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的罗棱街正是人声鼎沸时,络绎不绝的七国族人摩肩擦踵地并排走,散不去的热流蓄积在人群中,汗在清凉的夜里沾湿衣襟。第五云妄图冲出一条豁口,可真当他冲入其中后才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
去青云楼的罗棱街彻底堵住,没人能独善其身。这些人都是为元箐箐而来,去青云楼一赏紫灯晚会,听一曲《长平歌》,舞一场笙歌。
人群蓦地躁动起来,宛若波浪一般将第五云摆开,人群相互挤兑,怒骂声与低喝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他根本立不住脚,正要摔倒在地,突然有一人将他的手肘抓住,稳住他的身形。还未等他抬头看是谁,便闻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与轱辘声从不远处传来。
第五云正临近被开出的豁口旁,投去惊愕的目光。
为首骑马奔腾之人,衣着精钢甲胄,腰佩长剑,大声呵斥罗棱街上拥挤的人群。
其声凛然,怒且自威:“紫羽宫首席驾到,尔等庶民还不退去!?”
“都给我退开!让路!”
不断有将士从罗棱街另一头涌来,他们肩并肩组成人墙,将人群硬生生地划出一条沟壑,分成两道。
跟随在将士身后的马车更是富丽堂皇,棚顶用金丝绸缎装饰,四角吊有琉璃珠,挂帘更是羽乐国稀有的织布。一众马车驾行过后,其后跟着许多骑马慢行的紫羽宫人,他们无一不是锦衣玉袍、神采奕奕,颇具上位者的气势。
百姓虽怨声载道,却也让出道口,任由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过,青云楼也立马派出许多姑娘迎接这些大官人。
第五云目送他们离去,活脱脱一没见过达官贵族的样儿,等他反应过来后,才想起他刚才被人所救。他正四处寻那人,才发现那人笑吟吟地立在他身侧,与他一起瞧那些过往的贵族们。
救他的人衣着一身朴素布衣,五官勉强算上端正,留有长发、短眉圆目、皮肤黝黑,只有如鹰钩般的鼻尖翘得极高。
第五云感激一拜:“多谢。”
那人扶起他,飒笑:“兄台莫不是第五云?”
第五云惊诧:“你可认得我?”
“我名赵行,长落街赵掌柜之子,不知第五兄弟可还记得我?”
第五云低眉沉思,摇头:“抱歉。这几日见的人太多,不曾有印象。”
“无碍。”赵行有些自来熟,“那日你与季母前来取走首饰,我正在后院打磨金石,待我出来后,只与你匆匆见上一面,你不记得也属常情。”
可还未等第五云多说,他就欲拉他离开此处:“此处人多声杂,不如换一处说话。”
第五云与这赵行着实不熟络,便严声拒绝:“不了。今日还有要事,就不与赵兄闲聊了。”
“且慢!”赵行猛地拦住准备离去的第五云,笑容谄媚,“不知第五兄,可是前往青云楼一赏紫灯晚会的?”
“是的。”
忽然,赵信轻靠在第五云耳边,轻声言语:“小弟不才,知晓一小路可抄进青云楼中,不知第五兄可否有兴趣?绝对比你挤兑这罗棱街快!”
“哪里有小路?”第五云着了道。
赵行大惊失色,立马捂住他的嘴,嘘声:“小声一点!”他的神色里有点得意,“不如劳烦第五兄与我一起寻一偏僻的地儿细说?”
第五云颔首,与他去了一处胡同。此处尚幽静,且无人。
赵行小心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顿时喜笑颜开:“不知第五兄可是为元箐箐而去?”
“不是。”他摇头。
“不是为了元箐箐而去?”赵行惊讶,“那必定是为听《长平歌》而去!”
第五云又摇头,这可让赵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不知第五兄可是为了一夜春梦而去?”他试探地问,果然惹得第五云烦闷。
“不是!你问这些有何用?我只想知道哪里有小路可去青云楼?”
赵行立马解释:“第五兄切勿恼怒。赵某只想知晓第五兄去往青云楼所为何事?一来,青云楼有诸多达官贵人,更有许多紫郡卫把守,如若第五兄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赵某可担不起这个罪;二来,赵某若是知道第五兄所求为何?便可好生为第五兄安排座位。这入了青云楼,可有五等席位。”赵行伸出手掌,另一只手藏于袖中,缩回一指,“这第五等,也就站在青云楼门边,远听不可近闻;第四等也就有了一把木椅,毋需长立……”
“我只想见一个人。”第五云不耐地打断他。
赵行顿时眼露精光,笑意更甚:“原来第五兄心中已有佳人,难怪不为元箐箐所动!”
“不知这几等座能离……元箐箐近一些?”他想了想,即便进了青云楼也还是得寻元箐箐。
赵行挑眉逗眼,揶揄:“果然!谁都逃不过元箐箐的‘仙’气,想不到啊!就连第五兄这等心有所属之人,都不能忍住!不过别怕,你寻到我赵行可算是寻对人了,你若是寻觅到其他人,那怕是少不了一顿……”
第五云可没时间听他在这滔滔不绝:“不知赵兄有几等坐可选?”
赵行凝声,不徐不慢地说:“不急。离青云楼紫灯晚会还有半个时辰,带你去青云楼的时间还绰绰有余。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总有许多风险,当然……”他伸头审视四周,胡同里一片漆黑,不见人迹,此后,他朝第五云使了使眼色,指尖凝成一束,搓了搓,“你懂我意思?”
第五云蹙眉:“什么意思?你要我懂你什么意思?”
“哎!大家都是明白人,话说这么明白干什么!”赵行立即不爽,拍第五云的手肘,俨然一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样子。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第五云摸不着头脑了。
赵行急眼,还以为第五云在捉弄他:“紫银元吶!这是道上的规矩!”
“你要紫银元作甚?”第五云立即护住腰间钱袋。
这一下,赵行算是看出来了,这第五云还是个雏,不知这中间的规矩。
赵行叹气一声,双手抱腰:“得嘞!第五兄,你这第一次吧。所谓规矩:就是你给钱我办事。既然你想一步登天,可你若非那权势之人,你便只能寻这捷径,花上大价钱,通买这座位,才能一观《长平歌》。那你若不肯舍得钱财,又非有权有势之人,那怕是只能劳烦你继续去罗棱街挤兑挤兑,说不定等到紫灯晚会结束,你能挤到青云楼大门前。”
第五云沉思许久。他在犹豫要不要拿出季母给的紫银元。季母平日里就过得拮据,本想着出来见语嫣一面又原封不动地还给季母,可谁曾想这紫灯节去青云楼会有这么多的门路与阻碍。
“怎么?不愿吗?既然第五兄无意,那我赵某就不强人所难了。”赵行抱拳告辞,假意离开,“第五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哟——”
第五云扣扣手指,突然拉住他:“买!”他下定决心,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季母。
赵行接过他的钱袋,露出笑,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随后皱着眉打开。
“就这么点吗?”赵行郁闷不已。
第五云颔首,这已经是他十几年来身上钱最多的一次,他本就不舍。
“这已经是我全部的钱了。”
赵行眯眼,凝视第五云。他思量片刻,咬着牙下了决定:“罢了!就当我赵行与第五兄交个朋友,今天就做个亏本买卖。”
赵行紧紧地攥着钱袋,第五云可是他今天第一位顾客,若是吃了闭门羹,想必之后的生意也不会好做。况且现在时间紧迫,虽然亏了些,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更何况他见第五云纯朴,殊不知行内之事,若是放他离开,想必会被人骗得人财皆失。他虽贪些小财,却也不是那种毫无底线之人。
“你紧跟我身后。”赵行带着第五云从胡同出去,并未从人流众多的罗棱街走,而是穿入一侧的边街,绕行进一杂草林中。
第五云路途提起罗棱街的躁动:“方才赵兄救我时,有一列军马行过,不知那人所喊的紫羽宫首席是何意?”
赵行也见得无聊,便与第五云闲谈。
“紫羽宫乃紫郡公主选中之人所住的宫殿。你若能成为紫羽宫首席,便可成为下一任紫郡国国主。紫郡国与其他六国不同,并非子嗣传承,而是能者居之,你若有能,便可居其位。按照以往,若紫郡国主为男子,便可子嗣传承,可自从紫太宗驾崩后,朝野一片大乱,紫太宗之子皆死于乱朝之下,无一人存活。一时间,奸臣当道!”
这杂草林似被人开辟出一条可以勉强容纳一人的小路,他们二人一前一后,不受荆棘刮伤。
“后来紫郡公主强势归来,诛尽奸臣!成就了这紫郡国史上第一位女王。”赵行言行中尽是敬佩之意,“说起来也可笑,紫郡公主因为是女子身,所以成为国主后不可嫁人,所以未有子嗣。”
“那这紫羽宫中都是何人?”第五云问。
赵行一笑,愈发得意:“第五兄你算是问对人了,若是其他人还不一定知道呢!紫羽宫中的人,尽是各大将军、大文臣之子、也有少数女子,原先女子不可入学堂、不可行科考、更不可入军营,地位极低。不过自从紫郡公主成为国主后,女子的地位有所改观,可与男子同席,可学四书五经、可练剑学艺……反正比之以往,改观甚大。”
赵行望着不远处的青云楼后院墙,笑然:“前面就是青云楼。我们钻入狗洞,便可进青云楼后院茅厕,跨过粪坑,就能见着我的换头。”
“况且,我听说了一个秘密。”赵行忽然小心翼翼地盯紧四周,不知是这个秘密,还是快到了青云楼的原因,“除开这些人外,还有一些庶民子弟。”
“普通人家的孩子?”第五云疑惑。
“据说几年前,天有异象,国师得一预言,七国将出一子,即可毁灭七国,也可一统七国,故而各国下令,将满足国师预言的人都聚拢至各国东宫,倾心栽培,欲图七国之地,一统天下。”赵行说得诡异莫测,“还记得那马车吗?”
“记得!”第五云对那辆马车印象极深。
他们已近墙院。
赵行压低声音将放在狗洞前的稻草刨开:“那马车中坐的就是如今的紫羽宫首席—欧阳寒。乃紫羽宫第一人,欧阳将军的长子,更是满足预言的天定之人。”
他将稻草刨净后,比出了嘘声的姿势,他们二人一起钻入了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