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岁,少年的剑 第22章 炽之火(1)

作者:物悲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4-10 07:4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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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

步入深秋的紫郡城依旧下着沥沥淅淅的小雨。

八月的寒意让紫郡城裹上单薄的纱衣,清澈的紫允溪上流淌着一片清凉,不见远去的游船、嬉戏的孩童,唯见弥漫的白雾与木窗的寒霜。桂香桥上的桂花开了苗,早熟的幼苞散出淡淡的幽香,闲来成举街的游客络绎不绝。

按照以往的习俗,紫灯节的灯笼需挂在门檐上足足一月,才能送走游荡的灵魂。罗棱街、长落街、成举街等都还有紫灯节的踪影,被孩童弄破的紫灯也满地都是,堆积在街衢的水渠旁。

百姓们传唱着《西境》的独歌。

自紫灯节那一日后,李语嫣与元箐箐的名字也被世人知晓,去过青云楼亲眼见过《西境》与《长平》的人,还在盛誉那一日的篝火与紫荆。

紫灯那一夜被压倒的火焰兰被季母一一扶起,插上长条的竹片,用茅草捆绑着。火焰兰在这几日枯萎了不少,或许是因为湿雨积水的天气。

第五云正立在花圃中,撑着伞,一一勘察火焰兰的状况。

自那日被季母扶回房间后,他就一直待在家中,极少外出。这几日,他只是随季母出去卖火焰兰、或是前往西边长落街的野处照顾流浪的孩童与老人、时而到秃子那里买些空心菜,照料他的生意。至于紫灯节那晚在青云楼中发生了何事、他为何会如此失态,季母都未曾过问,只是一如往常地待他。

这是第五云离开西境后,第一次感到安心。

他现在也喜欢跟着季母坐在门前望着那成群的火焰兰,吹着微凉的风,感受秋日的落雨。

“第五少年,这段日子过得可好?”明隆举着伞立在花圃前,轻笑。

明隆今日穿着紫纲甲、腰佩紫纲剑,披着一袭黑色斗篷,俨然一副军士模样。

“明哥,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第五云抬头望他,咧嘴笑。

“已有一月未见你了。我近日事务繁忙,就很少有空来。”明隆走近,细看第五云这一月的变化,不禁满意地笑,“一月不见你,你已是紫郡城人了。”

“这几日承蒙季母的照顾,对紫郡城了解不少,也明了不少道理。”第五云愧疚地一拜,“第五云很为那一日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明隆连忙扶起他:“快快请起,现在还下着雨。如今看来,送你到季母这里,实乃明智之举。”

“季母待我甚好,教我识字、织衣、煮食、浇灌火焰兰,学会了不少东西。”第五云笑然。

“吐字不急、语气平和、行事不燥,你比刚入紫郡城时的毛躁样好上不少。”明隆点头,“季母可在家中?”

“季母今日已出去卖火焰兰了,还要等上片刻才能归家。”

第五云估摸着时辰,带着明隆去了正屋。

“不急,就坐在这里等季母归家罢。”明隆坐在正屋的圆桌旁。

第五云为他斟满茶水:“不知明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明隆轻抿茶:“两事。其一与你有关,这其二则与子然有关。”

第五云意识到什么,连忙说起:“是与止岁营有关吗?”

“如你所想。”

“这些日子,林子越与戚氏未为难季母罢?”

第五云凝眉,有些恼意:“前些日子,戚氏来过一次,言语之刁钻,话中尽是嘲讽之意,甚至让季母给她给付花圃的租金,整整几两紫银元,而她却扔给季母几枚紫铜元,美其名曰‘林府给予季母的赡养费’。简直欺人太甚!”

“罢了……”明隆叹气,“戚氏自从季母嫁入林府后就一直待她不好。季母刚入林府时,戚氏就妒忌季母貌美,况林子觉偏爱季母,更惹得戚氏厌烦。林子觉逝世后,戚氏便掌管林府,将季母排挤至此处,还用各种方法刁钻、为难季母,实在让人意难平。”

“可季母所言于我并非如此。”第五云疑惑,“她说林子觉生前时戚氏待她极好,只是子觉死后,才待她如此。”

明隆摇头,无奈地讲:“季母太善良。林子觉过于偏爱她,她便总觉亏欠戚氏,便不愿将这些事全盘告诉你,也是免得你与戚氏起了冲突,伤了自身。”

“真是气煞我也!”第五云怒发冲冠,“我要去找那泼妇为季母抱不平!”

“坐下!刚夸你处事平和,怎么转眼间又变得毛躁起来。”明隆拦住他,“你若是去,季母必定会不开心,戚氏也只会更加刁难季母。”

第五云愤慨不已:“难道就这么算了?”

“罢了。待子然归家后,戚氏就会收敛不少,况且戚氏刁难季母也并未太过分。”明隆淡然轻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更浓了,“倒是林子越来过这里吗?”

“未曾来过。”第五云摇头。

“这林子越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明隆叹息,“想当年,子越与子然关系最好,季母也最疼他们二人,对子越就如同亲子。可谁曾想林子觉逝世后,子然与子越便再无往来,刚开始林子越还关心季母,可越到后面,林子越便不待见季母了,也暗许季母被排挤到这茅草屋来。只是季母还一直念着子越,待他如亲子,信任着他,总觉得是戚氏从中作梗,让他们见不得面。不过如此也好,比起林子越掺和一脚,如今这不见与默许,也算得上有心了。”

还未等二人继续讲,便闻季母的脚步声从别院传来。

他们二人立马停下,生怕季母听到些什么。

“明隆小子,今日怎有时间来我这里?”季母放下肩上竹篮。

明隆立马起身一拜:“明隆小子,见过季母。”

“都说过了,不需这些礼节。”季母将他扶起,坐在圆桌旁,“是想喝季母熬的兰菜汤了吗?”

“今日不是想喝兰菜汤,是有事前来。”

“是有关子然的消息吗?”季母正襟危坐。

明隆平日极少有事寻她,一般寻她都是与子然有关。不过季母见明隆神情自若,自带几分欣喜,也就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坏消息。

“南境远洛城军营飞鸽传书,子然在前几日就已出发,会在这几日归来。”明隆笑着喝茶。

“是吗?”季母也眉目带笑,“子然一般不是十二月左右才归来,为何这次八月就回来?”

明隆蹙眉:“前些日子南境战势吃紧,从南境天堑浓雾外出现的恶岁越来越多。因为近日出现的恶岁少了些,所以有不少南境将士陆续回家探亲,再早日归营,以备南境战势不时之需。”

“天堑外浓雾中出现的恶岁越来越多吗?”季母担忧,不禁想起雾中的一切。

“是的。天堑外的浓雾中出现了恶岁,原本活物是无法穿过天堑浓雾的,可恶岁是死物,所以我们无法预料到他们的数量,也无法知道他们的来源,更不知道浓雾里是否存在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里面的势力、王朝、野兽都无从得知。”明隆沉思。

他似乎预感到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这场战争七国将士都无法避免。

“蒙语国又时而犯境,使得南境将士这些日子疲惫不堪,所以才令他们提前归家探亲,好休养生息。”

第五云坐在一旁插不上话,但他听见“恶岁”二字时,也深深凝眉,下意识地握紧双拳。

“蒙语国还敢侵犯南境?前几日不是传闻蒙语国已向紫郡国缴纳毁约银两吗?”季母疑问道。

“的确如此。不过南境天堑出现的大量恶岁,使得远洛营军马疲惫。蒙语国未受波及,故而屡次犯境,想趁机推拓疆土。季母你应该知晓,蒙语人生性张狂、肆无忌惮,喜生啖人肉,与青狼共存,宛若野兽。”明隆谈到此处,不禁语气沉重,“这等国事,季母还是毋与他人谈论,小心有心之人,惹得牢狱之灾。”明隆不再提起那件事,“除子然归来一事,还有一事。新的止岁营即将开始,按照之前讲于季母,第五少年只住到止岁营开营那日,如今止岁营开启,第五少年也该离去了。”

“若是季母想第五少年早日离开,今日便可将东西打包,我与他一同带走。若是东西较多,可花些银两从西街李老那处借来木板车拉走。”

季母望向第五云,忽而一笑,她非常不舍他:“不急,子然应还有几日才来,小云需要的东西,我们慢慢托人运去。”

“入了止岁营,只有前三日可归家,到了第三日,就不可再出来。”明隆皱眉,“也就是说季母需在三日内将第五云的东西运去,得比往日快些。”

“无碍。我明日就花些银两,叫李老帮东西运去。这几日,就让小云一直住在此处罢,也算是再陪陪我这孤寡老人。”

“那好。”明隆起身,一拜,“既然如此,我便带他去兵部、户部各处,记其姓名,登上户籍,去往止岁营了。”

“甚好。”季母起身,望着一旁的第五云,替其整理衣裳,“小云去了止岁营,定要好生学剑,不可像往些日子那样惹是生非,待人记得礼貌,不懂便多问。记得季母曾经对你说的话吗?既然决定去了,那你便要燃烧你的火。”

“小云记住了。”

“去罢。”季母放开第五云。

第五云跟在明隆身后,朝季母长揖:“小云去了,今日或稍晚些归家。”

季母点头,送第五云与明隆至门前,她正准备撑伞再送他们二人一程,却被明隆拦下。

“季母你身子虚弱,今日下着大雨,就不远送了。”

第五云也说:“季母,我并非不归,就不远送了。”

“那我就送到此处罢……”

季母将手中的油纸伞放下,立在门檐前,目送二人远去,消失在成举街的皑皑白雾中。

可良久后,季母还立在门前,抬头探望,仿佛第五云会从远方归来。她曾经以为他们的离开是暂时的,可谁曾想子觉去了就不再归来,子然也只是每年回来几日,不知在南境如何,如今又是……她靠在门檐上,满是皱褶的脸上写满了疲倦,枯槁的身躯微微佝偻,再也无法直立,忽地,一缕花白的长发从花簪里漏了出来,萧瑟地垂落在她的耳畔。

她久久立在门前,抬头望向檐上的紫灯,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地将破旧木门阖上,抹掉眼角那星点般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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