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
如果是平常的话,天应该已经亮了。沈彤已经就那样看着原本一片灰暗的天幕逐渐变得明亮再染上清澈的蓝色好几年了,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早晨的细节。不过最近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沉着,闷响的雷声隐藏在暗色的云层背后,似乎已经酝酿了很久的大雨直到现在也没有落下。
病房里有着淡淡的清香,沈彤看见了床头被换好的紫罗兰,鲜艳的色彩映入眼眸的那一刻,心情就变得舒畅了很多。她不知道是谁每天都来换新鲜的花束。从一年前左右开始,每一天睡醒的时候,花束就已经换好了,不过从花束的摆放方式看得出来,那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沈彤也尝试晚上不睡觉来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坚持这么做,但是她每次尝试都以抵挡不过困意而失败。护士说那个时间病房的门一般都是锁着的,所以对沈彤来说这件事一直是一个迷题一样的存在。
不过她觉得这样不是很好吗,既然神秘的先生不想露面,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沈彤已经在这个病房住了五年了,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病房里。她隔壁的那个床永远是空着的,没有新的病人住进来,也没有住院很久的前辈等着她。她很少见到见到这个医院里的其他病人,甚至连负责她的医生也没有见过几面,她不太记得那个医生的面貌了。和她说话最多的就是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护士,沈彤觉得那个护士很可怕,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重复做着她要做的事,问什么问题也只会僵硬的回答。
沈彤早就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住在这个医院了,她只知道那是个夜晚,满月,天空像是染了血那样红,她挽留着什么人,她在拼命的吼叫,撕心裂肺,那个人只是扭头对她笑,没有停下脚步。沈彤想在梦里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一旦她想要去仔细回忆,头脑就像裂开那样剧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之后总是会失去意识,第二天醒来时,护士会为她打一针镇定剂,然后让她把不明作用的药片服下。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那样之后一天下来心脏都十分疲惫。
有这样一种说法可以形容沈彤的感觉。
就像是心里最重要的一块东西被莫名地挖走了,那里空了出来。
沈彤无法出院,似乎再也无法出院了。每年春天,那个机器一样冰冷的护士都会例行地走进她的病房告诉她她今年也没有办法出院。沈彤只能点头接受,她不再认识任何人,没有人能帮助她,这里只有她孤单一人。
人生从那个夜晚以后都失去了颜色,沈彤不知道原因,她没有知晓真相的权力,她只能在这个空荡荡的病房里度过她的余生。她甚至从未觉得不公或者哪里不对劲,似乎她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她已经接受了这样残酷的结局,因为她失去了正常生活下去的理由,就在那个夜晚里。她在这里,躺在床上,一日复一日地看着太阳升起落下,看着四季变换,好像外面的一切与自己无关一样。这样对她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状态,至少现在的她毫无痛苦之情,因为她什么也不记得。
模糊的回忆里的那个人可能是她重要的人,但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原本的生活。她只要在这里,看着窗外漫天的乌云,知道自己还活着就够了。
不需要任何改变。
门被突然敲响了,轻快却有节奏的声音可以听出这是个懂得礼节的人。
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敲门的声音如此陌生,沈彤不认识门外的人。
“门没有锁。”沈彤拉起被子,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门缓缓地被打开,进入沈彤视线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女孩乌黑发亮的长发束成马尾,白皙的肌肤在阴暗的光线里也格外亮眼,身材的线条清晰优美。多么漂亮的女孩,沈彤觉得好熟悉,她见过这个女孩,在那一切发生之前。
女孩带上门,从隔壁的空床边走过,来到了沈彤的床前。
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浸润过露滴的黑宝石。她对着沈彤笑,让沈彤有些愣神。
因为阴沉的天气,光线很暗,沈彤只有在这个距离才能看清女孩的样貌。像是从画卷走出来一样的人才能有的容貌,白净的制服上衫和熨得平整的格子短裙。这是一个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突然出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病房里,让沈彤有些反应不过来。
“很久不见了,彤姐。”
女孩突然这样说。
她的笑容已经淡了下来,有一股说不出的伤感从她的表情里流露出来。
沈彤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巨大的钟撞击了那样,剧烈的摇晃、蜂鸣在耳边久久不散去,那些回忆像是残破的胶卷放出的带着雪花的灰色影像,她看不清那些具体是什么,但心里涌出的暖流让她感觉如此熟悉。
“林......林凌?”这个陌生却好像又被她说过无数次的名字不自觉地从她嘴里冒出来。
女孩似乎有些吃惊,随后似乎又是像是要哭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个名字对沈彤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也回想不起来,她只觉得头脑发烫。
“不用想起来也可以,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女孩压住沈彤在微微颤抖的肩,她摸了摸沈彤的额头,一边轻声这样说。
如果是往常,沈彤一旦陷入回忆,就会癫狂起来,一针一针的镇定剂都失去作用。可现在,就像是奇迹一样,这个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女孩轻松地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沈彤却觉得无比安心。
“我们......以前认识......对吧?”沈彤支支吾吾地说,她不是那么确定自己的感觉。
“嗯,我叫林凌,姐姐你可以把我看做妹妹哦。”这个叫做林凌的漂亮女孩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沈彤却总觉得这笑很勉强。
“妹妹么......”沈彤淡淡地笑着。
“今天是你住院后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啊,虽然我已经来这个病房很多次了。”林凌俏皮一笑,吐了吐舌头。
沈彤先是思考了一阵,然后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偷偷进入病房为她换花的,就是这个女孩。
林凌把指间放在嘴巴前,示意不要说出声。大概是因为偷偷潜入病房本身就是被禁止的行为吧。
“我今天才得到可以探望彤姐的许可,之前都是偷偷摸摸来看你,所以抱歉了。”对于侵犯隐私权和闯入病房,也就只这么轻描淡写地道歉了,不过沈彤不可能去怪林凌做了这些事,应该说会觉得开心才对。
她还没有被外面的世界抛弃。
沈彤相信,在五年前,在那个夜晚前,她认识林凌,甚至十分亲密,心里不断涌起的温暖就是证据。可是这个漂亮的女孩从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开始,露出的笑容无论有多动人,沈彤都感觉不到她的真心。林凌的笑一直带着忧伤的气息,她有心事,沈彤看得出来。沈彤觉得林凌和自己很像,像是已经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在这里不会难受吧?”林凌歪头看着沈彤的脸。
不难受么?难受么?沈彤说不清,如果她想要抛弃过去,就这样在这里度过余生,她不难受。可是在回忆里,那个人的面庞始终那么模糊,那个人的名字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裂开。
沈彤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沈彤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矛盾的集合体。她看到林凌是那么感动,她感觉到残存在她回忆里的温暖了,但是她同时又希望林凌没有出现过在她面前,这样她就不用去和过去扯上关系,不用再去挖掘她那残破不堪的回忆。
“不用啦,不用这样。”林凌的笑脸突然凑近在沈彤面前,“不用去回忆也没有关系,把我当做是家人就可以了。”
好像会读心一样,林凌让沈彤吓了一跳。不过那种莫名的安心感又在心底展开,只要林凌一句轻声的安慰,她几乎快要撕裂的大脑就会立刻冷静下来。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也许就像林凌说的那样,在一切发生之前,林凌对她来说就像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我每次头都很疼,但实际上什么也想不起来。”沈彤轻声说,“我想相信......相信你相信林凌你是我的家人......”
林凌默默地扭过了头,她坐在床上,没有看沈彤。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心里的温暖过去后我有的......是恨意......”沈彤哽咽了。她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她心里没有悲伤,可是泪腺就像坏掉了一样,泪水决堤一般涌出。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如此憎恨林凌,甚至不想看见林凌的脸,她冒出的那些奇怪想法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心中所有的暖流,冰凉席卷心头,她的内心在哀嚎,在痛哭,她想要林凌离开这里,她觉得如果没有林凌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想不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恨林凌呢?她不知道。
林凌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你说谎了么?”沈彤低声问。
林凌颤了一下,她慢慢地转身,看向沈彤,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扭曲了漂亮的面庞。
“我......没有说谎......”林凌的声音嘶哑起来,她忍着快要涌出的眼泪,就那样看着沈彤的眼睛,“我只是......犯了错而已......”
沈彤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动了动嘴唇,又停下了。她的头很热,那些模糊的回忆几乎要撕裂大脑涌现出来。
枫叶飘过的黄昏,那个人,一直在梦里出现的那个无法挽留的人就站在树下,温热的带着一丝慵懒感的淡金阳光流淌在他俊朗的脸颊边,他在笑,他吹奏起口琴,动作优雅,旋律迷人。似乎少了点什么,她的回忆里还少了一点什么,那个人的听众是谁呢,她想要看到在他身边的那个娇小的身影,可是头却越来越疼,画面也逐渐远去。
“寇何哥哥就算是个娘娘腔也能吸引彤姐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优点了吧。”
女孩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那个逐渐远去的画面里,她听到了女孩轻快的笑声,那样熟悉和温暖的感觉,她一直怀念着。
“也许,我已经可以原谅你了吧。”沈彤闭上眼睛笑了笑,轻声说。
她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压在她胸口的无数心结在这一瞬全部都解开了。她没有回忆起任何有用的东西,甚至连任何一个人的脸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在那个夜晚里那个男人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她,她依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还可以原谅别人,这样就足够了。
林凌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抱住了沈彤,把头埋在了沈彤的怀里。
弱弱的哭声和不住颤抖的身体,沈彤轻轻拍着这个女孩的后背,只是淡淡地笑着。
这个女孩还是和当初一样,淘气、爱笑,但好像又失去了什么,满身伤痕地回到这里,只是想要原来作为家人的她的原谅,即使犯下再大的错,一个愿意承认错误的孩子都应该有一个可以撒娇的怀抱吧。
沈彤看向窗外,乌云没有散去,但那漆黑如墨的云层里却泛起淡淡的光晕。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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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凌关上了病房的门,她还没走两步,那庞大的身影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布满伤痕的如铁一般坚毅的脸,几乎快要撑爆T恤的健壮身躯。毫无疑问是夏戈,这个前不久还和林凌发生过冲突的特行组组长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个郊区医院的走廊里。
“你的软禁结束了?”林凌没有抬头去看夏戈的脸,只是走到他的身边,冷冷地问。
“没有,监察者还在外面等着我。”夏戈十分平常地回答了她,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是么......”林凌自言自语着,就要从夏戈身边离开。
“等等。”夏戈突然喊住了她。
林凌觉得有些新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董事会给我的惩罚是不是有些太轻了?”夏戈没有回头,背对着她问。
“原来你还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林凌说。
“我还没有丢掉我的是非,我做过的事我都清楚地记得,我也知道我躲不过责罚。”夏戈微微抬头,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林凌没有回答他,她低着头。
“这些年你一直在说的不就是这些吗?”夏戈继续说,“我理解你,但不代表我会原谅你。”
“那样,就够了。”林凌轻声说。
夏戈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转过身,他想看看此时此刻林凌的表情。
那张仍稚嫩的面庞上有的是夏戈无法理解的孤寂和悲伤。
“再给我点时间吧,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林凌抬头,与夏戈对上了视线,“看在寇何,看在萨鲁克的面子上。”
夏戈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这些年如同深渊的仇恨让他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东西。
现在他开始慢慢地回想起来,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那个叫寇何叫萨鲁克的青年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仍然带着笑容,他没有挣扎没有哀嚎,安静地死在了浑身冰刺的林凌怀中。
那时候寇何和林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戈不得而知。
“寇明,萨利希尔,他的弟弟,现在还好吧?”林凌轻声问。
“肌肉组织大面积冻伤,但没有生命危险。他杀害了无关的普通人,康复之后等待着他的是审判和监禁。”夏戈简单地回答。
“你把这样的人放进特行组的时候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林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夏戈沉默了一阵,才开口缓缓地说:“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萨鲁克,看到了寇何......但是我错了,他还太单纯,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了仇恨......”
林凌愣住了,她没想到夏戈会就这么承认自己的错误,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杀他纯粹因为他是寇何的弟弟,他是彤姐唯一的亲人了。”
夏戈没有说话,他看着林凌的眼睛。
“怎么了?”林凌不解。
“我在来这里之前翻过了记录,你在一年前就得到了探望沈彤的许可,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夏戈低声问。
林凌犹豫了,她攥紧了手心,过了一阵才抬起头重新与夏戈对视。
“格亚死了。”她说。
夏戈心里一颤,这个女孩随口说出的这个信息几乎是惊天动地一般的秘密,他们原本只是假设格亚失踪,但是现在这个守护者真的在封印不稳定的状况下死亡了,那么当消息散布出来时极息社会究竟会混乱成什么样?
末日的谣言将流传遍大街小巷,那时将成为虚假末日里恶者的狂欢。
可夏戈不明白这和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看见平日和格亚接触的普通人此时却再也不记得格亚,格亚在普通人的社会里被遗忘了。”林凌淡淡地说着一切,表情犹如死灰。
“和沈彤当时的情况一样。”夏戈瞬间理解林凌提起格亚的原因,“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探望沈彤的吗?”
“沈彤忘记了寇何,是因为作为极息之灵的萨鲁克死了,即使是身为恋人,沈彤也不得不遗忘他。”林凌轻声说,“她忘了关于寇何的一切,但心里还残存着之前的感情,她越是挖掘内心的那块空洞,就陷得越深。”
“[order]把她带来了这里,一所特殊的精神病院。他们为沈彤洗了脑,把回忆里所有有关极息的内容彻底清除了,认为这样记忆就不会混乱了。”夏戈也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
“真的是这样么?你也是知道的对么?你经常来看沈彤姐不是么?”林凌紧紧锁住了夏戈的双眼,气势逼人。
“他们太小看了大脑的记忆能力,沈彤始终能一点点回忆起来,但因为现实世界对极息世界的约束无法回想起有关萨鲁克的关键部分,就这样沈彤再一次陷入混乱和癫狂,他们只能用大量的镇定剂和一次又一次的洗脑来解决。”夏戈咬着牙,他痛恨着[order]的做法却又只能接受,“他们一年为沈彤洗一次脑,我每年来看她的时候,她都记不起我,只有模糊的印象。”
林凌有些颤抖,她的镇定也终于忍受不住了,虽然她可以猜想到[order]对沈彤做了什么,但从夏戈嘴里得知了真正的事实,她还是愤怒不已。
“我体会不到沈彤姐失去寇何还不得不遗忘他的感觉,但我还是要来这里的,我希望能见到沈彤姐,我总要直面我的过去。”林凌轻声说。
夏戈沉默。
林凌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跟这个粗壮的汉子说这些细腻的感情,但是她就是想说出来。
“寇何是因为我而死的,这一年我始终在纠结我究竟有没有脸去见沈彤姐,我每次深夜偷偷溜进来,看着沈彤姐的脸,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偷偷为她换上一束花再偷偷离开。”林凌低着头,声音缓慢,“我有着成堆的话想对她说,我也知道如果她没有忘掉这一切的话她应该要憎恨我,所以我就一直这么拖着,直到之前你拦住我的路为止。”
夏戈还是没说话,他靠在墙上,就在林凌的边上,庞大的身形把林凌的娇小衬托得一览无余。
“在那之后,我终于知道我需要对她说对不起,也需要她的原谅。”林凌自嘲地笑着。
“在错误地理解他人方面,彼此彼此吧。”夏戈淡淡地说,他听着林凌说的这些话,总是能想起那个叫萨鲁克的后辈,那个坚信他的正义的无知却勇敢的后辈。
“这些本来就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东西。”林凌摇头,她拉了拉制服的衣领,拍了拍裙摆,转身准备离开,“就到这里吧,校门已经开了,我先走了。”
“你后悔么?”夏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凌愣住了,她停下了脚步。
“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她轻声说。
“下次遇到,我们还是敌人。”夏戈在她的身后这样说着,声音平缓淡定。
“嗯。”林凌背对着他,同样淡然的语气,“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
夏戈不再说话。
对萨鲁克的追忆,他能和林凌起共鸣,可明明就是林凌杀死了萨鲁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本可以简简单单思考,简简单单地用暴力的方法把眼前这个女孩杀死为萨鲁克报仇,但夏戈现在却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知道林凌变成这样有什么原因,也不清楚董事会为什么要保护之前还视为狩猎目标的林凌,这一切都变得那么复杂。
他曾经向那个后辈抱怨董事会的老家伙们太复杂了,他总是想不通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个后辈只是会傻乎乎地笑,然后说组长永远是对的这样没有意义的话,可他就是爱听啊,只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这样没有意义的话了。
“快去看看沈彤姐吧,一天有两个人探望她,她会高兴的。”林凌突然说,她缓缓扭过头,向那个粗犷的一直憎恨着她的男人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这样轻快温暖的笑容,有多久没有再看见了呢?
夏戈突然怀念起过去的时光,五年前萨鲁克还活着,林凌也不是什么恶魔,他们只是芸芸苍生里普通的一个青年和女孩,青年爱哭懦弱,女孩调皮活泼,而自己还是个总是怒气冲冲的莽撞大叔。
可时间太匆忙了,现在有的只是洒满鲜血的记忆,有的是一具尸体,一个杀人犯,还有一个悔恨的复仇者。
在那个血月之夜来临之后,一切都变了。
夏戈扭头,他似乎可以看见那个后辈就站在他身边,俊气得像女生的脸笑得那么发自内心和灿烂,他朝林凌的背影挥手,像是在告别。
“再见。”他低声说,也不知道林凌听没听见。
林凌已经走了,脚步声还在楼道里回荡。
夏戈背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