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考虑了很多，但我，呃，我有一点精神洁癖。”吴络羽轻轻仰头，他不知道这么形容自己合不合适。
“嗯嗯。”苏滢只是点头。
“也许你拼死守住秘密不让我得知极息的存在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是现在知道了你家里真相的我生气是真的，后悔没有追问也是真的。”
苏滢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内心有点乱。
追问了会怎么样，说出了真相又会怎么样，苏滢不愿意去想，也许她那时真的做了最错误的选择。苏滢也知道，过去的伤口现在再怎么去弥补，到最后仍然会留下疤痕。
“就当是我在闹脾气吧，有时候在这种方面我确实有点不讲理。”吴络羽说。
“那天晚上，我在你面前暴走的那个晚上，你回去之后都想了些什么？”苏滢的语气很轻。
吴络羽先是沉默了一阵，他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我那时在想我到底配不配留在你身边。”片刻后，他低声说。
苏滢没说话，她那晚一夜没睡，想着一样的问题。
“可现在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想重复同样的错误两次。”吴络羽淡淡地说，“我有留下来的理由。”
“你其实不用告诉我这些。”苏滢说。
“也许吧。”吴络羽说。
“所以你要战斗吗？”苏滢看着吴络羽的眼睛。他那并不是有把握的眼神，而是忧虑的眼神。
“虽然很讨厌被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来，但这毕竟是我自己的选择。”吴络羽笑笑，“怎么说来着，电影里那种，必败之兵誓死守住自己身后家国，我一直觉得挺酷的。”
“确实挺酷的。”苏滢轻声说，“但你并不是必败吧？”
“是，我想要活下来。”吴络羽摇晃着站起来，“即使只有微茫的希望。”
敌人已经来了，就连苏滢都能感受到正在逼近的杀气和极息能量。
“那天我丢下了你，今天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这里只有你我，我会战斗到底。”
吴络羽在微笑，他用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丑丑的笑。
是啊，他一直在微笑。
即使在这种时刻。
“答应我，如果我倒下了，你就把她叫出来，好么？”他淡淡地说。
苏滢仍在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纯银的瞳眸里没有一丝污垢，光华绚烂。
那就是她所爱之人的眼眸，她从未后悔过。
她点头。
“这样就好。”
吴络羽浅浅地笑着。
他身后的石墙轰然破碎，忽然现身的黑影双眼里摇曳着灰茫的光。
“看来可以好好放手打一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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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络羽并没有看清出现在他身后打破了墙壁的人长什么样子，但他早在还未受攻击之时就扭身撞进了敌人的怀中，和他一起向楼下的街道坠去。那下面到处都是因为闻到血肉气息而疯狂的怪物，这些没有意识的凶兽一个个向天空伸出手臂，想要第一个撕咬落地的不幸者。
两楼的高度，敌人朝下，这么短的距离他没有机会将吴络羽翻到身下，一旦落地，必是敌人先被怪物吞噬。但那是穿越了这些怪物来到吴络羽面前的人，仅凭这当然不可能打败他。
那是瞬间之内发生的事，仅仅还差几厘米，被吴络羽压在下面的人的后背就要触碰到成林的利爪，凭空生成的灰色岩石将锐爪和他的血肉之躯隔开了，岩石迅速向四处扩展延伸，形成了巨大的石板。
石板还未落地，吴络羽的肘击紧接着就猛敲向敌人的面部，平整的石板表面突然凸起将敌人的脑袋整个包裹起来。
轰然巨响，几乎覆盖整个街道的庞大石板掉落在地面，无数的低等眷族被压在石板下。
“吴络羽！”苏滢用力爬到墙壁的裂口前朝楼下望去。
灰色的烟尘弥漫了街道，苏滢看不清下面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但她却可以隐约看到地上那些破碎的石板。
“不，不会的......”苏滢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烟尘最终散去了。
吴络羽狼狈地半跪在地上，用作肘击的右臂挂满鲜血，膝盖和脸颊上到处都是擦伤。他的攻击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撞击到坚硬的石头上让他自己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敌人就站在他面前，接近两米的庞大体型，在蹲缩着的吴络羽面前宛如巨人一般。那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灰色的头发像是未经修建的杂草随意地生长在他的头顶，有着灰色瞳孔的眼睛在面部分布得并不匀称，他的两只眼睛睁得一大一小，嘴角却一直挂着扭曲诡异的笑，让人心里发寒。
吴络羽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具长相扭曲的尸体。
这个人没有一丝生气，有着健硕的身躯却无力地弓着腰，穿着满是灰尘的破旧工作制服，怂着脑袋摇晃着身体，像是丧尸一样。
“我已经不想再记起那些事了！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苏滢忽然疯狂地哭喊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周围的这些岩石一直给她一种熟悉却惹她作呕的感觉了，她明明认识一个拥有同样能力的极息之灵，可是她却不愿意去回想起那段记忆。
秘银，那些熟悉的脸庞......
吴络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仍茫然着。
“嚯哈哈哈！你果然在这里啊！看来我没有跑错方向！”眼前的男人突然狂笑起来，他那双原本就不和谐的双眼在这样的笑容下被挤得更加扭曲，血管青筋在他的面颊和额间暴出像是错综的管道那样，“我可爱的小百灵鸟，你近来过得可好？”
她几乎快要忘记了那些抹满猩红色印记的过去，忘记一年前那个洞穴里耳边回荡的哀嚎，忘记自己双手所负下的罪恶，可是这些回忆就像是摆脱不掉的幽灵，不急不慢地永远追随在她身后，现在那些回忆到来了，和这个男人一起。
“莫尔亚！为什么是你？”苏滢像是在掏着自己的心肺那样嘶吼。
那是使她人生彻底落尽黑暗的根源。
那就是她的梦魇。
“看到我你才终于想起了你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男人张开双臂敞开了自己的胸怀，他的笑声渐渐变得阴森低沉，“向着阳光只会让你这样一直浸没在暗处的阴影破灭消散而已。”
“不！不！不要再说了！”苏滢的瞳孔在涣散，她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否定男人所说的。
“你看看你的手，那上面到底沾过多少血，想必你死后恐怕连地狱都不会愿意接受吧？”男人的语调愈加戏谑，他就像是故意要把苏滢内心的伤疤揭开血淋淋地展现给她看，“你还记得你亲手杀死的同伴们么？你还能说出他们的名字么？他们明明还有继续活下去，明明还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你却把他们都杀了，是你切开了他们的腹部，看着他们的内脏流出来落到你的脚下。你还记得么？”
“住嘴！”苏滢发了疯一样狂吼。
“让我来点醒你吧，我可爱的小百灵鸟。”男人扭曲的面部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坏掉的钟表一样。
“我让你闭嘴！”苏滢的声音嘶哑。
可是那并不能阻止男人把那些话说出口。
“过去的秘银已经不复存在了。”
“是你杀死了他们。”
“你杀死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