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街道几乎没有人，路灯还没熄灭，柏油路面上一片惨白，稀稀寥寥的车经过，带着刺眼的灯光一起扎入黑暗。
就在这样的路边，现在吴络羽走在路灯下，感受着现在还有些冷但是却清新的空气。
即使不用照镜子，吴络羽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很红，耳根都在发烫。毕竟做了那种事，会不好意思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吴络羽虽然本来并不在意这类事情，但他不是不要脸。
他和林凌的关系是朋友的朋友，说话的次数用两只手就数的清，他们就是这种程度的关系。
但某位吴姓男子就很夸张地抱住花季少女还顺带把人家肩膀哭湿了，这还是人做的事么？要是让学校里那些林凌的狂热追求者们知道这件事，吴络羽觉得自己死十几次都不够平息他们的愤怒。
吴络羽捂脸把头扭向一旁。
“我倒是觉得你没必要那么在意，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林凌就走在他身边，神色平淡，“如果我不愿意的话第一时间你就已经被推开了。”
这个女孩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么冷静。她的侧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清丽得有些惊艳，雪白剔透，高挺的鼻梁点缀上些许俊气，柔顺的黑色长发顺着脸颊滑过肩旁，垂泻而下，简单不加修饰却显得那么美艳。
就像是浸润过晨露的铃兰，幽雅迷人，却是带着毒的。
林凌低头拨弄着手机，并没有看吴络羽。
“很感谢你能这么说，但这是我自己的内疚，让我再一个人在边上捂会脸吧。”吴络羽伸手拒绝。
“之前还完全不害燥的直接坐我身边，现在突然害羞起来，你自觉羞耻的点还挺奇怪的。”林凌微微偏头瞥了吴络羽一眼。
“这完全是两码事。”吴络羽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林凌澄清一下昨天早上发生在咖啡厅的事情。
“随你喜欢。”林凌没有抬头。
她就这样终结了话题，吴络羽还以为这个话题会持续更久一些。不过最近逐渐与林凌的接触变多，被这么干脆漂亮的结束对话那么多次，现在差不多也要习惯了。
吴络羽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
格亚死了。
他们已经找到答案了。
那个叫埃克斯特的男人突然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用近乎绝望的方式告诉了他们这件事。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吴络羽能感觉到，埃克斯特带给他的不只是这个坏消息，他有种说不清的焦躁。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埃克斯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冰冷绝望痛苦，没有人能救自己，就快要死去。
现在回想起来还浑身发寒，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格亚就真的这么死了么？吴络羽还没有亲眼见到任何证据，他不相信，才刚刚找到方向，他不会就这样放弃。
吴络羽觉得林凌也不会放弃，她现在很冷静，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是又有些心不在焉。
“很抱歉在你内疚的时候打断你，不过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林凌已经锁了屏，抬起了头，她的目光轻飘飘的，不知道在看哪里。
“更重要的事？”吴络羽放下了捂脸的手，他觉察到了林凌语气里的些许严肃。
“你的极息模式被什么人泄露出去了，大概现在全世界的极息之灵都知道了。”林凌对着自己的手心呼了口气，她随意地看着街道的四周，“预知未来，想想会有多少人垂涎这种可怕的能力。”
吴络羽傻了，他觉得后背发凉。
虽然吴络羽并不知道林凌刚刚到底得知了什么消息，但是他却大概可以猜到其中的内容。
极息之灵，本质上还是人类，他们有着人类天性里的贪婪。对一些人来说，吴络羽的[瞬思]就是无价的宝物，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夺取，人命在利益面前将被视作粪土。
“他想要得到你......”林凌缓缓走到了吴络羽面前，灯光下那双漆黑闪亮的眼眸在看着他，“原来就是你啊......”
她的语调变得低沉古怪起来，眼睛里的光泽在消逝，苍白的脸色让吴络羽心里发毛。
无神的双眼盯住了吴络羽，林凌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身形僵硬，路灯下的影子被无限地拉长，道路尽头的光消失了，鲜红的光从那一头蚕食过来。
林凌朝吴络羽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
吴络羽愣住了，他想向后退，身体却在颤抖，他动不了。
此时的林凌就像是被吊起来的傀儡一般动作僵硬，却给人无以言喻的压抑感，她在一点点靠近过来，眼眶里的瞳孔已经消失了，鲜红的光点占据了眼睛，微微张开的嘴角里露出尖牙。
“快躲开，那是敌人的眷族！”林凌的喊叫声从背后传来。
眼前的伪物发出锐利的尖叫，那是可以穿透耳膜的凄厉高音，周围的一切都被染成了血红色，街道里弥漫着血色，亮白色的灯光厉得鲜红，她扑了过来，脸庞上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浮现出裂纹，就在锋利的爪子快要刺上来的瞬间，吴络羽被什么人推向了一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伪物被贯穿了胸膛，剔透的冰晶长棱还散发着寒气，鲜血流下来很快在低温下凝结成血块，脸部的皮肤脱落了，露出了下面棕黑色萎缩的丑恶嘴脸，鲜红的双眼，扭曲的面部，长的不成比例的尖牙，完全没有人的样子。
林凌拔出了冰棱，她站在吴络羽的面前，渐渐变成寒色的长发散落开来，寒气弥漫在她的周身，冰晶凝滞在空气里。
吴络羽惊魂未定地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怪物，他还没有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空气里仍嗅得到令人作呕的腥气，那是血腥味，尸体和腐烂的味道。
林凌抬起头，在看着什么。
吴络羽朝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那是一个男人，带着口罩，黑色卫衣的兜帽把脸完全遮住了。他坐在路灯上，在灯光照不到的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吴络羽却能感觉到他在笑。
“你当然可以阻止我杀死[瞬思]，我亲爱的魔女小姐。”男人扯尖了嗓子笑着喊，“我那个无药可救的姐姐已经来到了这个城市，‘爱’迟早会找到这里，她渴望着这个力量，这也是她那些疯狂计划里的一环，等到[瞬思]被‘爱’得到的时候，我想即便是你也无法去阻止她了吧。”
“不让人夺走一样东西有很多方式。”林凌甩掉了冰棱上凝结着的血块，她的眼眸此时已经变成了璃蓝色，寒冷的目光直直地望向男人，“摧毁是最无能最懦弱的选择。”
“无能？懦弱？”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他缓缓在路灯顶站了起来，“这是在那正在复苏的恶魔来临之前把风险扼杀掉的最有效手段，说是英雄之举也不为过。”
林凌没有说话，她回头看向还坐在地上茫然的吴络羽，又把视线移回了男人身上。
男人却已经背过身去，身形变得模糊起来，黑色和空气里的血红渐渐融在一起，蝙蝠尖叫着划过天空，道路的尽头悬着一轮血色的月，凄厉红色的光笼罩了远方的夜空。
“这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夺走他的命，无论是[order]还是[world]，憎恨那个恶魔的人都大有人在。”男人的身体开始和聚拢过来的蝙蝠互相交融分散，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可怕。
在他侧过来的脸上可以瞥见那红得艳丽的瞳孔，月轮的颜色在那眼睛面前都显得黯淡，那是血的颜色，代表着死亡。
“我说的没错吧，伊露尔。”
男人的声音逐渐消逝，伴随着他的身体，蝙蝠带着刺耳的叫声哄散开来。
空气里的血色在消失，天空重新变回了未明的灰暗，街道里弥漫着的血腥气息在消散，再次笼罩上一层凌晨该有的清冷气氛。
就好像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可是那个怪物的尸体还倒在吴络羽面前，漫到地面上的黑色血液散发出白色蒸汽，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月宴]，这是他的极息模式。他极息世界的名字是凯里恩。”林凌淡淡地说，她紧握着冰棱的手松开了，冰棱化作雪粒飘散在空中，“他吸干了这个人的血把他变成了他的眷族，一个只会听命于他的傀儡。”
吸血，眷族，就像是吸血鬼一样，原来还存在着这样的极息模式。
吴络羽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你？”林凌背对着他，低头看着那个不知道是哪个倒霉人的尸体，她周身的寒气已经散去，冰蓝的长发正在缓缓褪色回漆黑。
“听到你们的对话我想也能猜到个大概了吧。”出乎林凌的意料，吴络羽已经冷静了下来，“有人想要得到我的力量，他想要阻止我被那个人得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我杀死，对么？”
林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笑。
“我们现在怎么办？”吴络羽问。
林凌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思考了一会。
“这具尸体会有人来处理，我们不用管他。”林凌拿出了手机，划动屏幕似乎是在给什么人发送消息，“之后，来我家吧，我们俩一起。”
“嗯......”吴络羽突然意识到林凌说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遇到袭击，在那里讨论会比在外面安全得多，我还叫上了苏滢，我们两个面对现在的境况有些棘手。”林凌注意到了吴络羽的目光，脸色平淡地说，“虽说她很可能会迟到就是了。”
“讨论？”吴络羽注意到了林凌话里的这个词。
“尝试整理一下现在知道的东西吧，我们还要继续去找格亚，不是么？”林凌的语气像是理所当然那样。
吴络羽心底激起了一股暖流，他还能看到希望，和他想的一样，林凌还没有放弃希望。
林凌顿了顿，然后转过身看着吴络羽，当他看到林凌的眼睛时，他愣住了。
她那还未完全褪去冰色的剔透瞳眸里尽是寒冷锐利的光芒，琉璃色的冰层在缓缓消融，视线已经穿过了那里如一把尖刀快速致命地直刺过来，不讲道理地抵在咽喉。
“我有数不清的东西还要问你。看过你和埃克斯特的战斗，没有人会不怀疑你，你应该明白的，对吧？”
冰寒没有感情的语调，她冷冷地这么说，就像是面对敌人一样。
他知道自己不被林凌信任，反过来，他也是。
吴络羽很清楚，他本来就应该明白，这就是林凌，她对你的笑不过都是伪装，只是一副礼仪性的面具，不被她信任的人在任何瞬间都可能被她视为敌人。
这也是为什么吴络羽不完全相信林凌的原因。
他压根就觉得自己不可能和这个女孩真正互相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