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心中愈发鄙夷,更加恭顺地答道:
“人口也分三六九等,就比如年轻男子,那些精瘦的,没甚气力,只能做些杂活的就只能算下等;而精壮的,能扛包打杂,就算中等;若是用起来又顺手的,还识得几个字的算是上等。下等不值钱,三两银子最多了,中等五六两,上等也不过十两左右……”
方唐镜打断道:“我只问女子的价格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对男子毫无兴趣,不用这么直接吧?
所有人都鄙夷得无以复加了,汪芷的小粉拳已经握得发白,你还能更真情流露一点么?
不过出于道义原则,朋友之情,合伙人责任,她决定还是最后劝说一下:“呃,这个,方兄弟,凡事讲究量力而行,你是不是该有所节制,需知红粉亦骷颅,不可沉迷皮肉之相啊!”
这话其实是御史奏折里委婉地规劝成化皇帝的话,流传甚广,此时被汪芷拿来规劝方唐镜,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你不懂的,这些女子如此苦命,吾若不解救她们,谁来解救,不必多言。”方唐镜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悲天悯人。
众人一阵无语,一件如此无耻之事被方唐镜说得如此高尚,莫非他自己真这么认为的,这得多强大的内心?
俗话说要骗过别人,必先骗过自己,他,做到了——超越自我!
气氛有点诡异。
汪芷拳头握得格格作响,丽娘也是一副随时动手的样子。
小娘子心头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位小郎君收留自己已是板上钉钉,忧的是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成寡妇,再次面临被卖的命运。
何掌柜想着赶紧开溜,离这个疯子越远越好,有多远走多远,连忙回道:
“禀公子,女子价格要比男子稍贵些,大约高一两银子左右。”
方唐镜又细问道:“我观这位小娘子体格健康,如她这般的算是上等么,何掌柜买的时候花费几何?”
什么体格健康,明明就是垂涎人家的身材嘛,这读书人用词就是门道多。
汪芷一口老血险些就喷了出来,果然,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方唐镜这头披着人皮的牲口,好的就是这一口!
终于是看透了这登徒子的本质,汪芷气怵怵地转头就走。
丽娘原本以为汪芷会动手,料不到她却转头就走,怔了一怔,连忙快步跟上。
追到门外,丽娘小声问道:“公子为何离开?”
汪芷冷笑道:“去寻刀,今日定要阉了这头牲口。”
当然,事关机密,她是不会大声嚷嚷的,这边的方唐镜自也不会听到,见到汪芷走了,也不甚在意。
何掌柜答道:“璇姐儿这般体态人物自然是上上的,她父母开价十五两银子,我见是好人家女儿,也怪可怜的,就给了十五两六钱,再加上给牙婆子一两中费,给璇姐儿买两身得体的衣服,合共十七两。只是来得匆忙,不曾教她什么规矩礼仪,还望公子见谅。”
方唐镜点头道:“何掌柜有心了,这姑娘我很是中意,只是这礼却不能收……”
我好累!何掌柜心里无奈,装,还要装,你累不累?
脸上却是不得不堆起了笑道:“这怎么能算是送礼呢,这纯是小人一片心意,送礼什么的就太俗了,公子日理万机,身边怎能没有人侍候,这不算送礼。”
那名叫璇姐儿的小娘子芳心正自暗喜,突听方唐镜说礼不能收,顿时心下一空……
自己的命怎的就这么苦呢,若是当初被何掌柜买下来也就认命了,可偏偏这何掌柜又将自己送人,眼见得有个好归宿,明明已是碰到了指尖,却又是镜中月水中花……越想越悲,眼泪就下来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见娘说的话是相当有道理的,做人就该认命。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根本停不……倏地一下止住,因为方唐镜下一句话一下子就将她的泪水打回肚里,这坏人,说话总是半截半截的……
方唐镜想了一会说道:“这样吧,何掌柜大老远的跑一趟也不容易,璇姐儿就当是我委托你帮买下来的,这是二十两银票,你收着,咱们银货两清,你看可好?”
何掌柜哪里敢受,连连推辞,方唐镜脸一板,“何掌柜若是不愿,那白府管家的事就算作罢了,你请回罢。”
何掌柜这才不得不在方唐镜的“霪威”之下屈服,把璇姐儿的卖身契放下,心情愉快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细心地把厅门合上,方公子这般猴急之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用腚都能想得到啊。
何掌柜是哼着小曲走的,二十两银子说明不了问题,最主要是自己事情办成了,而且结交到了方公子,知道了他的短处,超额完成了家主交待的任务,势必会地位大大的提升。
诺大的大厅里只剩下方唐镜和璇姐儿两人,方唐镜拿起卖身契看了看,虚岁十七,跟自己同龄,小了三月,细细端详这女子,体态突出,可见平日里家境还是不错的,且也看得出,她也是个能干的女子。
只是似她般年龄,不是该早已许配了人家的么,为何?
心中好奇,加上心中已想好要大用这女子,自然是对她的基本情况知道得越详细越好,便问道:“你先前说父母还不曾把你许配人家,这是为何?”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璇姐儿知道自己从今天起就是眼前这位小郎君的人了,她何曾经历过与陌生男子独处的时刻,早已是心如鹿撞,心跳脚软,听到方唐镜问话,低着头好一会才答道:
“早些年也许了的,后来男方家去了京城,此后就断了音讯,父亲说若奴家满了十七仍不见那边来信,才好另外许人。”
古代交通不便,通讯更是困难,很多农村地方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实是真实写照。
然两亲家多年不通音讯也实属罕见,可见大概率是出事了。
方唐镜也只能唏嘘,这事谁也帮不上忙。
灯光有些朦胧,方唐镜不说话,璇姐儿低着头不敢抬头,只觉得似有一双灼热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顿时心跳得利害,又见到地上公子俊俏的影子朝自己越走越近,更是口干舌燥。
璇姐儿纤手用力拽着衣角,眼睛紧张地盯着地上越来越近的影子,似是有些期待又有些抗拒,乱成一团,然后,便见那影子伸出手朝自己而来……
女孩子总面临这一天的吧?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璇姐儿眼一闭,认命了。
“诺,拿好了,这是你的卖身契。”方唐镜没看清低着头的璇姐儿表情,就是看清也看不明白啊,他没想这么多。
不过眼前这女子似有些奇怪,一动不动,该不是欢喜得呆住了吧?可以理解。
似乎是听到方唐镜说了什么,心乱如麻的璇姐儿好一会才睁开眼,茫然地看了方唐镜一眼,倏地又红了脸低下了头。
没听清,应该是什么羞死人的话吧,总之不会是什么正经话就对了?
可公子的话不听似乎也不对吧?
咳……,方唐镜咳嗽两声,再次说道:“拿好了,这是你的卖身契。”
“啊!”这回璇姐儿听清了,整个人一下子从天堂打到了地狱。
璇姐儿身子发颤,睁着大大的眼睛凄然欲泣地问道:“公子,你……不要我啦?”
方唐镜叹了一口气,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就在这里了,对于一个奴婢来说,被主人家抛弃比被丈夫休了还要丢人可耻,在大部份地方,很多人家以能娶到一位大户人家的婢女为荣的。
“怎么会呢,我只是不习惯身边做事的人是低人一等的奴才,你乃是好人家的女儿,能为我做事,已是我求之不得的幸事,万万不能入了贱籍,祸及子孙,否则本公子脸上也无光啊。”
方唐镜情急之下编出一套说辞,倒也颇能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