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霆打破天空宁静,为干涸了许久的黄沙城带来了十月的第一场雨。
雨,是个好东西,它能滋润万物,也能洗去隐藏在暗处的各种污浊。
这场雨属于后者。
暴雨说来就来,从昨日夜间开始,就没停过。
穿着皂角服的捕头徐练仍由雨水打湿衣裳,麻木地看着从地牢中抬出的第二十八具尸体,忍不住咆哮:“何大人!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死了二十八个兄弟!你说的,来劫狱的只是些蟊贼,为了多给大家分润些功劳,才号召大家一起守夜!”
二十八人,足足二十八人,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和他穿一样的衣服,两天前还和他在一起吃饭,喊他一声“徐头”。
但是,现在,这些人全都死了,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再也不会和他说笑了。
最后抬出去那个,小蔡,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谈的是老张的女儿,前两天还请自己去喝喜酒。
老张,老张是第一个被抬出来的,当初自己进衙门第一天,老张还张罗着去喝花酒。
死了,全都死了。
暴雨中,何严撑着一把油纸伞,诧异道:“死人了?哪有死人?昨日虽有凶贼劫狱,但明明只有两个狱卒被打伤啊?”
什么?!
徐练瞪大眼睛,暴雨下,他只看到不远处有一道修长的的黑影,择人而噬。
“徐捕头,你好好想想,想想家人,你老婆又快生了吧,家里老大快要蒙学了吧。”何严语气淡淡的:“二十多个差人的死,谁担得起,你担得起吗?还是我和庞大人能担得起?”
暴雨中,徐练只觉得浑身发冷,是啊,死了这么多人,谁来担责呢?自己这个捕头,能扛得住吗?
但是,毕竟是二十多人的死,他忍不住道:“那死的人怎么办?他们的家属怎么办?抚恤又怎么说?!”
“抚恤我去找庞大人解决,你给我安抚好家属,一个都不许闹。”何严冷冷道:“黄沙县这么多年,我们庞大人贪了这么多钱,这个时候,正该是他发光发热的时候!”
若是抚恤到位,总算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了。徐练闭上眼,眼角发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想哭,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
“徐捕头……”隔着雨幕,何严冷冰冰的声音断续传来:“听我一句劝,管住自己的嘴。既然已经死了二十几个了,相信我,有时候,多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低着头,何严恭敬地躬身行礼,咬牙道:“卑职,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你是知进退的……对了,多出来的这二十几个缺,我过两日安排人顶上吧,名册上有记录的那些,就不用改了。”
“唔,就让人顶着他们名字上工好了,省得麻烦。”
咔嚓!
一道闪电照亮昏暗的天空,徐练抬头,隐约看到何大人露出了一张,明媚的笑脸?
徐练赶紧低下头。
……
……
“这见鬼的天气!”
山洞篝火旁,江澈哈着气,忍不住抱怨。
突然的一场暴雨,带来气温骤降,江澈连夜跑路出城,毫无准备,在这荒郊野外冻得够呛。
“给!”胡恶扔过一张狼皮袄子,江澈慌忙套上。
穿上袄子,果然暖和许多,这处山洞是胡恶野外落脚之地,一应物资俱全,倒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江澈没瞒着胡恶,将自己与王家叔侄的恩怨都说了,说到手刃仇人,引得这大汉拍手叫好。
胸中但有不平,拔刀斩之!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以德报怨,遵从的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淳朴价值观。
只是不知道老兵痞怎么样了,想起早上看到杨渊颤颤巍巍的样子,江澈难免有些担心。
那家伙嘴死硬,自称“老登”,说自己老当益壮,登峰造极。
江澈被吓个半死,好像上次喝醉自己说了一些了不得的话啊,可不敢让老兵痞知道“老登”是骂人的话,不然得被锤死。
那可是能硬挨三下神机弩的怪物,当真恐怖!
说起神机弩,江澈心中有些可惜,这玩意杀人越货,居家防身可都太好用了,可惜被老兵痞收走了。
老兵痞去了城南凉州军大营,请驻守校尉居中协调善后。
是的,黄沙城身为大乾帝国最靠近边塞的城市,自然是有驻军的。
只是部队驻守之地,一般人迹罕至,正常很难遇上。
杨渊有感于昨日遇上的局势太复杂,背后隐隐有只黑手在拨动阴谋,这老兵痞很鸡贼的直接找了驻军出面。
在大乾,一切魑魅魍魉遇上军队,都得绕道。
这是一个军功至上的国家,连年战争不停,在暴力机器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将被粉碎。
一阵寒风吹进洞穴,吹得篝火一阵晃动,江澈缩了缩脖子。
“烤肉可以吃了!”胡恶的招呼让江澈迅速回神,不客气地伸手去拿。
今天他的饭量奇大,几乎快赶上胡恶。自从昨夜易筋大成之后,他先是绕着黄沙城跑了两圈,又连着两场恶战,体力早就耗尽了。
这还是他第一顿饭,肠胃压榨分解着兽肉,化作能量填补饥渴的身体。
一番狼吞虎咽,江澈一个人就吃了一条土狼,吃得他自己都心惊胆战。
怪不得胡恶身为一个大高手,却一副穷酸样。
要是不会打猎,功夫高手们怕是吃饱都难。
吃完肉,心神依旧不宁,江澈干脆在洞穴里练起拳——洞穴空间太小,用刀施展不开,只好打拳。
眼睛微阖,深吸口气。
“哼!”
拳如奔雷,每一拳都虎虎生风,带动破空之声。
同时肺腑随着呼吸,发出猫儿般的“咕咕咕”声音。
此乃站桩呼吸之法,虎豹雷音!
“江小子,给你个建议……”胡恶剔着牙,靠在角落大大咧咧道。
“嗯?”江澈手上动作一顿,微微抱拳:“胡大哥请讲。”
“拳也好,刀也罢,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现在‘出’没问题,但你该学会‘藏’。”胡恶站起身,两手虚握,一拳打出,软绵绵无力的拳头,半途却徒然一变,打出破空声响,
“拳经有云,蓄意需防被敌觉,起势好似卷地风。”
江澈若有所思,他练刀时间尚短,平时劈砍,每一刀都用尽全力。
胡恶这套说法,刚好切中他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