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日。
第五云在第二训练项目中又获上甲等,这在止岁营中是极为罕见的,不过他的紫纲资质并不算出众,所以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
准止岁者们即将进入第三训练——力道把控。他们每日的训练内容就是对着如山般的岩石劈砍,直到劈出裂缝才算过考核。天三序的人数已由当初的三十五人变成如今的三十人,越到后面,留下的人越少。
“铿——”
石剑与岩石碰撞后的震颤令人拿不住剑。
五里岩场内,天三序的准止岁者们纷纷举起石剑朝岩石劈去,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项遂从在一旁呵声监督:“所谓力道,无非是时与力的把控,正如如此!”
他从一准止岁者手中拿来石剑,立于岩前,端剑片刻后猛地劈下,活生生地将其砍成两半,碎石与灰尘顿时漫天飞溅。
项遂从将石剑扔给那人:“挥剑的过程中并非全然使力,而是抓住落于岩面的那片刻瞬息,剑落力迭!力随剑的深入而逐渐加重,这才能不断抵消岩石对力量的反弹,然后彻底地将岩石劈开!这不仅仅是力的控制,更是一种技!”项遂从不断调整众人的姿势,“关于技的训练,将会留在最后。”
“技。”第五云沉思,控制石剑的方式在缓缓地发生转变。
“技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你剑道的长远。”项遂从走至第五云身旁,与他对视,凝声,“就算你的紫纲资质不足,也可以通过技来弥补。即使你的力不足,也可以通过技的方式来减少力的损耗。有的人,练剑一生,最终只会以蛮力使剑;有的人,练剑十年,虽力不如人,却能一战群雄,立于不败之地。”
“这便是技!”
剑与岩石的铿锵声不断响起,回荡在初冬的寒雨里。
十二月一日。
第五云与欧阳泽言、赵行、周元亮、路一柱等人已成挚友,自是一同训练,一同吃喝拉撒。
上官之郎也不再刻意刁难第五云,毕竟第他的实力与努力他们都瞧在眼里。若是最初他们因第五云的资质不足入了天三序而不服,如今便因第五云的努力与成绩在天三序中一骑绝尘而惊叹。上官之郎等人还特意对第五云致歉,为先前的恶语相向感到羞愧。第五云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自是谅解。
如此一来,第五云等人便在天三序中立住了脚跟。
第五云在第三训练的考核中,再次取得上甲等。
不多时,他在止岁营中名声大躁。各序的教官都对第五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路过天三序时,会留下驻足揣摩他的训练方式。
最初,他们未寻得端倪,只是久而久之,他们发现第五云并非天赋出众,只是花费的精力与汗水不知是他人的多少倍。他每使剑都会用尽全部心神,力求臻至完美。发现这一点的教官们无一不喟叹、敬佩,所谓是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
作为教官的他们感觉到羞愧,然而子月先生得知第五云的考核成绩后,并不为之所动,比起最初对第五云的重视,如今更像是对他的忽视。
第四训练的内容为身法,所谓身法是对剑距、平衡、角度、身位的控制。
根据剑距可灵活躲避敌人的攻击,使剑终归逃不出剑距所化的圆、圆凝成的方;平衡是指使剑时不断调动的身位立于不同的平面、湿气、粘稠、坚硬,所以要掌握一种奇妙的平衡;角度是指攻击与闪避的方位,分为偏角与死角,搦战中将死角暴露于敌人面前乃是兵家大忌,偏角则是敌人不适应的攻击或防御角度;身位是以自身所占大小为基准,计算攻击身位的一种方式,常在搦战中计算躲避的距离,减少气力的损耗。
训练的场所已迁至六里桩。
——六里桩。顾名思义,以木桩为主,木桩周围全有湿地,湿地上时有坑洼、时而平整,千奇百怪的碎岩如春笋破土朝上涌去。
他们要做的是在不踩木桩的基准下在六里桩上完成十遍十二招式。
第五云对此极有天赋,毕竟他跟随阿爹长年打猎,对于身法的掌控自然比起其他人好上许多。可即便如此,第五云也从未偷懒,在能够掌握好身法的同时,不断回顾最初的训练,利用他人休憩的空闲时间,将第一、二、三训练不断温习,时常去其他序的场地进行训练。
第五云并不知晓,他的行为不仅仅激励了天三序的准止岁者,更是激励了整个止岁营,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拼命!各序的教官也非常乐意第五云的到来,凡是他来过的地方,准止岁者们训练时的卖力程度均远超往日。
教官们皆嫉妒项遂从的序中存在这么一位“资质平庸”的人。
所以无论第五云去往何处训练,他们对他皆是悉心教导,当然他也会虚心请教,与其他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子弟不同,又比普通人更加谦逊有礼,这令众训练官们对第五云更加喜爱。
十二月三十一日。
第五云又以上甲等成绩完成第三训练,只剩下最后一个训练——技。
正午时分。
项遂从刚刚完成所有考核。这一批的止岁者远比往届优秀,虽然他嘴上从来不夸,但是他非常满意这一届的止岁者。
入了深冬的紫郡城落满积雪,银装素裹的大地留有准止岁者们的脚印,他们的热汗与热血尽数洒在这里,铸成他们现在的模样。
紫荆花树已经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堆满积雪,宫墙别苑的红墙上挂着冰锥,鎏金红瓦埋在雪里,不及檐下那一朵二月腊梅,雕刻如云的栏倚也被抹掉了往日的光彩,栈道、溪水、假山凝结成冰,平地里只见几株枯草从雪地里突起,挂着几缕晶晶寒霜。
他们抬头仰望,可见紫荆古树白皑如云,苍然屹立;矗立平视,却见楼兰落银,高低不一;颔首低头,却见粉状银砌、水冰共引。
准止岁者们穿着止岁营下发的黑色棉袄,背负石剑,盘坐在雪地里。
项遂从坐在木桩前,一一审视这些孩子,第一次露出欣慰的笑。
“接下来的训练是六月为期的最后一项。今日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所以只做训练内容的演示,不进行训练。毕竟今日是紫春节,也该放你们归家三日,与家人团圆。”
“在你们离去前,我会先将‘技’演示于你们。所谓技,就是十二招式的活用。十二招式为剑的基招,用剑者皆依靠十二剑招创造‘技’,好比字的一横、一竖、一撇……可你们觉得字有多少?”
“很多。”众人异口同声。
“是的,字有万万。字由一撇、一竖等组成,那‘技’便由十二招式组成,也可有万万!”
项遂从从一旁拾起石剑,演示十二剑招,待演示完毕后,又问众人:“刚才我所使为何?”
“十二剑招。”众人回应。
项遂从轻笑,又举剑再使,待结束后,他又问:“现在呢?”
众人看出倪端,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少部分人小声地回应:“十二剑招。”
项遂从又笑,再使十二剑招,可忽然间十二剑招像是换了一副模样。
“现在呢?还是十二剑招吗?”
众人纷纷摇头,项遂从所使招数与十二剑招已全然不同,无论是次序、力度、幅度等均有改动,这已经不算是十二剑招了。
项遂从摇头,浅笑:“这还是十二剑招,只是乱了次序。十二剑招看似简单,却能变化万千,可无论你如何变化,十二剑招终究还是那十二剑招。一生二、二生三、三可生万物,万物终归一……”
“简单来说,大道至简。”项遂从一语中的,“这东西看似简单易明,可能创出惊叹之技的人凤毛麟角。技就是对这十二招式的变式,也是与人搦战中出其不意的绝招。”
“技分三极,一力极,二速极,三巧极,也有少数立于其中,不过大多都不够惊艳。”
“力极是通过某种方式将力发挥到最大,从而产生巨大的冲击,是为一力破千钧;速极就是快,是为一剑破光明;巧极是通过对剑的角度或灵活的力道、身法使对方受到剑之圆的控制,令他活在你的剑技之下,是为一剑诛其心!”
“力可破极速,巧可化万力,速可解万巧,只看这三者间孰大孰小。相生相克,正如五行。”项遂从忽而使剑,是变式后的十二剑招。
下一瞬,他整个人静止,背脊佝偻,浑身肌肉虬结、紧绷,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正在蓄积,浑身都散发出蒸腾雾气。
掣电间,骨骼与肌肉的爆响猛地炸开,随即项遂从如鹰隼般跃起,腾在极高的天空中,然后身子陡然一转,从天空中持剑落下,狠狠地朝地面劈去!
“咚——”
他竟将剑整个地劈入地里!砸出巨大的坑洼。要知道,这泥地下可是有比岩石还硬的青花岗。
“这是我创造的第一个技,落鹰。”项遂从将石剑从泥地里拔起,将四周的泥土都翻了过来,“这便是力的极致,我若是使用紫纲剑,你们坐的地方都会裂开。”
“这么厉害吗?”众人惊呼。
“不仅仅是厉害,紫纲剑若是配上力的极致,便可破万物。不然你们以为为数不多的紫纲者是如何战胜密如黑云般的恶岁呢?”
项遂从未有停顿,继续使剑。恍然间,他使剑的手与剑一同消失了。
一道道剑光与破碎的飞雪刹然破空,剧烈的细风若波浪一般呼啸而来。漆黑的剑锋上泛着银光,他身前的积雪仿佛提前融化了,在雪花编织的纱衣里活生生地撕出了一个口子。
他停下,略显疲倦。
“此乃速极,名之飘雪。”
项遂从擦拭脸上的汗珠,并未继续使剑:“巧极是三极之中最难的。它是对力道、速度、十二剑招掌控至臻美之境后才有可能创造出的招式。我成为止岁者至今,也只见一人用过。”
“哪人是谁?”有人问。
“林子然。”项遂从疲惫地笑,“一个南境边军的千人长。”
“他竟然如此之强!”众人皆露出崇拜的神色。
“我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技’!”
“我也要!”
……
“第五兄你呢?”欧阳泽言与赵行等人兴奋地注视着他。
他颔首点头:“自然要!”他漆黑如墨的眼里仿佛渲出了那日庭院里燃起的‘炽之火’,它紫如罗兰、烈如灼日。
“你们这一月的考核内容是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技,就算创造不出,也不会影响你们的考核成绩。这一月结束后,将会进行序内与序外的比试,排出前一百名。”项遂从缓缓地说,“演示已罢。你们今日可自由出入紫郡宫,可以归家过紫春节了。”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大通铺中收拾行李。
季母会亲自来接第五云,赵行会回长落街、周元亮与路一柱二人也会回龙源村,只剩下欧阳泽言孤身一人。然,第五云又怎见得欧阳泽言一人独自留在止岁营,便强行拖拽他一同去季母家,也就是多一双碗筷。第五云也早早地拖明隆问过季母的意思,季母非常欢迎欧阳泽言来她家做客,还说“小云的朋友,都是她的孩子”。
欧阳泽言先是不肯,可在第五云地反复询问下,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