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钱镇煞出岔子了。
搬磨盘的人一不小心失手，磨盘砸到了脚，不管是为什么走神，这就是意外。
就算没有余中医失态的站起来，导致抬磨盘的人受到影响失手，在磨盘往灵床底下安放的过程中，也有可能有人脚滑闪到腰，导致镇邪出岔子。
意外，就是运气使然。
劫气爆发，阴阳混淆的这片区域，运气在邪祟，不在活人。
我看着从尸体上挣脱的亡魂，以及灵棚内跌跌撞撞再次乱成了一锅粥的人群，通过这个意外印证了我对运气的理解。
余中医面对这种情况，稍微怔了怔，坐回位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沉稳的说：“解瞎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地方一霸，伤天害理的事情干了不少，后来报应来了，被人活生生的刨了一对招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看淡了人情世故，跟着解家族里一个摸骨算命的老瞎子学本事，通阴阳，知天命，手段可不少。”
这样一席话讲出来，不单桌上的人听到了，灵棚里的人也听到了。
慌乱的人群，因为这一席话镇定了不少。
余老头无行的帮忙稳定人心的同时，也是告诉我，瞎子镇煞的事情，还没结束，再看。
赌，继续。
而灵床那边，亡魂戾气冲关的摆脱尸体，就近扑在解瞎子身上。
叮叮咚咚……
解瞎子腰间突然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铃铛声。亡魂像是受到了什么轰击一样，被反弹出灵棚，消失不见了。
那是一串小拇指一节指头大笑的古朴铃铛，大概七八个，用红绳子穿在一起。
之前铃铛被瞎子的上衣盖着，他走路，也没有发出铃铛响。
这铃铛突然响起来，看不到亡魂的人，齐刷刷的一起看向了解瞎子的腰间。
解瞎子眉头紧锁的说：“这是镇魂灵，有驱邪治鬼的功效。”紧跟着，他转头问：“磨盘咋到地上，砸到人了？”
被砸到脚的人，歪倒在地上，抱着小腿。
孝子，孝女，还有老板娘她公公着急的在旁边，想要扶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板娘最先反应过来，几步走到饭馆大门口，朝余中医说：“余老先生，您可以帮忙看看吗？”
“别着急，我看看。”余中医离开座位，脚步平缓的走过去，并且说：“找把椅子，来两个人帮忙把人架起来，坐到椅子上，把鞋慢慢脱了。”
老板娘的公公赶紧招呼他儿子，搀扶起了砸到脚的人。
同时，孝女端了一把椅子，递了过去。
受伤的人痛苦无比的坐好了，孝女蹲到伤者面前，小心翼翼的帮忙解着运动鞋带。
运动鞋的鞋面浸着血，散发这刺鼻的血腥味。
送鞋带，脱鞋的过程中，稍微动一下，伤者就疼的抽几下。
鞋子脱下，白色的袜子被染成了血色，还有血在往外头涌。
看得灵棚里那些人，心惊肉跳，都憋紧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尤其是伤者，疼的额头布满了都大的汗珠，T恤也被后背的冷汗湿透了，那痛苦的反应，让人不敢直视。
好几个人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默默的退出灵棚，退到了外面。
余中医看了两眼伤势，转头问：“家里有简单的急救包没？先止血，再看情况……”
“店里只有创口贴，感冒药这些东西，隔壁药方应该有……”老板娘回应着，急切的往灵棚外走。
人才走两步，解瞎子和余中医异口同声的说：“等等。
余中医说：“消毒的一次性小剪刀，卫生棉，凝血酶，没有凝血酶的话云南白药也行……你要是记不住，就说石头砸到了脚，要买剪袜子，止血的东西。”
余老头吩咐完，
解瞎子取下腰间的那串铃铛，递给老板娘说：“带上这个出门，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防什么万一？
老板娘手发抖的接过，惊悚的嘴巴张合了两下，想问什么，又没敢问。
她看了她老公一眼，是人都能看踹，她是害怕想要喊她老公一起去。
但她老公站在伤者旁边，压根没了解到她这个眼神。
老板娘深吸了一口气，拿着镇魂灵，离开了灵棚。
跟老板娘一起去的，还有跟我同桌，坐在一桌的老板娘的父亲。
患难才晓得，出了事情，儿女不见得能跟父母一起上，但父母九成九能跟着子女一起上。
“老解，我在这也帮不上忙，反倒是人多添乱，我家里还有一些事，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电话。”
“解老板，戏台音响搭好了，拱门上的字要去打印，暂时还没出来，等明个在过来商量，就不打扰了。”
“老五骑车冲进了臭水沟，身上臭烘烘的，我这送他回家去洗一下……”
等到了空闲，一众人亲戚相继告辞，有两个甚至招呼都没打就逃了。
老板娘公公，孝子，孝女，看人都准备走，瞬间慌了手脚。
解瞎子沉声说：“这边的出殡日期应该在三天以后，到时候会通知大伙的。生老病死这种事，不由人有所准备，确实有些乱了，能来的都是己亲，好友，感谢大家来帮衬了。要是大伙相信我这个瞎老头，先不急着走，吃一口蒸锅里的饭了再走。”
“这……”
那饭半生不熟的，谁都知道，要离开的人听到解瞎子这个要求，面面相觑，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余中医带着亲和的笑容说：“这还没破碗出殡，亡者还没离开这个家，视逝者如生。大伙换个角度想，客人来了，连饭都不吃一口就走，这不是不给面子么？”
“听，听解先生和余老先生的。”
众人相继应承，答应。
孝女喊了她老公，两人战战兢兢的去厨房，打了一脸盆饭出来。
也没人招呼，众人相继进饭馆，走到桌边，也不管是不是夹生饭了，塞了一口在嘴里，吃下去。
吃过后，小声跟主家打过招呼，默默的相继离开了。
不一会，灵棚就只剩下了孝子，孝女夫妻，以及亡者老公。还有就是受伤坐在椅子上，亡者老公的亲兄弟。
受伤的那个人见大伙都走了，偷瞄了一眼灵床那边，也不敢看亡者老公，也就是他亲弟兄，低着头说：“给我弄一口饭过来，我吃了，自个去医务室，就不在这舔麻烦了。”话讲完了，他觉得过意不去，又说：“哥，等手机有信号了，我给你转一万块钱。嫂子这葬礼，好生的办……”
人都沉默了。
孝女拿了一个碗，装了一点饭，递到伤者手里。
伤者吃了一口饭，孝女他老公抢着说：“我背二叔去医务室……”
孝女和他老公一起送人去了医务室。
这一下，灵棚就剩下了解瞎子，余中医，以及孝子，亡者的丈夫。
跟我一起坐在饭桌边的冯书婷，看这些人跟逃跑似的相继离开，她也慌了，余光左顾右盼的想逃。
她又看余中医和我都稳如泰山的呆在这，她才坐在桌边没动。
我也不禁高看了这娘们一眼。
毕竟她就一普通人，碰到这种未知可能要命的事情，敢留在这地方是需要勇气的。主要是这种事，她是可以躲的，不像老板娘一家子那是没办法躲。
我吃着东西，朝外头招呼说：“人是铁，饭是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事情总是会来的。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应对问题嘛！”
站在灵棚里，显得心事重重的余中医，解瞎子，孝子，亡者的丈夫，不约而同的朝我看来。
他们看我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压在他们心动那种沉闷的，仿佛稍微少了一些。
余中医朝这边走着说：“陈先生，好境界。”
这话，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也是真心的恭维。
坐我旁边的冯书婷拐了我一下，小声说：“没看出来啊，你还蛮有人情味的。”
她拐我胳膊这一下，我感受的到就是下意识的行为，能感觉到她在这一瞬间，她自然的亲近了我许多。
可惜，我却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她产生的感受。
她认为她在这一瞬间，跟我亲近了许多，那只是她认为，她的感觉。
我眯着笑眼，吃着东西，用眼神示意他给大伙倒点酒，嚼完了嘴里的东西对瞎子说：“解先生，刚刚我听余医生讲，您通阴阳，知天命，要不给我算算？”
解瞎子刚坐下，被我的话吓的一下弹的站了起来。
恭敬的朝我作了一个揖说：“您是得了黄泉果位的人间真仙，我拿敢给您算命？”
“人间真仙？”冯书婷眼皮直跳的朝我看来，余老头眼中也是疑惑：“黄泉果位，人间真仙？”
解瞎子讲的黄泉果位，是我的童子位格。
承载气运的位格，走修阴神路子的人，可以稍微察觉到。
余老头属于道医，医嘛，养生续命，多半走的是修金丹，练炁的路子。所以他就算是奇门中人，也会疑惑。
说白了，我是因为陈屠龙当年灭了半个奇门江湖，留下来了许多零散的传承，而我打从高中寒暑假开始到处跑，养我身上四大凶神，也没钻进一些绝地险境碰到已故的奇门中人留下的一些传承。传承看的多了，我就了解的多。
而奇门江湖，传承这东西，偏偏就是很少外传的。
我知道的东西，不见得别人也知道。
解瞎子带着恭敬看了看我一身行头，还有我的脸说：“如你们所见。”
“什么？”冯书婷看了我又看，求知欲很强的看着瞎子说：“解先生，您就别跟我打哑谜了。”
余老头看着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睁大了眼珠子。
他站起来，朝我作了一个揖说：“明黄色的袍子，看着像无常袍。还有陈先生的模样，跟七八岁的孩童的五官一般，粉雕玉砌，偏偏又不觉得稚气，让人感觉他本来该长的这样，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呃，还真实。”冯书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像被什么吸住了一样。
她盯着我看了五六秒，这才把眼睛挪开。
解瞎子逮住机会，朝亡者的丈夫，以及孝子招手说：“瞎子这些年，也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你们家今天这事，是我见过最古怪的，按说刚去世的人，天还没黑，不该出这些状况，但偏偏还是出了。你们家的事情，恐怕很棘手，陈先生恰逢其会，也是你们家的运气，想解决你们家的事情，你们不妨拜拜陈先生。”
亡者的丈夫经历了他家这些事，是真慌了，听到解瞎子这么讲，跑到桌子前，噗通一声直接跪到了地上。
朝着我的方向，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转头还招呼他儿子喊：“解阳，还不来给陈先生，解先生，余先生磕头。”
孝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他父亲，眼中嫌弃的神采一闪而逝，看了看桌上的人，走向灵床去上起了香。
途中还在那含糊不清的嘀咕：不就是发生了一些巧合么，神神叨叨的……
声音不大，但在座的都能听个几分。
桌上的人倒是没人在意，但跪地上的亡者丈夫，可能是被他儿子嫌弃的眼神刺到了，也可能是为了儿子好，一看就老实本份没脾气的人，爬起来，追上去，就是一耳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