让苏姑娘从玉清宫取来此杖,其实意欲将晁采和桃花竹木杖再次合一?莫非景纯早知那雷龙精元在于此处?”
郭璞微笑,点了点头。
张华不熟练地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郭景纯乃魏晋博物的集大成者,魏晋博物第一。也许,在这游魂寄居的现世,也是屈指可数的博物学者。”
郭璞摆手道:“不敢,不敢!中华游魂界,卧虎藏龙,我可不敢称博学。”
王莽慨叹一声道:“在封灵殿中,郭景纯便能不出殿门而能知天下之事,这才是‘不出户庭,而坐照四表;不劳畴咨,而物来能名’。”
郭璞哈哈大笑道:“谬赞了!璞之所以得知此事,一来得益于曾在长生界做了数百年神仙,知晓一些人间不知的秘事。二来有赖于小华搜集的资料。”
杜玄忍不住问道:“小华是谁?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人。”
郭璞道:“哦,他是封灵殿里为我们十三人搜集现世人资料、游魂资料的童子,说实在,人其实很无趣。”
项王瞥了一眼郭璞道:“要是他迷恋跟我一起学兵法、学剑法,就不那么无趣了,偏偏此人迷恋你们那套索然无味的文赋辞藻,甚是无趣!小华的无趣,还不是你们这些无趣文人给逼出来的!”
刘伯升附和道:“项王这次中肯,无趣是文人的通病。就比如眼下,眼看晁采之宝就在东南方山林,说了这么久,你们这群人还在这馆舍二楼观望!嘴皮子动了千百万次,双脚未动分毫,文人‘知而不行’的惰性,在此览照无遗!”
“就是,就是!走,我们不管他们这些文人,先去看一看究竟!”项王拉着杜玄和刘伯升便要下楼。
郭璞哈哈大笑道:“不过是晁采之珠的白虹之气,你们现在前去,也见不到晁采之珠,没什么好看的。明日一早,我们带上张逸婧小姑娘和那桃花竹木杖前往,晁采之珠自会现形。”
听闻这话,项王这才止住一探究竟的念头。
郭璞继续说道:“难得桓玄不在耳边聒噪,我们今日且继续流觞曲水,都为逸少找找灵感,让他再写一篇超越《兰亭》的书法!逸少呢?”
说着,郭璞四处张望,寻找着王羲之的身影。
一人回答道:“逸少昨晚喝得太多,东厢坦腹睡得正浓!”
郭璞摇了摇头道:“这才二月天,就不怕着凉吗!都一千六百多年了,旧毛病就是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