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里蜂鸣作响,酸胀的感觉一直无法散去。吴络羽睁开眼睛时,房间里有些阴暗,空气潮湿闷热。他呼吸急促,心脏加快,还不太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是他的房间,他现在正躺在床上。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回想起那对猩红的双眼和现在仍有痛觉的咽喉,那时的他就快要死了,他依稀看到了冰蓝色的身影。他觉得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被什么人抱住了,那怀抱柔软温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安心感。
吴络羽知道自己被人救了,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再记得了。他艰难地坐起,浑身无力地瘫靠在墙上。抬起手臂,光滑的皮肤,没有伤痕,没有花纹,那些曾经遍布他身体的诡异纹路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可吴络羽知道诅咒还在他的体内,他一旦想唤醒体内的能量,就有什么湿冷而阴森的东西流满充斥经络,他失去了主动使用极息的能力,那些随心所欲就可以呼唤出来的风暴和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如同泡影一般就此消失了,但令吴络羽奇怪的是他的视线里仍然有几缕银色的光带漂浮着,[瞬思]似乎并不受影响,可能是因为[瞬思]用不到那么多的极息能量。
吴络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躲过了一劫,在寻找格亚这条路上他已经回不了头,但带着[诅咒]的他也许对林凌来说就是一个拖后腿的包袱,如果林凌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主动和她说自己要退出?
告诉林凌现在的自己是个累赘,让她不用管自己了?
吴络羽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怕死,他在苏滢面前的那点勇敢差不多都是装出来的,情绪一过他就没那个胆量了。吴络羽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去对苏滢的软弱指指点点,现在的他就在思考着要不要退缩,甚至还要拿着诅咒当作借口。林凌找上他是因为他是格亚相处了七年的朋友,她压根就没指望吴络羽能充当战斗力,更别说拖后腿之类的。
在诅咒带来的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呼唤他的那个声音问他想不想要找到格亚。
吴络羽因为那个声音找回了意识,从可能一睡就醒不过来的梦里挣脱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一定存在着什么意义。也许他是个胆小鬼,是个怕死的窝囊废,但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一切都还有起色。
头突然剧烈地疼起来,他在昏迷时做了个梦,但是他不太记得梦的内容了,只是醒来后胸一直很闷。
脚步声。
房门突然被打开,那个他刚刚一直在想着的女孩就站在门外,有点惊讶地看着自己。
“你已经醒了?”林凌把门带上,上下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吴络羽。
她还穿着校服,制服裙摆随着她的走动上下翻飞。
窗帘“唰”一下被拉开,光亮打了进来,出乎吴络羽意料的是,外面的天气并不晴朗,甚至有些阴沉。
“今天很冷啊,风一直很大。”林凌站在窗前,看着飘着乌云的天空,“可能要下雨了。”
吴络羽低着头,不去看林凌。
“吴络羽。”林凌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有些愣神。林凌的半边脸颊沐浴在光影里,勾勒出暗银色的轮廓,像是清澈的水在表面流淌过去,颊边披肩的发丝印着光辉,显得有些透明。她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回头淡淡地看着吴络羽,吴络羽却能感觉到她的忧伤。
“呃,我昏迷了多久......”吴络羽尴尬地笑笑。
“整整一天。已经替你请假了,现在是下午六点。”林凌淡淡地回答。
吴络羽有点吃惊,他以为只过了一会儿,可外面的天确实比他昏迷之前还要更明亮一些。慌张之中他找到了床边的闹钟,林凌没有骗他,周二的18:04,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六点了。
“我妈呢?”他有些恍然,木木地问。
“伯母什么也没说,现在应该还没下班。”林凌的语调依然冷淡。
吴络羽有些不再能和林凌对视,明明林凌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他却感觉林凌的目光越来越锋利,好像能洞察到他的内心一样。他艰难地移开视线,低下头。
“看着我,吴络羽。”林凌冷冷的一句让吴络羽一惊。
现在吴络羽只能乖乖抬起头和林凌越来越锐利的目光对上了。他看见了林凌不经意里抿紧的嘴唇。林凌在忍着什么,一直在忍耐。吴络羽原以为林凌在生气,但是现在他不认为是这样,他不理解林凌到底在想什么。
“告诉我......”林凌的语气轻了下来,她转过半边身子,“从刚才到现在,你在想什么?”
吴络羽愣了愣。他的内心确实经历过一番博弈,问题是他应该全部告诉林凌吗?他有什么必要全部告诉林凌吗?吴络羽觉得自己只要告诉林凌他还没有放弃的打算就可以了。
他们还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吴络羽当然看得出来林凌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告诉自己,而他自己同样也有东西没让林凌知道。
掏心窝讲真心话还轮不到他们两人之间。
“你想逃走了?”
吴络羽怔住了。
林凌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吴络羽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吴络羽以为自己的内心被林凌窥视了。
“应该......不会吧?”林凌就像是试探那样,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吴络羽叹了口气。
“不会的。”他看着林凌的眼睛,平静地说,“我们还没有找到格亚,不是吗?”
“是啊,是啊......”这下是林凌主动把眼神避开了,她的声音微弱了下去。
两人归于沉寂,窗外的风声变得清晰,窗户玻璃颤抖着。
林凌看着窗外,不说话。
而吴络羽一直在看着林凌。
“鹿司易和陆翔离怎么办?”吴络羽还是问出了口。
虽然这两个人和吴络羽并不算熟,但毕竟还算是同班同学,而且他们是被卷进来的局外人,原本不该死在那里,是无辜的平常人。他们有自己的家人,他们有自己的人生,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极息之灵间的一次冲突而丧命,而现在无论做什么也都不能再把他们挽救回来了。
鹿司易和陆翔离几乎都是因为林凌才死的,如果林凌不在他们班上,萨利希尔也不会找到这里来,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林凌似乎很早就注意到鹿司易的异常了,可是她一直到昨天才决定揭穿,甚至利用萨利希尔的身份吸引到了夏戈的注意力。先不论已经死亡很久的鹿司易,陆翔离却在林凌的眼前意外死在了萨利希尔的手中。吴络羽不能理解,林凌早就知道真正的鹿司易不在那里,陆翔离出现在两人之间必定会陷入危险,凭林凌的身手,她不可能保护不了陆翔离。
陆翔离死在那里不是不可挽回的结果,林凌原本可以救下他。
吴络羽不知道林凌是否是真的疏忽了,又或是故意的。
林凌有不救陆翔离的理由。
萨利希尔的罪越重,夏戈就越逃脱不了干系,整个事情捅到董事会那里后夏戈就再也没有办法对林凌动手了,一切针对林凌的活动将永远不会在董事会通过。夏戈同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恶人,因为他而死去的无辜性命对他来说也是负担,他会为此内疚。
这一切不过是吴络羽的猜测,或许林凌真的有这样不人道的打算,想用一条命来换今后行动的便利,用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的他也不能说出口。吴络羽知道一切怀疑和揣测在这个节点捅破就意味着决裂,他在极息社会没有任何人脉,没有林凌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使他再痛恨林凌的这种行为他也得忍住。
问怎么办已经是最隐晦的说法了,光是把这两个人的名字提出来就满是责备的意味了。
这是对林凌赤裸裸的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