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血红的天穹此时破裂出一道巨大的窟窿,阴云在洞口中翻卷,风很大。[月宴]的领域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崩解,碎片飘扬飞舞。
阴霾之下血雾弥漫,巨大的身影伴随着咆哮声奔驰,巨兽的尖牙有如利剑般锋利,壮硕的身躯堪比猛犸,大地在震颤。它穿破了腥气和雾,被荆棘缠绕的长鼻喷洒着鲜血,只剩两个空洞的双眼流下血泪,腐烂的咽喉深处爆发出的吼声听起来更像是哀嚎。
寒光闪烁,冰棱挥甩,旋舞一圈,冰霰和血珠一起散落,林凌轻轻落在巨兽的背上。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弯折的前脚跪倒下来,膝盖间碎出锋利的冰片,凭着惯性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最终停止了运动。
林凌手中的冰棱碎裂,化作雪粒环绕在她的发丝间,她的脸颊边爬满了霜迹,冰晶凝滞在她的眼角,她呼出一口气,只剩下了寒霜。
她脚下怪物的庞大身躯逐渐变得冰冷,一人高的冰刺贯穿双眼暴露在空气中,接着同样大小的冰刺一个接一个得从皮表下犹如雨后春笋般爆出,霜霰降落,寒冰连接在一起。
无数带着蝠翼的恶鬼嚎叫着从空中冲袭而来,但是那重重冰刺把他们阻碍了,他们的眼中蕴着血珠,他们只看得到冰霜下的血肉,哀嚎声犹如歌唱,就像是传说中的荆棘鸟,带着自己生命的绝响陨坠在成林的寒冰中。浓稠的血液顺着冰刺流淌下来,在坠落之时便化作结块,滚落在林凌脚边。
被冰霜环绕的林凌冷冷地看着远方,她的衣角沾不上一点血迹,那些溅洒的血滴早已冻结成珠粒滚落而去,她就像是寒冰王座上的女王,手握众生的命运。
林凌轻轻吹气,她面前的冰林瞬间崩碎洞开,挂坠着的尸体也随着寒冰一起粉碎,飘散在风里。在她的脚轻轻抬起的瞬间,她身后的所有的冰刺和寒霜也都碎裂。
眨眼间,巨大的尸体伴随着寒冰的血林一起破碎成雪粒和冰晶,冰霜的女王在其中穿行。
街角被连结起来的寒霜覆盖,被冰刺贯穿胸膛的眷族们早已冻僵,整个街道都布满了尸体和冰霜。
璃蓝色的瞳眸里没有感情,冰蓝的长发左右摇晃,林凌走向了这里除了她以外还剩下的唯一活物。她穿过冰霰的雾气,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人,他仍然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神冷然却呆滞,瘦弱羸弱的身躯缩在破布下颤抖。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前毗奈耶的“恶”——亚穆,他被凯里恩做成了傀儡,任凭自己差遣。
“让我解脱你吧。”林凌淡淡地说。
她来到亚穆的身前,抬起的手中冰棱汇聚,尖刺闪烁着寒光。就当她刺下去的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串诡异的电流声,手中的冰棱从尖端开始碎裂。隐约之间四周有了低低的旋律,那是钢琴键的声音,在看不见的地方悠扬地演奏着。
那是平静和舒缓的音调,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响起,似乎在抒发什么感情。
林凌感觉到了危险,她立刻退开,紧紧地盯着亚穆的身边。
平稳的旋律逐渐变得跳跃起来,轻快而激动,像是悲愤又像是在哀叹。林凌认出了这首曲子,那是肖邦的A小调圆舞曲,她对这首曲子太熟悉了,因为那个女孩,一个许久不见的女孩。
碧蓝色的光圈环绕着亚穆,白色的火花伴随着光圈闪烁,音符中掺杂着细微的电流杂音。
“确实很久没有见面过了呢,芙拉。”林凌冷笑着说。
曲子进入了高潮,旋律变得更快了,那些音符紧紧挨着跳跃出来,在紧凑的节奏下一齐迸溅。光圈汇聚起来,构成了人型,模糊的轮廓在跳闪,火花在四周溅跃。
光影浮现出颜色和形状,那不规则的光圈最终变化成了一个少女。她大概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孩子,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眉宇清丽,可是那张漂亮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碧蓝色的双眸里有波纹状的细丝,她的眼神寒冷如霜。
少女带着一副月白色的耳罩式耳机,线收在了宽敞的衣袍下面,不知道连接着哪,细小的手臂从带着花瓣褶衬里露出,银白色的长发披直而下。她蹲守在亚穆身前,面对着林凌。
“凯里恩说过他还不能死。”少女淡淡地说。
她的声音轻柔却寒冷,像极了没有感情的人偶,一个机械的少女。
“是啊,你总是那么听话。”林凌轻声说。
“凯里恩不知道伊露尔姐姐究竟有多强,但芙拉知道。”少女回头看向已经木然的亚穆,“这是芙拉自己的判断。”
“所以现在你去了凯里恩那里了么?”林凌在微笑,可是她的眼神变得哀伤了起来。
名为“芙拉”的少女沉默,她低着头。
“凯里恩不会骗芙拉。”过了许久,芙拉轻声说,“芙拉要跟着他。”
“是吗?”林凌只是这么简单地回应。
芙拉没有说话,她和亚穆的周身被碧蓝色的光圈环绕起来。
“你想走我也拦不了。”林凌叹了口气,“你走吧。”
旋律又渐渐缓慢下来,它在走向尾声,旅人遥望故乡的方向却只能哀叹,A小调圆舞曲带着这样的感伤收尾。芙拉和亚穆完全与光圈融为了一体,轮廓模糊了起来,缓缓消散。
乐章在两个短促的尾音里终止,电流的杂音也骤然消失,面前的光环此时只剩下寥寥火弧。
芙拉消失了。
“她不听话了,算进步吗?”林凌却轻笑起来。
可是她嘴角的笑容又慢慢地消散了,街角的寒冰在崩解,[月宴]也完全碎裂开来,人群的嘈杂声在从领域外传来。
林凌的头发在慢慢地褪去那层冰蓝,眼瞳渐渐融卷成墨色。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看向阴云,脑海里圆舞曲的旋律还在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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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尘与光一起凝固,停留在时间的裂缝里,层层星轨化作银色的圆环重叠着悬浮,脚下的星空已然不再黑暗,那远处的星点上像是覆盖着一层琉璃般,散发着淡白色的光泽。
女孩站在苏滢的手腕上,吴络羽要抬起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那是一个不过十岁的年幼女孩,身形娇小瘦弱,赤裸的双足像孩子折出的纸船那样迷你精致,白皙的肌肤在四周银白光芒的照耀下有着一种透明的质感,漂亮的鹅蛋脸型,钻石般耀眼的墨蓝双眼好像在闪烁着光泽一样,及膝的纯白长发披在肩旁和身后,直到腰间的地方被缎带束起,整齐的刘海上冠着华丽的银色头环,头环的中央镶嵌着海蓝色的宝石,她藏在发丝间的耳朵像是童话中的精灵那样尖尖的。
美丽得不真实,吴络羽甚至觉得这个女孩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女孩只是微笑着,弯下腰,她在一点点贴近吴络羽。吴络羽怔住了,他甚至忘记了后退,只是看着女孩慢慢地靠近。冰冷却带着生机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头环边的挂链碰撞着奏出轻快的音符,女孩凑在了他的耳边。
“主人的生命是只属于婢子的。”
那稚嫩而清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吴络羽只觉得浑身发寒,脑海里那些熟悉却又是不属于他的回忆在脑海里翻腾着。他猛地退开,从苏滢举起的双手间挣脱开。
女孩已经不在眼前了,吴络羽左右去寻找,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这里。”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络羽转身,女孩就在那里,银色的光带缠绕着她的手臂、腰身和双腿,她漂浮在低空,四周环绕着什么看不见的气流,膝上的裙摆在摇晃,发丝散落在凝滞的星环间。
“你是谁?”吴络羽问。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他,仍是只微笑着看向吴络羽,蓝色的瞳眸发着光。
看着她的眼睛让人莫名得觉得平静,那里面似乎蕴含着安宁,吴络羽一直看着那双眼睛心中的焦虑和烦躁渐渐地都远去了,即使在这样荒谬的情形下他也没有任何慌乱。
“吾即是吾,汝的影子。”
在寂静之刻,女孩突然说。
拗口又奇怪的说法方式,她什么也没回答,吴络羽不知道女孩想要表达什么。
女孩像是起舞般在空中旋转一圈,光带都扭卷着散落开来,裙摆宛如花瓣般张合,她缓缓降落下来,小小的双足朝着染成银白的星空。她的脚尖触碰到地面,透明的波纹在接触点扩散开,像是一阵风迎面吹过来,吴络羽在那阵风里嗅到了生命的味道。
世界在转瞬间变化了,星尘在碎裂,星环在崩解,铺上琉璃的星空表面生出了银白透明的枝叶,地面上每一寸空间都长出树与花,宝石般闪耀的藤条挂坠在透明的枝叶间。
“爱。”女孩轻声说。
穿过重重花叶枝藤,女孩在宝石间璀璨的光芒里仍静静地望着吴络羽,眼神淡漠。
“爱,那就是婢子的名字。”女孩又说。
这不是个陌生的名字,吴络羽从林凌那里听过同样的名字。
爱恨贪嗔痴恶欲,七欲之罪,“爱”为首,那是毗奈耶的首领,是一个可以和恶魔比肩的可怕的人。仅仅从几人间的只言片语中就足以得知毗奈耶是怎样罪恶可怕的组织,他们为了自己神秘的计划杀害了数不清的人,夺去了无数人平静的生活。释放[月宴]的凯里恩就仇视着毗奈耶,他为了阻止毗奈耶而前来想要杀死拥有[瞬思]的自己。
吴络羽轻触枝藤,冰凉凉的,就像是真正的水晶一样。他扶着藤条勉强站了起来,望向不远处的女孩,可是那个女孩却什么也不做,一直静静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救我?”吴络羽问。
“婢子刚刚已经说过了,主人的生命是只属于婢子的。”名为“爱”女孩浅浅地微笑。
吴络羽听不懂,他不认识这个女孩,也不知道自己和她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对她到底有什么用。凯里恩说过,爱想要得到的就是吴络羽所拥有的[瞬思],或许爱就是为了这一点才会选择救他,但是现在这个女孩却没有一点想要带走他的样子。
吴络羽不说话,女孩也不说话,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但越是一直相望,吴络羽的心灵就越平静,原本烦躁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他不再畏惧也不再疑惑,女孩的眼神给他一种安定的感觉。
“主人不必纠结如何开口,婢子知道主人的疑问。”女孩轻轻颔首,额间的银环闪耀着。她那双墨蓝的瞳眸如镜般平默,一瞬间深邃得可怕。
“什么意思?”吴络羽受不了那种眼神,害怕得想要后退。
爱仍是只微笑着,她缓缓踏出一步,透明的花木瞬间在她的脚边绽放开来,接着是第二步,藤条柳叶绚烂生长。女孩每走出一步就意味着新生,她拨开头顶的枝藤,隔开身边延伸出来的草木,一点点地靠近吴络羽。
“这是主人的愿望不是么?吾辈会为这个世界带来革新的。”爱提起裙角,蹦跳着,旋舞几圈,她稚嫩的声音就像是轻快的音乐一般悦耳,“再或者,应该叫做光复吾辈曾经荣光的世界,对么?”
女孩已经来到了吴络羽身前,她不过还是个孩子,抬起头也只到吴络羽胸口的位置。可当吴络羽看到女孩的表情时,他愣住了。爱并没有在微笑,那是张哀伤的脸庞,晶莹的泪珠溢满在眼角,她紧咬着下唇在颤抖着。
头很痛,一直很痛,自从看到爱出现在自己眼前后,她的声音那么的熟悉,吴络羽总感觉自己在哪里听到过,那些莫名其妙的回忆在飞速地流窜但吴络羽却抓不住他们。
就像是第一次看见林凌时一样,爱也给了吴络羽一样的感觉,但是这次更加的强烈和直接。
她为什么微笑,她为什么哭泣,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吴络羽觉得这个女孩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她应该这么做,她本该这样做,因为自己所犯下的一切罪过。
强烈的负罪感压了过来,可是吴络羽却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但那种忏悔的心情如此强烈。他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女孩,又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同样的泪水,那些原本应该被深深刻在灵魂上的回忆此刻模糊不清,但那无法磨灭的痛苦却清晰无比。
“主人,婢子......可以摸一下汝的脸么?”爱的声音因为抽泣变得弱小而断断续续,她颤抖着伸出手,那只手臂纤细白净,宛如碧玉。
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条件反射那样,吴络羽没有办法拒绝,他沉默,身体不自觉地就半跪下来。女孩破涕而笑,她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反复看着吴络羽和自己的手,她一点点地朝着吴络羽的面庞靠近。
吴络羽躲不开,也不想躲开,逐渐贴近的这个女孩像是一朵冰莲,那种清冷而幽静的气息莫名得熟悉,原本冰冷的心底好像流进了一股暖流,她那忧伤而思念的目光似乎隔了千年。
女孩终于触碰到了吴络羽的脸,可是吴络羽却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是温热又或者是冰寒,他都没有感受到,那只手穿过了他的肌肤,就像是没有实体的幽灵一样。
爱根本无法触碰到吴络羽。
“果然还是不行么。”女孩仍是笑着,只是笑容里带着丝丝苦涩。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景,只是还不愿意去相信。
“你究竟是谁?”吴络羽简直无法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突然来到自己面前,创造出这样诡异的空间,而且这个女孩还无法触碰到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不正常还是这个女孩不正常?
“那么,婢子究竟是什么呢?”爱轻轻从吴络羽的身边走过,如雪般的发丝拂过脸颊。
吴络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破碎,那是一样说不清但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失去了。
四周的光影在变幻,水晶的草木在飘摆。
他回过头。
风迎面吹来,他看见万花盛开。
那些透明的莲朵在枝尖旋转着开放,晶莹剔透闪烁着光芒,在视线里只看得到海一般的莹彩,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占据一样。
被定格了的苏滢仍半跪在花丛间,枝藤缠满了她的身体,花苞在发丝间绽放,浑身是血的少女被锁锢在水晶之中,她那带着泪水的双眼里只有痛苦和绝望,她并不疯狂,她原本就打算和吴络羽一起死去,可是意料之外的变数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而那个变数此刻就站在苏滢的身后,爱低垂着眼帘,轻抚着苏滢的双肩,她沉浸在四周晶朵的海洋里,银白色的光絮在空气里浮动,缠绕在她的裙摆和腰身间。
吴络羽不知道爱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他说不出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感觉很难受,强大的压迫力让他浑身都变得无力。
“看啊,吾的主人,婢子所期待的一切。”爱缓缓睁开眼睛,她甜美的嗓音银铃般悦耳,纯白长发飘散在空中,如月潮如海浪,银色的光絮正在汇聚起来,“那就是吾辈将要带来的世界,吾辈曾经拥有的全部。”
纯净的银白色,爱的瞳眸清澈而明亮,可那不再是原本海般的墨蓝,而是和吴络羽一样的银色,光在瞳底荡漾,如杯中摇晃的酒浆。银色光絮在她的身后卷曲蔓延,在花丛之间蜿蜒地翻折,它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绘出图卷,这些原本繁复的絮缎此时却有序地纠缠在一起,吴络羽看清了那东西的形状,那是一棵银色的巨树,向四周延伸出去的树枝和花朵们交错缠杂。
爱就在那棵银树的脚下,她静静地望着吴络羽,眼底蕴含着看不透的感情。
吴络羽终于明白他感受到的那股压力从何而来了,他眼前的这棵奇妙的银色巨树就像是有着魔力一样,那种无法形容的熟悉和怀念的感觉在涌上心头,他好像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几乎永远无法醒来。
虚幻却明亮的阳光,空气里浮漾着甜甜的味道,远处的山野是碧绿的,迎面拂来的风中有蒲公英,他就坐在那棵树下,女孩在他身边采下花朵,白色的长发上系着花圈,墨蓝色的瞳眸里闪耀着喜悦的光,吴络羽却看不清女孩的脸,他听得到女孩的歌声,可是那歌声在渐渐远去,阳光在变得黯淡,四周漆黑一片。
吴络羽嗅到了血和烟的味道,落叶飘零到脚边却化作了黑色的灰烬,他回头,只看得到艳丽的红色,巨树在燃烧,枝叶上的每一寸都逃不过烈火的摧残,树皮表面在剥落,从树干里流出的是鲜红色的血,远处的山野也是火红色的海洋,天空中裂出赤红的窟窿,火焰从空中降临,整个世界都在大火中燃烧。他再转过头去,女孩已经化作枯骨,空空的眼洞里流下血泪,枯萎的花圈还缠在额间,干瘪的骨架上披着纯白色的嫁衣,她张开胸怀像是要向自己拥抱。
这曾是他拥有的一切,这曾是他的世界,但是现在他的世界毁灭了,他失去了他曾拥有的全部,然而这都是他的错。
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我究竟是谁?”吴络羽跪了下来,“我都......做了什么?”
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可是心却疼得厉害。
爱仍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吴络羽,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安静地仿佛是一副画。吴络羽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突然想对眼前这个女孩说些什么,那是来自心底的愿望,像是身体内的另一个自己要求的那样。
就在他刚要开口的一瞬间,巨大的钟声响起了,笼罩了整个空间,吴络羽觉得自己的耳膜在发颤,透明的花木一齐崩碎,钟声的余音仍在回响,周围银白色的世界黯淡下来,灰暗在肆意地侵蚀一切。
“到时间了啊。”爱轻声说。
她缓缓抬头看向上空。
吴络羽顺着女孩的视线朝天空望去,在不知不觉里,银色光絮早已在上空密布,就像是欧洲教堂的穹顶上的壁画所描绘的一样,穿着裙袍头顶光环的女神怀抱着竖琴,闭合双眼演奏来自天堂的乐章,无数长着双翼的天使吹着号角环绕着女神,如雪的洁白羽毛纷飞。仿佛在面对审判,在面对神明的目光,当那圣洁的光降临到身体上的瞬间,吴络羽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那是奇迹的世界,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主人知道么?”爱伸出手,一片羽毛落在了她的手心,她在微笑,但那是无奈和哀伤的笑,“吾辈,都只不过是他们的试验品罢了。”
羽毛转瞬间破碎了,变作了银白的絮带,飘向空中,吴络羽分不清那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
爱身后的巨树崩塌了,光絮缠绕着她的全身,她放开了苏滢,双脚离开地面,身体逐渐漂浮了起来。
大地上的星空在闭合,四周的星环早已消散不复,原本堆积成山的眷族的尸体也随着花木的破碎一起消失不见,苏滢身上的灰色在褪去,她的身体恢复了颜色,早已昏迷的少女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够动弹,她失去平衡的身躯即将笔直倒下,吴络羽冲上前去接住了她。
空气波动起来,世界在恢复色彩,[月宴]继续崩塌,行人从身边穿梭而过,可他们还看不到吴络羽和苏滢以及空中的女孩。
“等等!”吴络羽朝空中的女孩大声喊,“你知道么?我到底是谁?”
纷飞的羽毛,破碎的光辉,崩解的结界,群舞的天使。
吴络羽跪在仍未闭合的星河间向天空嘶吼,黑暗中沐浴着来自天堂的光芒,心像是被挖空了一样苦涩,可他只是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可是女孩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她把食指竖在唇前,示意让他安静。女孩在光絮的缠绕下逐渐远去,她飘向天空,天使从四周拥上来,引导着女孩一点点地飞向天堂。
号角骤然停止,女神放下了竖琴,她睁开了眼睛。
吴络羽木然。
那双眼瞳里是华美的纯金色。
女神轻轻地微笑,她在看着吴络羽。
吴络羽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下了。
光辉在收聚,天堂在远去,女孩在吴络羽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身边的什么地方空间收缩起来,吴络羽感觉得到风在往裂缝里窜,他被那股力量拉扯得不能动弹,只是刹那,色彩降临在世界,人声嘈杂,车水马龙。
一名少年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他们被行人围观起来。
可是吴络羽没有注意四周包围过来的人山人海,他仍望着那个女孩消失的位置,但现在那里只剩滚滚而过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