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络羽其实知道自己和别人有点不大一样。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位坚定的唯物论者，他始终认为人是不会飞猪是不会站起来说话的。
可惜，改变一个人世界观的永远不会是苦口婆心的传教，亲眼所见才是真理。
霜粒纷飞，寒雾弥漫。
那名碧发碧瞳的女孩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格亚没有猜错。”
嗯嗯，格亚，我们都认识，怎么啦？
“你不是普通人。”
哦哦，我不是普通人......
什么东西？等一下？明明一直把这个秘密隐瞒至今，可妹子一有危险身体却控制不住自个儿跳出来救人了！
吴络羽表面平静，内心却万里奔腾。
他觉得正常的生活从此刻开始就要离自己而去了。
至于为什么会发展成眼前这般。
吴络羽觉得一切都要从昨天早上的那场梦开始。
他在那场梦里看到了一个冰冷的洞窟，水滴落下砸进坑洼。
以及一个站在光芒里的金瞳男人。
他记得他梦里想要伸出手抓住那抹光辉的余末。
“心冥！”
耳边有人在呼喊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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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络羽猛地坐起，呼吸急促，他能感觉到冷汗从后背上流下。
帘外昏暗一片，微弱的光线洒在床被上，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燥热，远处街道的鸣笛清晰无比。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似乎还未从突然的变故里恢复过来。
秒针哒哒地把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5：47，他设置的闹钟是在6：30。
他是从梦里惊醒的。
可那是什么？只是虚幻的想象么？他感觉到自己仿佛亲自经历了那一切，真实得不可思议。
吴络羽拉开窗帘，灰暗的世界扑面而来。卷卷乌云笼罩着天空，窗户在风的拍打下不停地摇晃着，向远处望，视线尽头几乎看不到的地方也是茫茫的灰色。
一周了，这样阴沉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一周，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湿漉的气息，但还未见过一滴雨水落下过。
吴络羽转过身，他拾起桌上放着的已经丢去了合盖的破旧怀表，表针早已停止了转动，锈迹和划痕几乎布满这块有些年代了的小型机械。他近乎呆滞地看着这块表，拇指在一个又一个划痕上抚过。
片刻后，他把表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提起了挂在椅子上的包，缓缓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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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空气湿漉漉的，搓搓手指水汽自然而然就聚集在指尖。
吴络羽现在就走在往学校的路上，这条街道是他的必经之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晒不到太阳，阴暗的天气让吴络羽提不起劲。
不止是天气的原因，让吴络羽心情糟糕的不仅这一点。
这一周以来他就觉得身边总是在发生怪事，各种各样不合常理的现象密集地出现在这段时间出现在自己周围。
就比如说现在，那种诡异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又纠缠过来。
一路上吴络羽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可当他抬头看周围的人，却发现路边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吴络羽心里发毛，就好像这条街上的人从刚才开始就全部都停下了脚步紧紧地盯着他一样。
可就在他想要低下头避开聚集过来的视线时，对街的另一头走过来一对男女。
他们与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驻足也没有看向这里，格格不入。
男的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个子也不是很高，他穿着黑色的卫衣，兜帽戴在头上看不清正脸。
女孩个头更小，她一头乌黑长发散落到肩边，披着宽大的不符型号的白色外套，米色的短裙在外套的遮掩下只露出一角裙边，裙下双腿细如柳枝，薄丝白色短袜包裹住小巧的脚踝，踩在一双高底的白色运动鞋里。
比起她的衣着打扮，那顶夹在脑门上的月白色耳机反而更加显眼。
少女紧紧挨在少年的身边，看起来十分怕生。少年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完全不管少女是否跟得上他的步伐。
吴络羽站在原地盯着那对男女看，因为他们是这副静止画里唯一还在活动的人。
少年忽然停了下来猛地抬起了头朝吴络羽看过来，他们四目相视。吴络羽被吓了一跳，因为那少年兜帽下露出的眼瞳是瘆人的血红色。
吴络羽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他勉强站稳，等回过神来时，对街的少年少女却已经不见踪影。吴络羽环顾四周，街上的其他行人像往常那样走着自己的路，根本没有人在盯着他看。
吴络羽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见了幻觉。最近像这样诡异的事情频繁发生，他甚至都有点见怪不怪了。
不过比起自己遇到的怪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值得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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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算早，教室里人不多也不少。
吴络羽在座位上放下书包，抬头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教室另一头的一个男生正在朝这里看，那个男生察觉到吴络羽的目光后就立刻低下了头。
吴络羽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他叫鹿司易，吴络羽和他并不算熟。吴络羽不擅长对付那种成绩好守规矩的三好学生，平日里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倒是他的同桌比较讨人喜欢到哪里都玩得开。
吴络羽并没有在意鹿司易为什么看向这里，默默地坐到座位上。
吴络羽能感觉到旁边移过来的视线，他知道是谁，那个开学时突然转来的就坐在他右边的女孩。林凌停止了拨弄手机，抬头看着吴络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们俩就这样互相对视了几秒，然后又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
吴络羽并不觉得这样尴尬，他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说太多话。
现在是高一的下学期末，春天即将过去，这个神秘的女孩转学过来快有一年了，她是格亚很早已经就结识的朋友，有点像青梅竹马。
可是吴络羽总觉得林凌不正常，从本能上有一种抗拒感，以至于他从来没主动找过林凌说话。两人唯一一次长达五分钟的对话也是林凌主动来搭话才引发的。
林凌本身也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平时从不愿意和人做过多交流，总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看着书或者拨弄手机。
“今天很早。”女孩清脆的声音。
吴络羽扭头，他有点惊讶。林凌又一次放下手机，就为了对他说这么一句没那么重要的话。
“每次都踩点不代表一定要踩点。”吴络羽挠挠后颈。
“是吗？”林凌反应很平淡，又把视线移回手机上。
吴络羽不明白这女孩在想什么。不过今天林凌的这些奇怪举动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件和两个人都相关的大事。
“他今天也不会来吧？”吴络羽托着腮，在自己的书上写画着什么。
林凌的动作顿住了，她的视线有些飘忽。
吴络羽回头看向他背后的座位，那里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坐过人了，而这个座位就是格亚的座位。
格亚失踪了，在一周前。从这周的周一开始，直到周五的今天，格亚再也没出现过，不在学校也不在家，彻彻底底的失踪了。电话打不通，家里没有人，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老师和警察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至今依然什么消息也没有。
一直到格亚消失，吴络羽才发现这个人全身都是谜团。他从哪里转学的？父母又在哪里？为什么转来这里？这些重要的问题总在平时的对话里被他用各种理由借口一带而过，现在才发现他一直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生活。
吴络羽开始对格亚的消失感到生气和害怕，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那个平常总在一旁傻乎乎地笑着讲着各种各样的事的家伙突然就从他身边不见了。
这几天以来，吴络羽和林凌一直在寻找着所有关于格亚失踪的线索。他与格亚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周六早上，到星期一上课时，格亚没有来，之后也就失去了踪影。记忆里格亚并没有留下什么奇怪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举动，就像是突然从平淡的生活里人间蒸发了一样。
格亚是吴络羽和林凌唯一可能交流的原因，格亚失踪以后，他和林凌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在放学以后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开始寻找格亚的踪迹，虽然这几天搜寻的过程里他们仍然是几乎没什么交流。
“我今天不去了。”林凌突然说。
吴络羽扭头去看林凌，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微微颤着，披散的长发从脸颊边滑落，看不见她的表情，从头发后露出的白皙干净的后颈上沾着几根发丝。
吴络羽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原来也是会陷入慌乱的。
“林凌？”吴络羽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
“不，没什么。”林凌只是冷冷地打断了他。
她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兜里，翻开了课本，浑身又散发出冰冷的不可靠近的气息。
吴络羽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劲，可是他却说不清问题在哪里。
教室里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吵，他无心再思考。
“嘿！吴络羽！昨晚喊你拍照给我的作业真是救命了啊！”坐在前排的男生一到座位就回头握住吴络羽的手做出一副感激的神色。
“放开我。”吴络羽用力甩开了他。
这个男生名字是颜航，从开学就一直坐在吴络羽前排，虽然他总是回头说这说那想和吴络羽混熟，但吴络羽不太想理这个热情过头的人。
“你看你这么冷淡，所以才不会有什么朋友，也就那个谁.......嗯？谁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他今天是不是也没来？”颜航偏头看向吴络羽后面，那里的座位自然是空的。
“你连格亚的名字都忘了？”吴络羽觉得奇怪，因为颜航之前都是一直找格亚借作业抄，而现在格亚失去音讯，他只能找吴络羽借，可是明明昨天在QQ里提到的名字他却突然记不起来了。
“格亚么？格亚，这名字真是奇怪。真的是这个名字么？说起来，我有点记不清他长啥样了。”颜航缓缓坐下来，表情严肃痛苦，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回想格亚的样貌。
“算了，不管了，想不起来了。”颜航没太放在心上，扭头向林凌打招呼：“林凌，早上好啊。”
可是林凌低着头没有理会他。
吴络羽心里再次生出怪异的感觉，林凌再怎么不爱说话，但只要你向她打招呼，她一定会微笑着回应你。吴络羽也不记得林凌会讨厌颜航，在他模糊的印象里颜航是少数几个林凌会亲近的人之一。
可今天的林凌看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
“呃。”颜航很尴尬，他慢慢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然后凑近吴络羽耳边，“你惹她生气了还是咋？”
“谁知道呢。把头转过去，要七点了。”吴络羽推开了他。
七点的铃声响起了，吵闹声逐渐平息，大家都开始准备起课本。
吴络羽无意地向林凌的方向一瞥。他看见，在铃声逐渐消弱的余音里，那从长发间漏出的疲惫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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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像往日一样，只是没有了格亚在身边的叨叨，吴络羽也没有了可以扭头就搭话的人，莫名的空虚感。
吴络羽望着窗外，昏暗的云底边透着淡粉色的光彩，即将失去辉色的夕阳在偶然间的缝隙里瞥出一丝影子，这是阴云的一周里少见的光景。
“发什么呆呢？大家都快走光了。”颜航已经背上包准备离开了，他把椅子推进桌底，回头看向吴络羽随口说。
吴络羽叹了口气，他也开始收拾书包了。
已经放学有一阵时间了，颜航似乎是被老师拉去教训了一会才这么晚走。
现在教室里就只剩几个值日生。
以及沉默了整整一天的林凌。现在她挎上包背过身正准备离开。
“林凌。”吴络羽下意识地喊住了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和这个女孩做过多的交流。就算一起去找线索也都只是为了格亚，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关系。
可吴络羽觉得自己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如果这个时候不把林凌喊住，他一定会错过什么。
“嗯？”还没有走出教室的颜航有些不太明白状况，愣愣地看向吴络羽。
教室里留下的几个人也都安静下来朝吴络羽和林凌望去。
林凌停了下脚步。
微微低着头的她缓缓抬起头，披肩的长发散开，她捋起颊边的发丝，轻轻扭过身，面向吴络羽。
吴络羽不得不承认林凌很好看，闪着孱弱光芒的眸子在微垂的眼帘下含着读不清的感情，捋到耳边的发丝柔顺发亮，靠在脸颊的纤细指尖宛若即将敲向琴键般优雅，似乎随时能奏出美妙的旋律。
“我说过了，我今天不会去。”她淡淡地说。
“我知道你说过，也知道你不会去。”吴络羽似乎不太在意林凌的说辞，“我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
林凌没有说话，她垂下手臂，静静看着吴络羽。
“你和格亚对我藏了很多秘密，这些我都知道。我并不关注那些秘密本身是什么，我只想知道如何能找到格亚。”吴络羽不急不慢地说着这些让旁观的人一头雾水的话，“现在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多少东西值得隐瞒？”
和吴络羽想象的相反，林凌并没有做出难堪的神色，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吴络羽，嘴角浮现出一丝让吴络羽无法理解的微微笑意。
“看来之前格亚让我那么谨慎地行事是有道理的。”带着笑意的她声音却寒冷如冰，似乎对吴络羽抱着敌意，“格亚说得对，你不是笨蛋，即使只是一点点遗漏出的踪迹你都会察觉到，我们的隐瞒是有意义的，对你来说。”
吴络羽愣住了，他没想到林凌就这样承认了，但他看起来也不太可能从林凌口中再知道些什么了。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要走了。”林凌做出了官方式的微笑。
她微微欠身，随后就走出了教室。
几个值日生一下子激烈地小声讨论起来，他们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颜航蹑手蹑脚地走到吴络羽身边，贴在他耳边问：“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啊？”
“没什么。”吴络羽仍像以往一样的态度，轻轻推开了颜航。
“可是你脸色明明看起来差得很啊。”颜航抱着胸偏头来到吴络羽面前观察着。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烦得很，别跟我说话。”吴络羽再次推开他，提起包朝门外走去。
“哎，等等，桌上这是什么？你是不是落了什么？喂！吴络羽！你周末的作业都没带上啊！”留下来懵逼的值日生们最后只能看到颜航大喊着抓着一叠卷子冲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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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络羽把一粒石子踢进了河里，阴霾的倒影破碎了，波纹在水面上展开，他看着水纹扩散出去。
“告白被拒绝然后自闭了？”颜航在耳边嘀咕。
“在你们看起来是这样的么？”吴络羽捂脸苦笑。
颜航追上吴络羽后，两个人就走在一起了，现在他们停在了河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水面。
“仔细想想不太像但是感觉这种可能性又非常大。”颜航若有所思地说。
“那就别想了，我讨厌那种类型。”吴络羽耸肩，“有些事扯到格亚，我问一下而已。”
“什么格亚？人名？”颜航突然这样问。
吴络羽皱眉，他觉得颜航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那明明是今早才提起过的事，更不用说他已经抄了格亚一年的作业了。
“哎，你最近听说了吗？”
“什么事？”
“就是那个传闻中闹鬼的教室啊。”
“假的吧，有几个男生早上去看过了啊，就是个普通的废教室嘛。”
两个路过的女学生的谈话从远到近又由近去向远处。吴络羽认出了两个女生的校服，跟他是一个学校的。最近是有那样的传闻，什么废弃教室坏掉的灯夜晚突然亮起还有奇怪的光之类的。反正对于吴络羽来说也就听到以后感慨一下“这么厉害的吗”，然后就会忘到脑后了。
“嘿嘿，你看吧，我昨天告诉你你还不在意呢现在都传遍全校了。”颜航也听到了女生的对话，拍了拍吴络羽的背。
对，就是这个人第一时间来告诉吴络羽的，吴络羽当然也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里。
“我记得我不是说了很厉害了么？”吴络羽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往回家的方向走。颜航也叹了口气，跟在了他后面。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越是不明朗的处境里越是要乐观，没有好心情找到解决方法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处境啊。”颜航莫名地严肃了起来，在吴络羽身后说着。
也不知道吴络羽听没听到，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颜航差点撞上去。
颜航偏头朝吴络羽看着的方向望去，他注意到刚才路过的两个女生就在前面，但在她们面前的还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扎着长马尾的女生。那是一个看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的女生，肌肤仿佛精贵的瓷器那般近乎透明，像一个刚从柜台中拿出的娃娃，只不过她的年龄似乎和自己差不多。
吴络羽无意里听清了她们的对话，这个女生貌似是在问他们的学校在哪里。
前来考察的转校生？还是别的学校来做采访什么的？都有可能。
这个女生问完话后道谢了几声就朝两个女学生所指的方向跑去，也就是吴络羽所在的方向。她还在跑着，看见了吴络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随后脚下就被什么绊倒了，身体失去了平衡。
吴络羽上前一步扶住了女生的手臂，马尾在空中晃动，他的视线和女生撞上了，那是一双不含任何浑浊的纯净的瞳眸，淡淡的兰草香气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温热柔软，这是吴络羽触碰到她手臂的第一感觉。
女生在吴络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低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谢谢。”
她的声线很轻很软，听起来感觉像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耳边轻轻点着。
虽然这样不是很礼貌，但这女孩子让吴络羽不禁联想起一种动物，纯白色的柔弱的谦逊本分的，小绵羊。
“没事，你是要去我们学校么？”吴络羽虽然好奇这女孩为何会差点平地摔，但并没有去追问。
“嗯，是的，请问你怎么知道的？”女生有点惊讶。
“你们在前面的对话，我无意中听到了一点。”吴络羽坦白说。
“是这样啊。”女生点点头。
“路上小心，再见。”吴络羽挥手道别。
但就在这时，女生突然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吴络羽回头。
“我的名字是苏沫雨。”女生十分严肃认真地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吴络羽一下子愣住了。在这片阴郁的天空下盘旋着令人感到不快的风，可是这一切都不在这个女生清澈的视线里。她的刘海在风里微微起伏，白色的长裙轻轻摇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吴络羽，等待他的回答。
这是吴络羽和这名女生的第一次相遇，在他的印象里，天气似乎是晴天。他不知道为什么女生一定要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女生自己的名字，但那时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指引一般，绵延深远的线牵连着命运。
“我叫吴络羽。”他只好说。
女生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去，急急忙忙地跑向了远方。
这令人不快的风里似乎还夹杂着女生残留下的香气，但又很快就散去。吴络羽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目送着女生远去。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呢。”颜航突然在吴络羽身边说，“大概是别的学校的吧。”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吴络羽扭头，颜航就在他旁边，也望着女生的背影。这家伙其实一直就在旁边，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过来插哪怕一句话。
“观察气氛这种事我大概还是会的，该不插嘴的时候我才不会乱说话。”颜航一脸坏笑地看吴络羽，“这算啥？这算啥？一见钟情？咋不留个电话啊QQ啥的？难道说有缘人自会重逢？还有，林凌怎么办？”
“我觉得你还没有领会到观察气氛的真谛。”吴络羽面无表情。
“开个玩笑啦。”颜航摊手，走在了吴络羽前面，“已经不早了，走吧。”
吴络羽记得他和自己的家是一个方向。
他突然觉得颜航变得比以往更热情了一些，说实话，他觉得自己不配颜航这么热心对待，他也不知道颜航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嗯，走吧。”吴络羽轻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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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所有这个时候高一学生一样，第二学期即将进入尾声，吴络羽期待着暑假的到来。毕竟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即便是朋友的失踪也不一定能完全让他失去对假期的期盼。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找不到任何线索，他想不到格亚会去哪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警方的消息，可是那里的进展似乎也几乎为零。
“回来了？”吴络羽刚进家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头发束成马尾，白色衬衫配牛仔裤套着一件围裙。她鼻梁高耸，眉宇锐利，精致漂亮的面容透着干练的气质。
“喔噢，这么早就下班了？”吴络羽有些惊讶。
“公司计划进展得很快，工期很宽松有修整的空间，所以这个周六周天我可以休息一下了。”女人叉着腰笑嘻嘻地说。
“是么？可喜可贺。”吴络羽嘴角抽搐。
“可喜可贺啥呀，说不定周末一过我就得去出差了。”
“最近学习怎么样？”
“天天外卖吃得惯吗？”
“小兔崽子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去年我都忘了。”
叨叨个不停的这个就是吴络羽的老妈，一个在职苦逼员工，一个月都不见几天休息日，加班是家常便饭，半夜三四点回来都已经是正常的事情了。
不过吴络羽一直惊奇的是自己这个外表年轻漂亮的老妈无论怎么辛苦都不会显老而且精神都一直很好，而和她同期工作的同事们多半都吃不消请过很多次病假。
“小兔崽子这幅表情啥意思？嫌你妈啰嗦？”老妈一巴掌拍在吴络羽的后脑勺上，“今晚老娘亲自下厨，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我什么也没说我是冤枉的啊！”吴络羽立刻抱着脑袋缩到一旁，故意用平平的音调喊着。
“少说废话，吃完碗你洗，让你老娘好好躺会。滚吧！”老妈转身进厨房，“啪”一声关上门，把吴络羽一个人落在外面。
吴络羽站在原地，什么话也没说，像是在发呆。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有些昏暗，他就站在那里。
这个家虽然在这里，吴络羽却感觉不到聚合在一起的感觉，只是他和他的妈妈仍守在这里，想把破碎的拼图重新贴在一起。
把完整的画片打碎的那个男人，早就在吴络羽的记忆里模糊成轮廓都不清晰的人影，他只记得那个男人手掌的温度，却听不见回忆里他的声音。
自从吴络羽记事起，他的父亲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妈妈似乎一直知道着原因，却不愿告诉吴络羽。
可是那个男人就算不在了，也却还在影响着他们的生活。
吴络羽说不清自己对父亲的感情是怨恨还是想念，但如果他现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吴络羽一定会给那个把自己家丢在一边置之不理的男人狠狠来上一拳。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隐约响着，和远处的车鸣交杂混错，他提着包的手已经有些发麻了。
他轻轻地笑笑，像是在自嘲，带着包走向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