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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救患如同解倒悬,提兵那可复迁延?从来霸事逊王事,功利偏居道义先!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孤竹国主逐去燕兵,百姓纷纷回城,路上正遇齐军脱离旱海。管仲见孤竹百姓拖儿带女,络绎不绝,遂向齐桓公笑道:“臣有计破贼夺城矣。”乃唤过虎儿斑,使其选北地心腹军士数十人,脱下戎甲,换作百姓打扮,随众人混入城中,只待夜半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夺城。虎儿斑领命而去,管仲遂说如此用计,桓公大喜,便命照计行事。管仲乃发军令,兵分四路而进。使竖貂攻打南门,连挚攻打西门,公子开方攻打东门,只留北门不打;却教王子成父与隰朋各带精兵,埋伏于北门之外两翼,只等答里呵出城,截住擒杀。分拨已毕,管仲与齐桓公自领中军,离城十里下寨,坐等各路军马捷报。

便说答里呵率军入城,一边命军士救灭城中之火,一面招回百姓,复其旧业。乃治酒犒赏众将,专敬国相兀律古与元帅黄花,将二人请至上座,赞道:“若非国师妙计,元帅奋勇,怎得齐与无终全军覆没,燕军望风而逃?存国复延祚大功,非同小可。今日二公需开怀痛饮,来日整顿兵马,平灭燕侯,则我高枕无忧矣。”二人逊谢,众臣齐都举杯祝贺。正欢饮间,忽闻城外三面鼓声震天,号角长鸣。答里呵惊问:“此又是何处兵马?”话犹未了,三门守军陆续来报:“齐兵已到,将南、西、东三面城门围住,正欲攻打。”答里呵一时愣住,便问黄花道:“卿不是已将齐兵引入旱海耶?此处又何来齐军!”黄花奏道:“此必是燕侯冒充齐军,虚张声势,待某去看!”于是急援兵贯甲而出,驱率军民登城守望。未料刚刚登城,城中四五处火起,虎儿斑率其数十部下已至南门,将城门砍开,放竖貂军马入来。

黄花在火光中陡见虎儿斑,惊叫道:“齐兵怎生走出迷谷?必有神人相助!”知事不济,急下城回至王宫,保着答里呵上马。闻说北门无兵,乃纵马出离北门,一路招集部众狂奔。行出二十余里,回头见无敌兵追来,这才勒马,放缓脚步。便在此时,忽听喊杀声起,又见火把陡盛,左前方一支军到,正是王子成父,叫道:“休要走了答里呵!”孤竹国君臣大骇,急向右首逃奔,又见火光如龙,迎面杀至,却是齐上大夫隰朋,口中喝道:“杀死黄花,为令支国主报仇!”答里呵与黄花正要回马,背后鼓声如雷,又有三路军马杀来,原来是开方、竖貂、虎儿斑夺得无棣城池,亦各统兵追来。当下五路兵马将孤竹国君臣裹住,密不透风,黄花左冲右突不出,力尽被杀;答里呵为王子成父所获,兀律古死于乱兵之中。

战至天明,孤竹国全军尽没,半数被杀,余者皆降。五位上将各统本部军马,押解俘虏入城,来见管仲交令。桓公历数答里呵助恶之罪,命斩其首,祭奠高黑亡魂,然后悬于北门。此时天光大亮,燕庄公闻齐侯得胜,亦自团子山率部来会。桓公乃大聚诸将,对燕庄公说道:“寡人赴君之急,跋涉千里,幸而成功,令支、孤竹二国皆都殄灭。北陲僻远,若更立夷种,必然复叛,公宜勉修召公之业,贡献于周,长为北藩,则所益二国之地,皆为公所有。”燕伯谦让再三,桓公不从,乃不敢辞。又以无终国助战之功,以小泉山下之田畀之,虎儿斑拜谢先归。齐桓公乃再渡卑耳之溪,凯旋班师,回思令支一路行军之险,亦不觉后怕。

鲍叔牙闻说大军凯旋,远出葵兹关来迎,齐桓公抚慰其饷馈不乏之功,复请燕伯设戍葵兹关,遂将齐兵撤回。燕庄公相送桓公出境,恋恋不舍,不觉送入齐界五十余里,这才醒觉。齐桓公遂道:“依周天子旧制,诸侯相送,不出境外。今燕伯越境相送,寡人不可无礼。”乃相约以燕伯所踏足齐土五十里割让燕国。燕伯苦辞,再次不允,只得受地而还,后在与齐桓公分手之处筑城,名曰燕留,言留齐侯之德于燕也。燕国自此往西北增地五百里,又向东增地五十余里,便为北方大国。诸侯因齐桓公救燕,又不贪其地,皆都交口称赞,莫不畏威感德。桓公还至鲁济,鲁庄公迎劳于水次,设飨称贺。桓公以庄公亲厚,特分二戎卤获之半,以赠鲁国。庄公因未出兵随征,深感不劳而获,过意不去,但又不敢坚辞齐桓公之赐,因知管仲采邑名曰小谷,在鲁国界首,乃大发丁夫代为其筑城,以取悦管夷吾。

列位看官!若说齐桓公此次远征山戎、孤竹,其对华夏文明及炎黄民族贡献之巨,则绝非一场战役,平灭二国如此简单,实是蓄谋已久,而造就存亡延续之功。何以言之?且听说话人剖析便知。自春秋初年,华夏民族其实已到危险时刻,因周边蛮、夷、戎、狄,皆已纷纷兴起,并渐渐壮大,且都虎视眈眈,欲侵中国。而周天子及诸侯皆都懵然不觉,只有齐桓公及管仲明察时局,并抢先动手,止住一场巨大民族灾难。其实周边少数民族,是与华夏同源,只不过未曾遵从周礼而已。所谓华夏文明,向来不喜扩张,而主张以夏化夷。所谓华者,本意为花,故曰美丽服饰,高雅文章与灿烂文化,超凡脱俗,是谓与蛮夷本质区别也。

便说在东周之初,蛮夷乃沮向化之心,并乘春秋乱世屡次侵入中原,严重威胁华夏民族安全。西周覆灭,便是西北犬戎民族作祟。其后秦国压制犬戎,山戎民族又起,其势更猛。据说山戎便就是后来东胡、鲜卑族祖先,本为渔猎民族,身体彪悍,远为华夏民族不及。因其强大凶悍,诸夏北部燕、邢、曹、齐、鲁等国均都深受其苦,穷于应付,无力出击。若不除之,任其壮大,不仅天下难得安宁,华夏文明可能因此断绝,亦非危言耸听。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都灭亡于比其更为落后部族,且都亡于中国春秋战国时代。就此全球性城邦文明毁灭之际,唯独中华文明逃过一劫,只为有齐桓公攘夷也。

《诗》云:“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但异族侵我华夏,却是中原诸侯共敌,必须团结同御。当山戎大举侵入燕国,燕庄公抵挡不住,因周天子无能领导诸侯,便只有向齐桓公哭诉求救。却是为何?原来燕国先祖召公奭,齐国先祖姜太公,鲁国先祖周公旦,都是辅佐周王室灭商重臣,且交情深厚,乃为世交。又燕国乃是周室宗亲,齐桓公既曰尊王攘夷,则非前去救援不可。上古时代,河北区域乃是千里黄泛区,除西侧燕、邢、卫三国,余者皆都人迹罕至。故曰仗义救燕虽是正道,也是畏途,齐桓公虽去,别国皆都不从。鲁侯并道:“师行数千里,入蛮夷之地,必不反矣。”可见齐桓公此去伐戎,其实凶多吉少。

山戎不备,一战而逃,先奔孤竹,再逃大夏,今并州晋阳及汾、绛等州是也。齐桓公穷追不舍,翻过太行山时战车难行,只得束马悬车,可谓艰险之极。再次战胜回程,复在西北流沙之中迷失方向,若非老马识途,齐军休矣。又因缺水,若非隰朋掘蚁得泉,复又渴死。至此山戎族彻底灭亡,余部逃到辽西,转为游牧民族,便是东胡,直到三百年后才恢复元气。几匹老马,一窝蚂蚁,亦就此拯救燕齐,改变历史,使华夏文明得以延续。不但如此,且将山戎民族游戏秋千,特产冬葱及戎菽带回中原。《尔雅·释草》云:“戎叔,谓之荏菽。”郭璞注曰:“戎菽,即胡豆也。”如今另有俗称,是谓蚕豆。齐征山戎之战,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也是大不寻常。此战而后,中原势力方始延伸到滦河域流甚至辽西地区,并使燕国成为该区域实际控制者,山戎族群则向外迁徙,进入茫茫草原,逐渐发展成为匈奴人。

据《史记》所说,齐桓公是为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还。其实早在此数年之前,《管子》一书中便载齐桓公便说:“今寡人欲北举事孤竹、离枝。”是因在桓公少时,孤竹国便曾越过燕国、山戎掠夺齐国,故对此耿耿于怀,早欲报仇雪恨。齐桓公为伐山戎、孤竹,且于数年间备足五事,皆记之于史。其一,是为北征大力准备粮秣。据《管子》记载,齐桓公曾向国内富户多次征粮,为三军准备半年粮草;在北征之时,再次征集粮食。据此推断,大有一举平灭山戎及孤竹架势,已做好千里追击准备。其二,命民众储备三年以上食粮,这才决定出征。如此即便远征在外,也不担心国内发生灾荒动乱。其三,是为国内诸侯招募兵勇。如此齐国治下各地城邑军队充足,可以随时征调,以备在战争扩大或不利时保证兵员补充。其四,是制定法律,依法治国。又依法治军,赏罚分明,保证令行禁止,战之必胜。其五,严防外患,先除南顾之忧。北征之初,齐桓公问及越人之患,管仲便以建沼池,造大船,鼓励齐民游水为手段,做好准备。齐军北伐期间越人果至,被齐人打败。故说齐桓公北伐山戎及孤竹,先聚草屯粮,又招兵实边,再严明军律,更南防吴越,实是蓄谋已久。

按下齐国,复说卫国。周惠王八年,五月癸丑日,卫惠公去世,公子赤继位,是为卫懿公。因懿公生于王侯之家,自幼生活安逸,对民间疾苦一无所知,故在继位之后,终日只知奢侈淫乐,臣民皆都心怀怨恨。又爱养鹤,乐此不疲。在宫廷定昌、朝歌西北鹤岭、东南鹤城等处大养其鹤,并皆封官,各有品位俸禄。上等之鹤竟食大夫俸禄,较次者食士禄。外出游玩必带鹤载于车前,号称鹤将军。十一年,齐桓公奉周天子之命伐卫,因其曾参与王子颓之乱也。卫国不敌齐军,懿公贡献珠宝货物贿赂齐国,并请罪于周,齐军方才退兵。

按下卫国,复说莒国。莒国乃属嬴姓子爵,商朝时初封于计,传说是少昊之后,伯益后裔,有徐氏、郯氏、莒氏等族。周武王克商之后,封兹舆其于莒,东临沭河,西傍柳青河,称为纪公;自纪公以下,皆为己姓,故《左传》中将莒女称为戴己、声己。莒国历史远较齐国为久,在殷商朝时称为姑幕,春秋时期方改称为莒。春秋时疆域东起黄海,西至沂水,南达今江苏赣榆,北至今昌邑县境,拥有大小城邑三十多个。西疆与鲁国接壤,西北与州国、纪国接壤,乃东方第三大国,仅次于齐、鲁。州国在春秋初期便被齐国所灭,纪国后来亦被齐国吞并。齐桓公尊王攘夷,而莒乃东夷古国,是其所攘对象,故此齐国所主会盟,莒国都不得参加。周惠王十四年,齐国便以拒不参加会盟为由攻伐莒国,由此莒国势衰。

说话人在前文书中说过,齐桓公当初尚为公子时,曾到莒国避难。及返回齐国夺得君主之位,却似不念旧德,不久便向南方扩张。纪、杞二国首遭侵略,《荀子》亦见诈邾伐莒之文。莒国于是北避齐锋,转向西、南两方,始与鲁国、鄫国纠葛。当时东夷诸国贵族与国君,若因政变在本国无法立足,都喜投奔莒国。齐公子小白居莒之时,来此避难者还有谭君、鲁庆父。因鲁国人赂莒交出庆父,又食言不送贿款,鲁、莒二国因此数次发生战争,莒国终被打败。鲁庄公恐莒国报复,由是在城诸及防城驻军布防,今山东费县是也。

自鲁隐公二年后,《春秋》经传始见莒国事迹,莒侯传三十世后为楚简王所灭,其后归于齐国,最终一统于秦。汉朝时始置莒县,又分封为城阳国。故城西北角在今前城子后村南,西墙到南关村消气岭东;东南角湮没已久,无从查考;东墙所经至傅家洼以西,地名城子;北墙至县化肥厂前。故城范围内时常发现大量商、周时期陶片,齐法化、刀币也时有发现。莒国自周初始封兹舆期,至春秋鲁隐公元年间史文空缺,《史记》中亦未立《莒世家》。于是此段三百年间历史成为谜案,若无考古发现,后人永远无法猜测。自春秋初期以后又近三百年,莒国发生诸多大事,并与齐、鲁两大邻国时相交恶,说明夷夏之斗争在东方仍在继续进行。此时杞国东迁,国土东起诸城,西至安丘,正好横亘于莒国北部。又杞本夏族,遭到齐鲁鄙视,故此莒国欲扩其地,于是南灭向国,复向北蚕食,占领杞国一邑。

周惠王十五年,鲁庄公姬同逝世,在位三十二年。庄公有三个兄弟,分别乃是庆父、叔牙、季友。庆父专横,拉拢叔牙为党,一直蓄谋争夺君位,并与庄公夫人哀姜私通。因哀姜无子,庄公死前又未指定继嗣,故此造成叔侄争立。叔牙因受庆父重贿,主张拥立庆父,并欲说服季友。未料四弟季友却力主立鲁庄公庶子姬般,乃于酒中下毒,将叔牙杀害,于是姬般继位。庆父甚不甘心,便与哀姜密谋,欲暗杀姬般。哀姜知道内宫有养马人牧荦,鲁莽有力,因曾受庄公责罚怀恨在心,遂以重金收买唆使牧荦,乘姬般在城外守茔时将其扼杀,报说是被毒蛇咬死。庆父知道国内卿士大夫不服自己,乃立哀姜妹叔姜所生公子姬启,是为鲁闵公。庆父仗恃拥立之功,更加肆无忌惮,不但自由出入宫帏,与哀姜打得火热,并且野心愈炽,时刻意图夺位。鲁闵公二年,哀姜复指使力士齮杀闵公,欲立庆父。

当闵公姬启被杀之时,季友领庄公庶子姬申趁乱逃出,到陈国借兵报仇,并发檄文至曲阜,声讨庆父连弑二君大罪,号召卿士大夫及国人杀死庆父,拥立姬申。国人见到檄文,皆都响应,纷纷持兵入宫。庆父大惧,急率数十仆从逃亡莒国;哀姜也不敢在宫中多呆,则率心腹侍者宫女逃往邾国。于是季友复保公子姬申还鲁,立为国君,是为鲁僖公。

姬申得立,复发国书与莒、邾二国,通缉庆父及哀姜。莒侯不欲归还庆父,季友复以重金贿之;莒侯遂派士兵押解庆父,遣送归鲁。庆父知道此去必然无幸,回首忽见从弟仲孙何忌,名奚斯,字子鱼,便突生幻想,叫道:“奚斯,忍看你兄被人诛杀乎?何不前往曲阜,见你四兄季友,为我求情!”公子鱼应诺,便带仆从先乘车而往,请莒国军士押车在后缓行。不则半日,公子鱼单骑驰还,人虽未至,哭声已闻。庆父听到哭声,长叹一声说道:“奚斯哭泣而来,我命休矣!”由是自知罪孽深重,必是鲁人不恕,便将咽喉对准押送军士手中戈矛,猛地一撞,就此自杀。齐国大夫仲孙湫早在公子般死时,曾到鲁国吊唁,回国后对齐桓公叹道:“不去庆父,鲁难未已。”果然一语成谶,并成典故,千年流传。按下庆父,复说哀姜。邾侯虽然接到鲁侯国书,但因思哀姜乃是齐襄公之女,不敢得罪齐桓公,遂将哀姜送至齐国。鲁国闻之,又投国书至齐。齐桓公素以忠君守礼自居,见书中所叙哀姜通叔弑君之举,令自己大失脸面,如何忍得?盛怒之下,命将哀姜杀死,函其尸首至鲁。

鲁僖公见庆父及哀姜既死,遂拜季友为上相。季友奏请立庆父、叔牙之后,僖公从之,乃以公孙敖继庆父之后,食采于成,是为孟孙氏。庆父字仲,后人以字为氏,本曰仲孙,因讳庆父之恶,便改为孟孙。以公孙兹继叔牙之后,是为叔孙氏,食采于郈。季友食采于费,加封以汶阳之田,是为季孙氏。于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并执鲁政;因皆为桓公之孙,故又谓之三桓。鲁国之乱,至此结束。便在此时,周惠王十六年,曹僖公夷卒,子曹班嗣位,是为曹昭公。次年赤狄攻邢,曹昭公乃应齐桓公之召,与齐、宋之师救邢,赤狄败走。邢侯因惧赤狄复来,遂迁都于夷仪,今山东聊城西南是也。赤狄亦作赤翟,狄人分支,或说因尚赤衣而得名。主要分布于今山西长治一带,与晋人杂居,有潞氏、皋落氏、留吁氏、甲氏、铎辰氏、廧咎如氏六族。因屡受晋国军力压迫,故而东下太行伐邢,被齐桓公所败。晋国原来本止一军,晋献公姬诡诸欲谋争霸中原,于是增为二军,自率上军,太子申生率领下军。扩军之后,连灭耿(山西河津)、霍(霍州)、魏(芮城)三国。乃将霍地纳为公室所有,任命赵夙为耿大夫,毕万为魏大夫,赵、魏二氏此后渐为晋国豪族。

便说赤狄国主瞍瞒,因侵犯邢邦失利于齐军,于是又移兵伐卫。此时卫懿公在位九年,只以养鹤为务,不恤国政。大夫石祁子与宁速同秉国政,屡次进谏,懿公俱都不听。公子毁乃惠公庶兄,懿公伯父,知卫国如此下去必亡,于是借故至齐,请求留住临临淄。齐桓公早闻公子毁贤德之名,便妻以宗女,竟留在齐国为官。卫国文武众臣及诸大夫闻说公子毁出奔,无不怨恨懿公。当赤狄大军来时,斥候报入卫都,懿公大惊,即时敛兵授甲,为战守御敌之计。百姓皆都逃避村野,不肯即戎应征,懿公便使司徒拘执而来,问逃避兵役之故。百姓皆曰:“主公有鹤大夫及鹤将军,足以御狄,安用我等?”懿公便问众臣道:“寡人愿散鹤以从民意,可乎?”石祁子奏道:“当亟行之,犹恐其迟。”于是纵鹤,百姓稍稍复集。

狄兵杀至荥泽,顷刻三报。懿公叹道:“孤不亲行,恐国人不肯效力。”乃解身上玉玦赠与石祁子,使其代理国政;又将自己所用弓矢付与宁速,使其专力守御国都。并与二人决别道:“国中之事全委二卿,寡人如不胜赤狄,必不能归也。”二大夫闻言,皆都垂泪。卫懿公乃大集车徒,使大夫渠孔为将,于伯副之,黄夷为先锋,孔婴齐为后队,浩浩荡荡,离京出征。一路上军人口出怨言,渠孔皆以严法惩之,于是众心益离,纷纷逃散。行近荥泽,与敌军相遇,对阵交锋。卫兵无心交战,见敌势凶猛,尽弃车仗而逃,懿公被围数重。须臾各处哨马来报,卫军前后队俱败,黄夷战死,孔婴齐自刎而亡,于伯中箭坠车,被马踏如泥。元帅渠孔见身周卫队不满百人,知道无力救懿公出围,乃于车上向阵内遥拜道:“主公养鹤九年,致人心离散,军士皆不肯效命,臣亦无能为力矣。没有奈何,只得先君而去,以免亲见我主受辱!”于是横剑颈上,只用力一勒,便即死去。其后未过片时,卫懿公亦受伤坠车,被狄人砍为肉泥。卫人全军覆没,早有败兵报回朝歌。宁速与石祁子商议,乃保公子申弃城东走,太史华龙滑装载典籍从之。赤狄兵马乘胜直入朝歌,劫掠一空,放火烧城以归。

石祁子与宁速保公子申至于漕邑(今河南省滑县),点查随行男女部众,仅得七百二十人。二大夫议道:“朝歌已毁,不能复还,只得在此建都,无奈遗民太少!”乃于共、滕二邑难民之中十抽其三,共得四千余人,连朝歌遗民凑成五千之数,即于漕邑创立庐舍,扶立公子申为君,是为戴公。时有公子申之妹,当初被卫惠公嫁与许穆公为妻,称许穆夫人,闻说故国被赤狄荼炭,又悲又急,毅然驱车来到漕邑共赴国难,助弟戴公自救,重建家园。因与石祁子及宁速议道:“赤狄恐我复国报仇,必然复来,以斩草除根。卫国前助王子颓作乱,周天子必不顾我;能救卫者,惟齐国矣。”乃亲撰一诗,名曰《载驰》道: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尔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写毕,复请弟戴公修书一通,遣使前往齐都临淄,来向齐桓公求救。齐桓公看罢一诗一书,复向来使问明卫国所遭荼毒惨状,不由大发悲悯,对仲父管夷吾道:“卫之亡国,是因懿公无道,自寻死路。然今有女若此,又是我姻亲之国,不可不存其祚。”遂派卫姬所生公子无亏为将,率战车三百乘,甲士三千名,去助卫戴公兄妹。无亏奉命,即率军马出发,随军携带牛、羊、猪、鸡、狗各三百头,搭建房屋所用砖瓦木料,并赠卫戴公车马驷驾、锦帛三十匹及祭服五套。前往守卫漕邑,并助舅父姨母修筑城墙、重建家园。赤狄闻说齐国助卫复国,果然不敢来攻,卫国危机就此度过。然而戴公迭经磨难,终于病倒,不久便即离世。卫大夫宁速遂往齐国,请立时在齐国避难之公子毁为君。齐桓公慨然允之,亲自率军将公子毁护送到漕邑,并召诸侯集会,当众拥立公子毁为君,史曰卫文公。

明年春正月,卫侯改元更号,是为文公元年。因顾举国兵力,才有战车三十乘,宫宇草创,只得暂时寄居民间,光景甚是荒凉。文公不以为忧,乃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早起夜息,抚安百姓,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国人甚称其贤。又亲自下田力耕,扶犁劳作,更与五千子民同甘共苦,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于是百姓无不拥戴,短短一年之内,卫国实力复举,兵车复逾三百乘。国人爱戴其君文公,乃作诗赞道: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桑。

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

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牝三千。

齐桓公也对卫文公所作所为满意非常,遂将齐地楚丘割让给卫国,并率领诸侯在此修建大城,作为卫国新都。于是将公子无亏撤回齐国,留给卫国战车三百乘,甲士三千,协戍漕邑,以防狄患。此时许穆夫人已经归还许国,闻此感动之情无以复加,乃写《木瓜》诗,寄与齐桓公,以感念其对卫国存亡续绝大恩。其诗乃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齐桓公见此诗重重叠叠,缠绵悱恻,读来不禁肉麻鼻酸,浮想联翩。正是:情真意切更难堪,今生无缘结丝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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