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红尘滚滚，人情薄凉，各色话语随口说，已成人们的习惯。
明明在被窝里玩手机，朋友电话打过来，偏说在金海酒店和外资高管谈投资。
久而久之，方博这种老炮儿，也养成随口一说的习惯，满嘴跑起火车，气不喘，牙不颤，赛过蒸汽机车，完全是高铁一样丝滑。
不过在陆志军面前，方博完全是善意的谎言。
陆志军点点头：
“你妈不收你的奖学金，真开明，我老婆见钱全收，每月只给我5元零花，真操蛋。”
方博晃一下手里的鲤鱼：
“陆叔别客气，就一条鱼而已，回去给儿子做个红烧鲤鱼。”
陆志军犹豫一下。
他儿子恰好就喜欢吃鱼。
“多少钱，我付给你。”
方博一脸不快：
“陆叔看不起我是吧，这鱼老板是我同学爸爸，成本价给我的，要不要过去问问清楚，你按照实价给钱？”
又是善意随口一说。
陆志军脸红一下：
“小博别生气，陆叔开玩笑呢。”
陆志军接过鲤鱼，笑着与方博告别。
方博朝另外一个方向回家。
自己踏入社会，身份已经不是学生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无工作无单位无工资，生存全靠自己打拼。
这种情况下，人脉至关重要。
人在社会飘，朋友就是桥。
底层之人，不可能一下结交达官显贵，人脉要从基础抓起。
陆志军为人正派，做事公正，是个热心肠的人。
他虽是最底层的片警，一旦有合法合规需要帮忙的地方，他还是能给力的。
方博提着鲤鱼，进了家门。
客厅空无一人。
方博提着鲤鱼进了厨房。
方宝良和刘梅正在厨房忙活，两人一言不发，气氛沉闷。
方博把鲤鱼放在厨房水槽。
“妈，今天来个红烧鲤鱼。”
刘梅一愣，盯住装着鲤鱼的塑料袋：
“小博，这鱼从哪来的？”
方宝良眼睛也瞪得溜圆，看着塑料袋欢脱的鲤鱼：
“好大的鱼，哪来的？”
这么大的鱼，国营肉食部是买不到的。
就算能买到，方博哪来的钱？
方家夫妇同时停下了手中活儿，盯住上高二的儿子。
方博又是随口一说：
“鱼当然是红光市场的呀，我同学爸爸卖水产，进货多了，死了不少鱼，刚才放学路过，他送我一条半死不活的鱼，说是鱼死了就不值钱了，送人还落个人情。”
不是我嘴里没实话，善意的谎言哈。
刘梅、方宝良都笑了。
方宝良注视水池的鱼：
“这鱼好像活过来了，很欢实。”
刘梅欢快奔向水池，手脚麻利洗起鱼：
“老方，你切菜炒菜，我来洗鱼，今天加一道红烧鲤鱼。”
方宝良热烈响应。
方博笑了。
重生了，善意的谎言要说多久？
方博问道：
“我哥还没下班。”
刘梅悄声说：
“在他房间生闷气呢。”
方博笑道：
“啥事生闷气？是仕途受阻，没赶上升官末班车吗？”
方博记得有次哥哥生闷气，一天只吃了一顿饭。
刘梅瞪一眼方博，嗔骂道：
“我大儿子没高升，你幸灾乐祸呀，咋养你这么个白眼狼。”
要在小时候，母亲嗔怒，方博肯定会抱住妈妈的腰，撒娇卖萌，求得谅解。
现在重生了，成年人的大脑，已经不好意思在妈妈面前撒娇卖萌了。
方博说道：
“我哥的格局要大些，前途是光明的，仕途是曲里拐弯的，什么好事，都让他遇上，这怎么可能。”
刘梅叹口气：
“你哥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和郝静闹矛盾了。”
方龙的女朋友叫郝静，俏丽温婉，善解人意。
她与哥哥恋爱两年，已到了谈婚论嫁阶段。
方博几乎每隔几天，都能见她与哥哥出双入对。
方博笑道：
“咋了，嫂子要蹬我哥？”
方博前世记忆里，方龙的婚姻十分美满，两人虽然也有摩擦吵闹，好像没有闹过大的地震。
刘梅愁眉苦脸，一边洗鱼，一边没好气说：
“啥嫂子不嫂子的，郝静父母提出要5万元彩礼，你哥这婚能不能结成，还两说呢。”
方宝良说道：
“他们家只是提出要求，怎么解决，两家还是可以坐下来谈嘛。”
刘梅气呼呼说：
“谈什么谈，人家明明是最后通牒，你没看见，这些天，都不让小静到咱家来了。”
方宝良压低声音说：
“你能不能小点声，别让方龙听见了，以为我们不愿意出这5万元。”
刘梅不耐烦说：
“听见咋了？家里总共就只有3万多一点存款，都给了郝家，我们一大家子人去喝西北风去？”
方博从父母对话中，大致明白了刚进门厨房氛围压抑的缘由。
那个年代，家有5万元存款，也算是条件比较好了。
方博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都在农村，每个月都要给他们分别邮寄20元。
方博吁口气：
“我当多大的事，不就是5万元彩礼嘛，这事看我的。”
刘梅停住洗鱼，转身看着儿子：
“你在你哥跟前别乱说这种风凉话啊，听见没有。”
方宝良也谆谆叮嘱：
“你哥心情不好，你别乱开玩笑招惹他。”
方博点点头：
“你们放心，我有我的办法。”
他出了厨房，走向自己和哥哥共用的小屋。
方宝良和刘梅对望一眼，说道：
“方博口气蛮大，有点不大对劲儿啊。”
刘梅满眼疑虑：
“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你听他说话那口气，轻飘飘的，满口大话，不像是以前的那样。”
方宝良叹道：
“也许是高考压力太重，魔怔了？”
方博走进小屋。
方龙和衣躺在高低床的下铺，一脸茫然，捧着一本《红楼梦》翻看。
哥哥心事重重的涣散眼神，估计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方龙和方博兄弟俩，共居一个房间，两人是真正睡在上下铺的兄弟。
方博故意咳嗽一声，直接点题：
“哥，最近怎么没见小静姐来咱家？”
方龙眼睛盯着《红楼梦》，好像很专注的样子，翻身朝墙，根本不搭理方博。
方博站在床前，看着佯装看书的哥哥，说道：
“老哥啊，别装了，问你话呢。”
方龙抬起眼皮，拧过头来，横一眼方博，猛然坐起身来，把《红楼梦》往床上一甩：
“我装不装，关你啥事了，赶紧给我坐下复习功课，少多嘴多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