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太元三年六月(公元378年),建康城,会稽王邸。
李渔被人箱子里粗暴的拎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随后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摘掉他的头套,解开束缚手脚的粗麻绳。
李渔大口喘着粗气,环顾四周,自己身处一间柴房,柴房中间放着一个热气升腾的大木桶,木桶旁的凳子上摆着一套崭新的绸衣。
此刻本就不大的柴房挺立着十多个威风凛凛的带刀甲士,十多道阴鸷凶狠的目光清一色的聚焦在他身上。
李渔郁闷极了。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本想依靠现代先进超前的见识大展宏图,却发现自己就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黑奴,靠给地主老财下地干活维持自己的贱命。
饭都吃不饱还谈什理想?
现状困窘那就努力改变现状,于是他毅然准备向地主献计,保他三年成为全郡首富,五年成为这大晋首屈一指的财阀,走上人生巅峰。
可门还没进去呢,就被两个守门家丁一人一巴掌给扇了回来。
甩完耳巴子俩家丁还不忘补上一句:“你个腌臜东西也配进这扇门?”
五月遭逢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恶霸地主不仅没按例给钱,还痛骂李渔等人是吃白食的蠢货。
李渔靠着些许存粮勉强度日,可谁成想前几日大水突至,冲走了他唯一的小破茅屋,为了躲避洪灾,他跟着人群到处乱窜,外当起了流民。
要不是同乡的老头儿分给他一口树皮汤,这会都不知道他又穿越到哪个世界受苦受难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喝完树皮汤靠在墙根打盹,一阵疼痛与眩晕后,自己就被五花大绑到这儿来了。
李渔观察完四周的情况,心下盘算:这群看起来很唬人的甲士把自己绑到这儿图啥呢?首先排除图财,自己身无分文衣不遮体。然后排除图色,他穿越的这具身体妥妥的一张大黑脸,晚上不打灯照着都不好发现那种。
他又瞅了瞅柴房中间那口冒着热气的大木桶,心下一紧,莫非这帮甲士有吃人的癖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忙求饶道:“各位好汉饶命,小的整日劳作,风吹日晒,不是舍不得身上这几斤肉,只是怕这肉又酸又臭扰了好汉们的雅兴,不如给我留条命,还能给大伙儿端个茶倒杯水。”
十几位甲士没有一人去接他的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冷冷的盯着他。
“哎呦,怎么不请这位祖宗沐浴更衣呐?”
正在李渔愁着如何表演单口相声时,一位尖声细语、面白无须、脸上挂满皱纹的老太监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他先是绕着李渔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然后转身埋怨道:
“我说各位羽林郎大人,这位祖宗可是陛下盼了整整一年才盼来的,这是上天给陛下的祥瑞,要怠慢也得是陛下才能怠慢。”
老太监扶着李渔,一脸谄媚,“快些沐浴更衣吧,陛下已经催了好些遍了。”
李渔懵了,陛下?祥瑞?
他知道自己穿越的是东晋孝武帝时期,老太监口中的陛下难道是当朝皇帝司马曜?
想必就是了,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如今太元三年,谢安作新宫,司马曜移居会稽王邸。
自己一介流民,司马曜找他做甚?不过看这太监态度不错,嘴里又说着自己是什么祥瑞,想来应该不是坏事。
于是他大方褪去自己身上的破布烂衫,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早已备好的绸袍。
李渔打着腹稿,想着见到司马曜该说些什么,转念间,老太监已经引他走到一间气势恢宏的大殿前。
大殿门敞开着,李渔此时看到两个敞着白袍、袒胸露肉的男子正在开怀畅饮。
老太监引着李渔小心往殿前挪了几步,躬身道:“陛下,他来了。”
那两个男子的目光被老太监的话吸引过来,当李渔看到其中一个男子时,自己呆住了。
那人与自己的年龄、相貌简直一模一样,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更要命的是,两人都顶着一张大黑脸。
这男子想必就是司马曜了,因为李渔在原先时代的专业就是中国古代史,据史料记载,司马曜性格狂放,面黑而嗜酒。
司马曜也呆住了,愣了半晌,突然拉着旁边那个青年男子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像,太像了,国宝,你果然没骗朕,你说他是朕失散的同胎兄弟朕都信!”
李渔皱了皱眉头,国宝?
眼前这个青年莫非就是谢安的女婿王国宝?
他不应该是和琅琊王司马道子厮混在一起的吗?
王国宝也狂笑起来,“陛下,这就是天赐祥瑞,一个月前我就向您禀奏,您偏不信,要不是洪灾,早就把他带过来了。”
司马曜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狂笑的时候,口水顺着嘴流了一地,李渔心里不禁一阵恶寒。
虽说东晋偏安一隅,可好歹是一国之君,私下竟如此不堪。
王国宝和司马曜一左一右趋着小碎步,摇摇晃晃,醉醺醺跑到李渔身前。
李渔恍然,这哪里是酒喝多了,这分明就是五石散吃多了!
魏晋的王公贵族和社会名流都喜欢服用五石散,实际上这玩意儿就是富含重金属的兴奋剂。
想到这,他不禁冷汗直流。
无论心中再怎么鄙夷,现在要紧的是活命,搞清对方的意图。
李渔当即伏地叩首,“草民李渔,拜见陛下!”
司马曜嘟着嘴,像是小孩赌气一般,呵斥道:“为何刚刚不跪?”
李渔冷汗流的更快了,赶忙解释道:“草民仰赖上天垂怜,才能见到陛下,方才被陛下龙颜摄住魂魄,心神动荡,一时失礼,死罪死罪!”
司马曜笑眯眯的扶起李渔,转头对老太监和王国宝说:“范大监,国宝,你们听听,连声音都如此相似!”见他满头大汗,急忙用袖子帮他擦汗。
“免礼免礼,朕和你说笑呢,朕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十分满意。”
这时王国宝在一旁开口道:“李渔,如实告诉你,如今秦人的二十万军队正在进攻襄阳,桓冲老儿手握重兵却不敢迎战,朱序在城中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李渔听闻此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国宝接着道:“襄阳一旦被破,则建康危矣,那秦主苻坚又是个收买人心的高手,到时候桓老儿带兵倒戈,则我大晋社稷将不复存焉。”
司马曜依然嬉皮笑脸,拉着李渔的手说:“社稷事小,朕的性命事大,若是秦人真攻到建康,朕万不能做亡国之君,还要劳烦你替朕去死,也算保存了晋室颜面。”
“所以,你先替朕当几天皇帝,享受享受荣华富贵,死了也值。”司马曜说完,和王国宝二人抱在一起前仰后合的狂笑。