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礼以前的宅院,现在已经被卢以祯改成千户官厅,卢以祯不但在这里居住和生活,也在这里办公。
天刚拂亮,便有上了年纪的老汉开始在千户官厅门前等待。
这些人都是附近村镇的铁匠,木匠,泥瓦匠,前几日卢以祯派人去一一通知,要求他们今日来千户所,自己有事情要交代。
对于卢以祯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这不,依着时间,他们还没天亮就往这赶,就怕错过了时间,让卢以祯反过来等他们,那就后果难料了。
没多大功夫,便有十几个人,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忐忑不安,有认识的,便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铁匠周琦说道:“将军突然唤我们来拜见,也不知是什么事?
现在千户所重建,一切都不凑手,我看十有八九是要抓我们这些铁匠木匠做事。”
铁匠马四道:“谁说不是呢,他是将军,我们这小门小户,真要被他盯上了,把老骨头搭上也贴不起。”
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不怕苦,也不怕累,更不怕做事,就怕做了事不给钱,甚至还要往里面贴钱。
就说他们这些匠户,地位极其底下,甚至被很多人视作贱户。
这样的地位,自然少不了挨欺负。
以前不管是县衙,亦或是百户所,千户所,他们要修桥盖堡,翻修屋舍什么的,找他们做事那都是工钱极难结算,一点钱拖拖拉拉,没完没了。
材料归对方买,他们只赚一点可怜的辛苦钱,可忙个半年,这辛苦钱能要回一半,那就谢天谢地。
匠户们也不敢追着要,因为对方都是惹不起的主,如果惹恼了对方,那直接乱安罪名抓起来,命也不保。
如此地位,到处挨欺负,这也就导致匠户们的生活极其贫困,即便是盛世年月,那也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以至于从明朝中期开始,就有越来越多的匠户开始逃亡。
生活温饱都成了问题,自然就更娶不起媳妇。
为了繁衍生息,他们不得不彼此通婚,你儿子娶我女儿,我儿子娶你女儿,两家兄妹正好凑两对,什么婚礼嫁妆通通免了,直接领个人过门就行。
便说这说话的周琦和马四,他们就是儿女亲家,两人的儿子女儿彼此换着进了家门。
虽然儿女可能有意见,不高兴,但那也没办法,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谁也挣脱不开。
一堆匠户都是愁容满面,他们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们会遇到什么事,现在卢以祯把他们找来,那十有八九就是为建设千户所做准备。
兵招好了,总要有训练的地方,总要有住的地方,总要有说话办事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是要建设,这不就要用到他们了吗?
可怜本来是个大工程,此时却让他们如同要经历生死劫难。
他们很多人都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得了确切消息,今晚连夜就跑,做流民也好,投贼兵也罢,总好过被拖死。
真要还接那所谓的大工程,只怕把老骨头拆了也不够填。
“吱呀”一声,千户官厅大门打开了,小五从里面热情的出来。
小五对匠人们拱手致意,道:“各位叔伯,我家将军说各位一大早就来了,定是路上辛苦,饥肠辘辘,特命人给叔伯们做了饭食,大家先吃了饭,再去面见不迟。”
这一句话,让匠人们都是感到难以置信。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新任的千户将军竟然这么热情,面还没见,就请大家吃饭,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心里狐疑,感觉有些不大真实,但架不住热气腾腾的馍馍香味,他们也就不再多想,狼吞虎咽,就着榨菜一口一个馍,贼香。
吃饱后,他们在正厅见到了卢以祯。
“小人拜见千户将军。”
一见面,众人都是纷纷磕头,目光也只是在进门的那一瞬间看了卢以祯一眼,而后就不敢再正视卢以祯,生怕惹卢以祯不快。
而今这时代,下位者对上位者直视,被认为是一种极其失礼的行为,一旦被追究,轻则训斥,重则毒打。
若是面见皇帝还这样,甚至可能直接被拖下去砍了。
卢以祯坐在椅子上,如松柏一样挺直,抬手,道:“各位工匠师傅都免礼,起来吧。”
“谢将军。”
“都坐吧。”
“小人不敢。”
这些匠户可不敢在卢以祯的面前坐下,因为身份太不对等,如果真的坐了,只怕他们要被吓的连说话都不会说了。
他们不敢坐,卢以祯也没办法,只能由他们站着。
卢以祯道:“诸位师傅都是经验老道,本将有什么话也不兜圈子了。
我永宁境内流贼肆孽,县城及原千户所城皆被流贼攻陷,知县不知所踪,千户百户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官府的统治在此地已经是名存实亡。
本将临危受命,受吾皇之托,来永宁重建千户所,意在恢复朝廷统治,护卫治下子民。
然而重建大业又岂是那般轻巧?
若不是现今流贼主力被李自成带去攻打开封,只怕就连本将此时能不能站着与诸位讲话,那也是未知之数。”
李自成攻陷了洛阳,气焰更加嚣张,于是他休整了一下,就开始带着兵马去围攻开封。
开封是河南重镇,千年名城,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故而李自成带去的人马几乎也是倾巢而出,足有二十多万,这才造成了各地闯贼势力兵力空虚,给了卢以祯一点发展的时间。
真要是李自成没打开封,兵马都各地铺开,就卢以祯这永宁地界,哪还能有他收拢流民,招募士兵的机会?
想都不要想。
而这也是卢以祯要来永宁任职的原因,这里既可以说是流贼的势力地带,以后的四战之地,危险重重。
但这里又有一段时间的空窗期,正好自己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练兵。
卢以祯的话让匠户们都是心事重重。
现在局势什么样,他们也都知道,流贼过境,他们也是遭受波及,很多亲朋都死在了这过程中。
若不是流贼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怕他们也免不了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